洗了手，雷狗道：“你知道澡堂封了嗎？”

    嘎樂驚詫道：“怎么封了？”

    “被舉報了?！?/br>
    嘎樂沉默片刻，隨即搖頭一笑：“不出奇，舉報成風，利益沖突舉報，看不慣的也舉報。也是到時候了?！?/br>
    雷狗沒問“到時候”是什么意思，更不想繼續(xù)談這個話題。反而是嘎樂繼續(xù)說：“有說要怎么處理嗎？”

    “沒說，老元不想把事鬧大，在幫我們周旋，這兩天會找我談吧。”

    嘎樂還想再說話，卻見丘平站在門口?！澳愠鰜恚覀兞牧?，”丘平說完就扭頭離開悶熱的菜棚。雷狗想跟著出去，嘎樂攔住了他：“他想跟我單獨說話?！?/br>
    丘平走得很快，嘎樂加緊腳步，很不容易才在河岸邊追上他。河邊冷得要命，嘎樂抱怨道：“我們在屋里說不行嗎？”

    “屋里都是人。”

    嘎樂本來想說“什么事不能讓人聽見？”，對上丘平眼睛，他改口道：“說吧?！?/br>
    “你要回美國了？”

    “快了，在這兒待了五個多月，項目根本推進不了，目前狀況看，不會有進展?！备聵返哪抗鉁厝岬乜聪蚯鹌剑骸霸诒本┕ぷ骱懿豁樌?，但見到你就是最大收獲?！?/br>
    “你說要讓我跟你走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遲早要走的，不如趁現(xiàn)在下定決心。不只圣母院是孤島，全國都是，你去到哪兒都不會覺得舒展?！?/br>
    “等放開后就好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不會放開——我說的不是疫情?！?/br>
    丘平不做聲。嘎樂道：“跟我去美國，我可以幫你安排所有手續(xù)，去到那邊，你的生活和工作都不會有問題?！?/br>
    丘平長嘆一聲，“你跟雷狗是串通好了嗎？他也在趕我走?！?/br>
    嘎樂愣了愣，“他趕你走？我沒跟他串通，但他讓你走是好事，雷子是在為你著想。”

    丘平說：“我們往南邊走走?！?/br>
    嘎樂感覺到丘平的心在動搖，暗暗歡喜。這是意料之中的，這千瘡百孔的村子、前程未卜的圣母院，怎么可能留住樊丘平？他是需要流動的水，能在這里生活五年，已經(jīng)是極限了。

    眼前荒無人煙，寒風直透進領子了，嘎樂拉住他說：“別走了，你要帶我去哪里？”

    “去貓女的房子?！?/br>
    嘎樂不明白為什么要來這黑黝黝的小屋。為了防止寒風滲入，窗玻璃全用膠帶封死了，整個棚屋像個傷痕累累的瀕死動物。打開門，里面冷凍庫一樣，氣味如泥土。嘎樂按墻上開關，沒通電。

    這房子里只有兩人，不，恐怕方圓一公里以內都不會有人類。丘平說：“我出去打開發(fā)電機?！眲傄灰撇?，嘎樂突然從身后抱住他：“不要開燈，這樣蠻好?！?/br>
    丘平的心突突亂跳，抱住他的手臂很有力氣，想是嘎樂這些年也在鍛煉——在美國，沒肌rou的gay大概沒什么市場。他笑著抱住嘎樂的手臂：“想怎樣？”他轉過身來，額頭抵著嘎樂的額頭：“在這兒偷情嗎？”

    嘎樂身體里灌滿熱水似的，丘平的語聲輕軟如絲，鉆進自己的皮膚底下，簡直就是某種入侵。他情難自禁，“要不你帶我來這兒干嘛？”

    “我們可以重新開始？”

    “我們本來就是一對，丘平，我們從來沒分手過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倒是?！?/br>
    嘎樂親了親丘平的嘴，那軟rou熱得灼人。他了解自己的身體，這時候丘平的情緒必然高昂激動，只是不表現(xiàn)在語言中而已。丘平貼向他，一邊親他的嘴，一邊脫下他的外套。兩人就像第一次做艾似的，急切地卸掉兩人之間的阻礙，嘎樂的褲帶，丘平襯衣的紐扣，鞋子，一件件落在冰涼的地板上。

    黑暗中看不清彼此模樣，一切又回到了熱戀時的肆無忌憚，丘平血液上涌，感到自己的臉緋紅熱辣。嘎樂興奮的模樣在腦子里徘徊不去，他想，我還愛嘎樂嗎？答案很顯然，我還愛他，對他還有感覺。即使已經(jīng)不是那個身軀，接近嘎樂依然內心舒適、欲妄涌起……

    可他怎么能愛一個畜生？！

    丘平咬咬牙退后一步，“太冷了，我去開發(fā)電機?！备聵窂暮淼住班拧绷艘宦?，戀戀不舍放開丘平，只見丘平撿起外套，往門口走去。等門外的天光照亮丘平時，才發(fā)現(xiàn)丘平穿的是嘎樂自己的外套。他甜蜜得很，嘴角不自覺地上揚。

    只聽砰的一聲，門被丘平往后一踹，關嚴實了。嘎樂在黑暗里等著，又聽見有什么靠在門上?！扒鹌?！”，他對著門喊。

    丘平在門的另一邊應道：“誒?！?/br>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丘平靠著門，心里亂糟糟的。他恨自己sao，跟嘎樂一番親熱后，亂了陣腳。他想，他愛雷狗嗎？答案也是顯然的，他愛雷狗，一想到雷狗會被傷害，他就恨不得殺人。而到底什么是愛？他跟嘎樂一起的時候，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時光，生活多彩，前程樂觀，他們相依相惜，說得上的痛苦不過是胖了三斤、甲方混蛋，或者擔心怎樣跟嘎樂的父母出柜。

    跟雷狗在一起，卻夾雜著許多痛苦的記憶，身體殘缺、貧瘠無聊的村子、辛勞的工作、封控、崩壞……現(xiàn)在他真的一無所有了，房子、車子、積蓄，什么都沒了。并且痛苦還在繼續(xù)，還在加深。傻子都知道尋歡作樂最重要，可快樂等于愛嗎？

    他不知道?；蛟S正好相反，愛就是精神病啊，能讓人心甘情愿承受痛苦，能讓人往深淵里跳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