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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個注定要位極人臣的女人 第91節(jié)

    待回?過神來,嚴靜姝已脫口而出問道?:“蕭公子已快弱冠之齡了,又是?解元,為何將軍府還未給公子說親呢?”

    說完這句話,嚴靜姝已面似火燒,后悔起?來。

    這并不是?一個未婚少女可以問男子的問題,如果被她父親聽到?,那簡直不是?打斷腿可以解決的了。

    果然,“蕭尋初”也被她嚇到?,書房內(nèi)一片靜寂,沉默仿佛有一個春秋那般漫長。

    良久,對方回?答道?:“我的親事是?還沒有正式定下,但家?中已有意向。待春闈結(jié)束,如果對方家?也同意,或許就有定數(shù)?!?/br>
    “這、這樣啊……”

    嚴靜姝的眼神倏然黯淡。

    其實她早有預(yù)料,蕭尋初是?蕭將軍之子,怎么會是?區(qū)區(qū)尋常女子可以高攀?

    更?何況,上回?他雖然夸了她,可實則根本不知道?有她這個大活人在場,不過是?行了無心之舉。

    認真說來,這才是?兩?人第一次說話,能夠親口向?qū)Ψ降?謝,她理應(yīng)滿足了。

    只是?,饒是?心里明白?,仍忍不住有些失落罷了。

    此刻,書架外的謝知秋有些想對她說聲抱歉,可是?有時?候,話說得太明,反而更?添尷尬,只好保持恰當?shù)某聊?/br>
    這件事也提醒了她,她現(xiàn)在用?的是?蕭尋初的身?體。蕭尋初畢竟是?個男子,且他這副皮囊生得確實好看,若非以前口碑實在不佳,也不至于被人敬而遠之。

    這回?她不知道?嚴家?小姐躲在書架后面,的確是?難以避過,不過以后,她還是?要注意一些,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樣輕率地與?女孩子對話相處了。

    謝知秋在心中警示自己。

    幸好,書架后面那個小姑娘,畢竟也只見了她兩?次,要說非常難過,也不至于。

    她反而對她很好奇,又繼續(xù)問她問題——

    “蕭公子,你?將來若是?中了進士,是?不是?會像我父親一樣去?做官?”

    謝知秋一滯。

    其實這件事還說不好,一旦她做官,就會將她和蕭尋初的處境搞得更?復(fù)雜,可這些自不能對嚴靜姝說。

    她含糊地回?答:“應(yīng)該吧?!?/br>
    嚴靜姝有點羨慕地道?:“真好?!?/br>
    謝知秋覺察到?她話里的艷羨之情,從小到?大,除了她自己,謝知秋還沒有遇到?過其他女子對男子可以做官這件事表示羨慕。

    她不由側(cè)目,問:“你?也想做?”

    嚴靜姝慌亂:“沒、沒有。”

    但她剛否認,又有點心虛,說出了真心話,道?:“以前是?沒有的,不過,最近父親讓我看了許多書,我又寫了許多策論,就稍微有一點了……不過,比起?我自己,其實我更?希望另一個人能有機會?!?/br>
    “……?”

    “謝知秋,這個名字,你?有沒有聽說過?”

    嚴靜姝不好意思地問她。

    “男人可能未必很了解,但她是?我憧憬的文?人。我沒有真的見過她,可是?讀過她的很多文?章,我有一種感覺……如果有機會的話,她可能會很想入仕?!?/br>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謝知秋沒想到?居然會從對方口中聽到?自己的名字,不免錯愕。

    而且,明明是?以前沒有見過的人,她居然真的能猜中一些自己的想法?。

    謝知秋考慮一下,主動問道?:“你?想見謝知秋嗎?”

    “咦?”

    嚴靜姝慌亂起?來,先點點頭,又搖搖頭,肢體語言混亂了半天,才意識到?她躲在書架后面,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?。

    嚴靜姝結(jié)巴地道?:“為、為什么會問我這個?”

    謝知秋道?:“其實,我這段時?間正好與?謝家?有接觸,要是?你?想見謝知秋,我可以為你?引薦?!?/br>
    嚴靜姝在書架后面張大了嘴,做夢都想不到?還有這種好事。

    半晌,她用?力點頭,道?:“我想見!請蕭公子幫我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謝知秋簡單與?嚴靜姝聊了幾句。

    因為嚴先生應(yīng)該不會離開太久,讓嚴靜姝一直藏在書房里不好,所以算著時?間差不多了,謝知秋就打算先離開房間,給嚴靜姝機會逃回?后院。

    不過,這個時?候,嚴靜姝好像想起?什么,冷不丁問:“對了,蕭公子,現(xiàn)在梁城的士人之中,是?在流行‘鐘’嗎?”

    “……鐘?”

    這個話題與?兩?人先前聊的所有內(nèi)容都不搭調(diào),令謝知秋不解其意。

    嚴靜姝自己說完好像也覺得這個問題太奇怪了,難為情地道?:“對不起?,是?我說的話太古怪了,當我沒問吧?!?/br>
    嚴靜姝解釋:“其實是?我有個朋友,前段時?間意外受邀參加了一個名家?女眷辦的賞花會,她太緊張了,居然中途在花園迷路,到?處找人的時?候,偶然在一間房間里聽到?主人家?在討論什么‘鐘厚不厚、薄不薄’的問題。

    “因為那家?主人甚有名聲,且說起?來的時?候口氣嚴肅,她便篤定這是?個重要問題,說不定是?梁城士人中的熱門討論,也要和我交流。

    “可是?我覺得這聽上去?太沒頭沒尾,就算我父親是?太學(xué)博士,我卻從沒聽說過什么和鐘有關(guān)的話題,湊巧你?在,就想問問你?知不知道?。”

    說到?這里,嚴靜姝又十?分疑惑地自言自語:“到?底是?什么鐘呀,有必要討論嗎……”

    謝知秋頷首,未作評價。

    這本是?個小小的插曲。

    此時?,她并未將嚴小姐這句漫不經(jīng)心的隨口之言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然而,現(xiàn)在的謝小姐還沒料到?,數(shù)月之后,當她再回?憶起?嚴靜姝的這句無心之話時?,會明白?這句話真正的意味,然后,她才會看到?風(fēng)平浪靜的碧波之下隱藏的萬丈深淵。

    她會感到?毛骨悚然、無比憤怒。

    可是?弱小蚍蜉,要如何撼動扎根千尺的參天大樹?

    偏謝知秋向來不是?服輸?shù)娜耍郧安粫?,現(xiàn)在更?不會。

    哪怕無法?將樹連根拔起?,她也非要從這樹繁茂的葉冠上,狠狠咬下一口枝葉來!

    *

    是?夜。

    秦皓獨自一人站在自家?花園中,他面前是?一張長桌,長桌上平平整整地擺放著兩?篇文?章。

    那正是?“蕭尋初”的筆墨。

    秦皓在太學(xué)粗粗看過以后,便向其他學(xué)生借來謄抄了兩?份,這些日子在家?反復(fù)研讀,越看越是?心驚。

    夜色中,他攥緊拳頭,極力抑制著胸口不斷翻滾上涌的恐懼與?嫉妒。

    在此之前,他還從未對誰產(chǎn)生過這樣丑陋的感情。

    在秦皓至今十?九年的人生中,他幾乎沒有碰到?過真正對他有威脅的人。他是?天之驕子,他自己也清楚。

    可是?這一刻,他卻感到?害怕了。

    算起?來,自從兩?人成年以后,這還是?他第一次真正看到?蕭尋初的文?章。

    在他印象中,年少時?的蕭尋初,絕沒有這樣的靈氣,這樣的文?采!

    兩?篇文?章,截然相反的風(fēng)格,卻都讓他寫得精彩絕倫,看一眼便可貫通到?尾,不會有絲毫停頓,還回?味無窮。

    實際上,在親眼看這兩?篇文?章之前,縱然蕭尋初向他提出了挑戰(zhàn),秦皓也沒有感到?太強烈的危機感。哪怕蕭尋初中了解元,和他站在同一水平線上,可他畢竟比蕭尋初早準備春闈三年,秦皓始終認為,還是?自己贏面大許多的。

    然而這一刻,他的后背只一瞬就被冷汗浸濕。

    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很可能贏不了!

    這樣的文?章,無論選其中任何一篇,他能寫出更?杰出的佳作嗎?

    秦皓絞盡腦汁,可最終答案卻只有一個——

    他寫不出來!

    就算他想破腦袋,也想不出戰(zhàn)勝這兩?作的內(nèi)容來!

    而且他萬萬沒想到?,蕭尋初離開白?原書院這么多年,他的文?章風(fēng)格居然會與?甄奕如此相似。

    秦皓自己也是?模仿的甄奕,若是?如太學(xué)先生所說,他如今已得甄奕三分真?zhèn)鳎敲催@個蕭尋初,就可以說是?得了十?分!

    不……蕭尋初的文?章,與?其說是?像甄奕,不如說是?像……

    秦皓動作一頓,腦海中冒出一個離奇的念頭來。

    蕭尋初的文?風(fēng),是?像謝知秋!

    他的風(fēng)格,和謝知秋太像了!

    不是?單純仿寫能夠達到?的水平,簡直像是?一個字一個字過了謝知秋的腦袋,再經(jīng)由蕭尋初的手寫出來似的!

    秦皓與?謝知秋自小相識,又一同在甄奕門下學(xué)習(xí)過不短的時?間,謝知秋的風(fēng)格,他一看就知道?。

    秦皓腦中一轉(zhuǎn),忽然想通了一個一直沒想通的地方——

    難怪蕭尋初會跑出來求娶謝meimei,他這到?底是?將謝meimei的文?章逐字逐句讀了多少遍,才能寫得相似到?這個份上?

    只是?……

    秦皓抿緊嘴唇。

    蕭尋初的文?章,風(fēng)格水平都近似于謝知秋,這個發(fā)現(xiàn)非但沒讓他覺得安心,反而愈發(fā)焦躁。

    謝meimei的能力,他是?知道?的。

    但是?同樣的文?章風(fēng)格,他不會對謝meimei產(chǎn)生嫉妒。因為謝meimei不會和他在同一個擂臺上競爭,不會威脅他的位置,相反,她還可能和他結(jié)伴、成為他的助力。

    而蕭尋初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蕭尋初會是?他的對手,他會擋在他前面,爭奪與?他相同的東西!

    秦皓良久佇立,神色變幻莫測。

    恰在此時?,秦家?老爺秦多齡夜間散步,提著燈從秦皓院前經(jīng)過時?,正撞見兒子沒睡,反而在院中借著幾支蠟燭的火光在看東西。

    “皓兒?”

    秦多齡停駐,喚兒子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