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子披頭散發(fā)，只著一身寬大的白衣。

    女?子身上罩著斗篷，不太看?得清衣著外表，只能從身段分辨性別。

    男人低下?頭，一綹烏發(fā)垂下?，他?將手撫在女?子面頰上，女?子雙手搭著他?的肩膀。

    晚風(fēng)徐來，只從畫面來說，這場景倒是賞心悅目。

    但史守成這會兒完全沒有閑情?逸致，甚至想罵傷風(fēng)敗俗。

    他?直接騎馬靠近二人，喊道：“參知政事?大人！我有要事?要與你商量！齊慕先大半夜偷偷摸摸地進(jìn)宮去了，不知是要搞什么勾當(dāng)！”

    男子抬起頭來，看?向史守成。

    他?長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，眼神寧靜，果然是蕭尋初。

    聽到史守成的話，他?低頭對年?輕女?子說了點什么，轉(zhuǎn)身向史守成走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另一邊，此?時此?刻，齊慕先已經(jīng)進(jìn)了皇宮。

    趙澤睡到一半被抓起來，打著哈欠。

    饒是他?脾氣很好，這會兒還是忍不住想要抱怨。

    如果是其?他?官員他?肯定要嚴(yán)厲拒絕對方打擾的，但偏偏來的是齊慕先，哪怕齊慕先權(quán)勢大不如前了，但明面上對他?還有許多恩情?在。

    趙澤只得道：“相父怎么這個點不睡覺，還特?意跑來見朕？有什么事?，明天早朝上說不行?嗎？”

    齊慕先伏身跪地，表現(xiàn)出十足的恭敬。

    他?聲音沙啞地道：“請皇上恕罪，若非事?關(guān)重大，老臣必不會如此?深夜匆忙打擾皇上?！?/br>
    “算了算了，朕起都起了。所以相父是有何事?？”

    齊慕先清了清嗓子，問道：“皇上相信，這世上有鬼神嗎？”

    “鬼神？”

    趙澤聽聞，不由帶上一分戲謔地笑。

    他?說：“相父不是打小?就教朕，要敬神，但不可盲信盲從嗎？今日怎么說起這個來了？”

    齊慕先道：“老臣一直不太信鬼神，但今晚遇到一事?，卻不得不信。實際上，老夫今夜偶得一塊奇石，手中持之，居然就可聽到上天預(yù)言。而這奇石所述之預(yù)言，老臣聽聞，甚為震動，卻不敢請驗真假，還望皇上親自鑒別。”

    “哦？”

    齊慕先不說還好，他?這么一說，趙澤的心立刻就癢了起來。

    要知道齊慕先平時說話做事?都很實際，趙澤從未見他?求神拜佛。

    今日，這個一本?正經(jīng)的齊慕先居然如此?神神叨叨，還一副大為吃驚的樣子，趙澤實在很難不好奇，還沒見到所謂的“奇石”，他?話已經(jīng)信了八分。

    趙澤來了興致，抬手道：“既然如此?，拿來給朕看?看??！?/br>
    齊慕先當(dāng)即從袖中捧出一個木盒，雙手舉起。

    大太監(jiān)董壽恭恭敬敬地接過，又捧著盒子送去給趙澤看?。

    木盒一開，只見里?面仔仔細(xì)細(xì)地墊著絨布，在軟墊之上，一塊烏亮通透的怪異石頭光澤微晃，乍一看?，倒真有幾分神異之狀。

    趙澤伸手，將石頭拿了出來。

    第一百五十一章

    一個時辰前。

    齊慕先?讓劉求榮看的屋子里, 有兩只公雞，還有一只兔子。

    其中一只公雞的模樣非常奇怪。

    它看上去極為驚恐，無法像雞一樣站立, 反而一只在試圖用后腿蹬地！它保持不了平衡, 上半身?貼倒在地，雙腿并?列用力, 像是想要跳起來, 卻根本行不通！

    另一只兔子的處境亦好不到哪里去, 它一直跌跌撞撞地到處亂撞，還試圖仰頸發(fā)出叫聲！它不停地嘗試去撞另外兩只雞，然后用兔子的喉嚨發(fā)出凄厲的叫聲。

    兩者相加, 畫面?要多詭異有多詭異。

    劉求榮是個見過世面?的人, 不要兔子和雞，小?孩的慘叫他?也聽過不少?。饒是如?此，驟然看到如?此怪誕的景象, 他?還是愣了愣。

    不過，只是轉(zhuǎn)瞬，劉求榮就喜形于色：“算！算！這?個證據(jù)一定夠充分了！想不到大人這?么快就掌握了運用石頭的方法！試問世上有誰見過這?樣的雞和兔子？！只要讓皇上看到這?個場面?, 何愁他?不相信那‘蕭尋初’的問題？！”

    齊慕先?頷首：“確實，老夫活了這?把年紀(jì)，從沒想過世上還有這?種奇事, 親眼所見，實在震撼?！?/br>
    劉求榮道：“大人, 那我們何時帶這?兔子和雞進(jìn)宮？此事宜早不宜遲?。　?/br>
    齊慕先?微笑著說：“不急, 其實經(jīng)過我這?些天的研究, 發(fā)現(xiàn)這?石頭還有個小?問題，你?仔細(xì)看看?！?/br>
    說著, 齊慕先?遞了一塊黑石，到劉求榮手里。

    劉求榮連忙接過。

    他?用手拿著黑石，疑惑地橫看豎看，可他?不太懂這?東西，怎么看都?只是烏黑一團(tuán)。

    他?奇怪地問：“大人，這?石頭還有什么問題？請同?平章事大人明示……”

    劉求榮話未說完。

    他?方一轉(zhuǎn)頭，就見齊慕先?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掰開另一只公雞的嘴。

    然后，他?用衣袖作?為阻隔，拿起一塊小?石頭，以?迅雷不及掩耳之勢，將石子丟進(jìn)了公雞嘴里！

    “——！”

    劉求榮大驚失色！

    等他?反應(yīng)過來，立即想將手里的黑石丟掉——

    說時遲那時快，一剎那，他?只覺得手中石頭guntang，同?時一種難以?言喻的震蕩涌上頭腦，與?之相伴的是強(qiáng)烈的眩暈之感——

    他?的身?體慢慢倒下，視野的最后，是齊慕先?黑色的皂履官靴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*

    祖母壽宴歸來那一夜，謝知秋拿著黑石去找蕭尋初。

    蕭尋初果然他?的小?工作?坊里，他?正在反復(fù)修改突火.槍的圖紙打發(fā)時間，大約是以?此緩解內(nèi)心的焦慮。

    謝知秋輕輕敲了敲門，才走進(jìn)去。

    蕭尋初聽到動靜，直起后背，但停頓了片刻，才轉(zhuǎn)回頭。

    他?回頭時，面?上已是平日那樣恣意舒服的笑容，道：“怎么這?么快就來找我了？”

    謝知秋張開雙手，將兩塊黑石放回他?手上，道：“換，我是希望換回去的，不過，現(xiàn)在確實不是好時機(jī)?！?/br>
    蕭尋初頷首，表示理解。

    不過，謝知秋的下一句話是——

    “其實，我懷疑，齊慕先?可能已經(jīng)知道了這?件事?！?/br>
    “什么？！”

    謝知秋道：“你?還記不記得，上回你?兄長?沒有打招呼就進(jìn)了院子？當(dāng)時他?說，外面?并?沒有人守著。

    “后來我去問本該守在門外的人，他?說他?之前出去買的一批物品出了問題，被臨時叫去問話了，當(dāng)時匆匆忙忙去找人代班，中間出現(xiàn)了可能兩刻鐘不到的空檔。

    “府中人受雇工作?，自?然怕自?己的工作?出紕漏會受到責(zé)罰，更何況將軍府中的人絕大多數(shù)都?知道我們的院子不能擅進(jìn)，他?覺得離開一會兒不要緊，就沒有上報。若不是蕭尋光大人正好闖入，還進(jìn)來找人，我們可能根本發(fā)現(xiàn)不了這?件事?！?/br>
    蕭尋初頷首。

    這?件事實在讓人記憶猶新。

    幸虧當(dāng)時闖進(jìn)來的是他?兄長?，且兄長?是個講得清道理的人，若換作?是大嘴巴的外人，后果簡直不堪設(shè)想。

    守門人那里后來并?沒有查出太大問題，他?們也加強(qiáng)了院子的戒備，算是告一段落。

    不過，看謝知秋的表情，她?好像一直并?未對此事釋懷。

    謝知秋蹙起眉頭，緩緩道：“我對此事并?不十分確定，也怕自?己太過多疑。如?果只是湊巧也就罷了，但守門人被調(diào)走，若是有人有意為之……”

    她?停了停語氣。

    “本來我想，就算真的走漏了消息，恐怕也沒人會信，更拿不出證據(jù)。但現(xiàn)下，如?果你?的黑石鉆研已經(jīng)接近尾聲，那么我不得不往最壞的可能考慮——齊慕先?有可能已經(jīng)得到了接近完成的黑石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如?此，他?手上真的會有足以?威脅我的把柄?！?/br>
    “不僅如?此，黑石本身?，也是十分危險的東西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必須要先?驗證一下。萬一果真如?此……我們恐怕沒有別的選擇，唯有鋌而走險、冒死一搏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劉求榮醒來的時候，發(fā)現(xiàn)自?己的視線很低，前所未有的低，幾乎是與?地面?平行的感覺。

    他?吃力地想要站起來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自?己手找不到著力點——

    他?一低頭，就發(fā)現(xiàn)自?己根本已經(jīng)沒有手了，本應(yīng)是手的位置，竟是一對公雞的翅膀。他?再往下看，又看到自?己觸地的部位是一雙雞腳，腳趾臟兮兮得沾滿泥沙和雞糞，簡直作?嘔。

    劉求榮驚恐萬分，奮力求救撲騰起來，可是他?只聽到自?己喉嚨里發(fā)出“喔喔喔”的叫聲，像打鳴，又腔調(diào)古怪。

    齊慕先?低著頭，慈愛地看著他?。

    從雞的視角從下往上望，齊慕先?看起來實在是高，幾乎不可逾越。

    “很吃驚，是不是？”

    齊慕先?溫和地說。

    “但你?要明白，拿著這?石頭意圖扳倒謝知秋，是沒有用的?！?/br>
    齊慕先?在屋里踱步，悠閑地講述起來——

    “求榮，你?跟著我的年歲也不短了。我在朝堂上這?么多年，有些事你?也知道，若真事事都?照章按律來算，我有十個腦袋怕也不夠砍啊?！?/br>
    “我私下的事，先?帝都?很清楚，但他?素來對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，從沒認(rèn)真計較過?！?/br>
    “這?是為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“一來，是因為我對先?帝有恩情，他?對我多少?有點情誼；二來，我對先?帝而言，的確有用，不可或缺；三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