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個注定要位極人臣的女人 第85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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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于蕭將軍當年?顯赫的軍功,以及當今圣上?對蕭家存著的愧疚之心,蕭家當然也有將男孩送去國子監(jiān)的名額。 不過蕭尋初當年?連在白原書院讀書都要?跑,自是不想去國子監(jiān),這?個?名額便理所當然地交給了既是長子又愿意聽從父親安排的蕭尋光。 謝知秋對此倒沒什么意見。她本來就不是蕭家人,能借著蕭尋初的身體?參加科舉,還可以參加太學?的考試,已?經(jīng)是她過去想都不敢想的機會?,理應珍惜。 所以,當秋闈過后,太學?的名額有了空缺,謝知秋毫不猶豫地去參加了太學?的補試。 太學?作為朝廷設立的官方高等學?校,福利相當好,太學?生不僅可以得到衣食住行的保障,甚至還享有免除一定稅役的特權。 既然福利優(yōu)厚,那么太學?生的數(shù)量肯定也是有定額的,有缺才有補,故而太學?的入學?考試也稱作“補試”。 要?進?入太學?學?習,若非特殊情況,起碼也得是舉人才行。 謝知秋雖然是個?解元,但?她的解元只是梁城一地鄉(xiāng)試的頭一名,而太學?招收全國的學?生,會?有各地受到推薦的優(yōu)秀學?子慕名而來,不乏有其他地方的解元不說,也有往年?的出眾學?生。謝知秋不敢不可一世地認為自己必能得選。 她抱著謙虛的想法去考,心想考上?最好,若真沒考上?,也只能繼續(xù)自己學?習。 因此謝知秋出考場的時候,心態(tài)相當好,沒有太大負擔。 她不知道的是,她的那份補試考卷,一交上?去,就被單獨挑了出來,送到兩?位禮部官員面前。 “——陶兄,你看我沒騙你吧,這?學?生是不是文采飛揚,又寫得一手好字?” 若是謝知秋在場就能認出來,挑走她考卷的兩?名禮部官員,正是秋闈時在她附近走動過的監(jiān)考官。 這?兩?人一人姓李,一人姓陶,平日都在太學?任職。 此刻,那陶姓官員看謝知秋的卷子看得入了迷,一旁的李姓官員喚了他好幾聲,他才回過神來。 “好文章!真是好文章!而且字也寫得好!” 陶姓官員看得拍案叫絕,連連贊嘆。 “都不必說這?份文采了,光是這?個?字……只要?能用這?個?字將奏折寫得賞心悅目,何愁不能從一眾普通人中?脫穎而出,叫圣上?記住他的名字?只是可惜……” 他看向卷子上?的署名—— “蕭尋初”這?三個?字,分外灼眼。 李姓官員默然,知道對方在顧慮什么,說:“我確實也沒想到,他居然會?是蕭斬石的兒子。誰能想到一個?武夫,能生出這?等才華的孩子來?” 陶姓官員搖頭:“蕭斬石的孩子還是算了吧。蕭斬石在圣上?那里身份微妙,還是少沾為好。若是與這?蕭家走得太近,平白惹了官家猜忌,未免太冤。 “再說,蕭家這?等武將多半是主戰(zhàn)派,而如今上?面那位……大家都知道,他一向是主和?的,與武將合不來。這?蕭尋初,未必能得他的中?意?!?/br> 李姓官員半晌沒有吭氣。 他將那張卷子又拿起來,認真又看了一遍,遺憾道:“可是你看這?文章,寫得多好啊……” 陶姓官員側目:“你很欣賞他?” 李姓官員道:“我已?經(jīng)好久沒有見過能寫出這?種文章的人了,當年?甄奕的鼎盛時期,想來也不過寫到如此。” 陶姓官員嘆氣道:“我能理解你的心情。但?坦白而言,一篇文章,在官場上?又有什么用呢?文采好的人,卻未必實干,也未必派得上?用場。你看唐朝的李太白,千百詩文技驚四座,被人稱作詩仙,真到做官上?,卻也難有建樹?!?/br> 李姓官員儼然對“蕭尋初”是十分惋惜的,但?他并未直接回答。 倏忽,他像是想到什么,又道:“若按照常理來看,這?蕭斬石的兒子確實不能說是很好的選擇,但?凡事要?換個?角度—— “聽說這?蕭尋初與他父親關系并不好,十五六歲就離家出走了,若不是這?回中?了解元,還不會?被蕭家接回去。 “現(xiàn)在這?蕭尋初回家是回家了,但?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像瓷器,一旦碎掉過,裂痕猶在,又如何能當真恢復如初?拉攏蕭尋初,又未必要?拉攏蕭斬石。 “若是我們順利接觸到他,對他好生教導,讓他走到我們這?一邊,在他人看來,不就是蕭斬石的兒子也成?了主和?派?說不定反倒會?有意外之效果。 “再者,其實我事先打聽了一下,聽說這?蕭尋初從小特立獨行,不被父母師長理解,從未有過像樣的老師在仕途上?引導他。 “如果我們現(xiàn)在抓住時機,去當?shù)谝晃恢С炙?、引領他的人,在他看來,豈不就是發(fā)掘他的伯樂?今日我等先投之以木桃,將來又何愁他不會?報之以瓊瑤? “反正稍微試一試,給他一點善意,又不費什么事。若是最后還是不行,再及時撇清關系就是?!?/br> 陶姓官員稍寧,似有意動。 “你的意思是,我們就先給他機會?,接觸他一下試試,若是不行,就當沒有過這?回事、沒交流過這?號人?” “……算是吧。陶兄意下如何?” 陶姓官員凝思半晌。 良久,他點了下頭,道:“也行。反正我們現(xiàn)在青黃不接,正缺年?輕人,試試無妨?!?/br> * 沒多久,太學?補試的結果下來,謝知秋被錄取了。 謝知秋尚不知這?成?績背后的彎彎道道,只覺得自己今后算是太學?生了,讀書會?更?方便,還可以找太學?里的先生看自己的文章,不免松了口氣。 算起來,這?還是“蕭尋初”回到蕭家以后,第一次展現(xiàn)自己在讀書方面的才能。 蕭將軍得知“兒子”一考就考進?去了,不免愣了愣,半天才道:“哼,還算不錯吧。不過進?了太學?,離考中?進?士還遠得很。你若真想娶謝知秋,還得繼續(xù)努力,更?不要?說你還跟謝家放言說自己要?中?狀元了?!?/br> 謝知秋已?適應了蕭將軍在兒子面前的不假辭色,她只對蕭將軍拱了拱手,表示知道。 * 上?學?之日一到,謝知秋一早起來整裝收拾。 五谷照例來看少爺?shù)那闆r時,門一開,他簡直當場愣住—— 上?一次見如此衣裳楚楚的少爺,已?不記得是多少年?前了。 太學?不同于普通私學?,是有著裝要?求的。 所有太學?生進?出太學?,都要?穿“白色襤衫”。 這?是一種細布寬袖的圓領衣裳,上?下一體?,中?間以黑色布帶一束,走起路來白衣飄飄,十分輕盈,是很有文人風范的衣服。 蕭尋初生得一副好相貌,奈何他以往不太珍惜,總是以邋遢的面目示人。正所謂人要?衣裝,如今他這?么一穿,又換了一身霜雪般冷銳的氣質,隨便往哪里一站,都有人中?龍鳳的味道。 五谷呆了半晌,才笑道:“這?衣服好看,適合少爺?!?/br> 謝知秋本人是無所謂穿什么的,倒覺得蕭尋初原本的打扮更?方便,今后又要?開始束發(fā)了,反而嫌麻煩。 五谷問?她:“少爺可是這?就要?出發(fā)了?” 謝知秋頷首,道:“走吧?!?/br> * 時值十月金秋,距離二?月中?旬的春闈,還有三個?多月。 對秋闈考生來說,才放榜一個?月有余,可若是考慮到春闈,就又到了緊張的時刻。 梁城學?子中?已?經(jīng)彌漫起焦慮的氣氛,太學?里考生聚集,感覺尤為突出。 謝知秋一身學?子服步行在太學?中?,改換衣裝之后,她特征沒有以前明顯了,倒沒什么人認出她是蕭尋初。 反換她側目看其他人,只覺得擦肩之人個?個?都在備考—— “子曰,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誠,意誠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,身修而后……后……后面是什么來著?可惡!我明明早就背下來了,為什么這?么簡單還會?忘掉?!” “御書閣那里人又滿了,沒辦法,我們回房讀書吧。” “明日講習的余先生早年?壓中?過考題,他的課一定要?去聽。” “張兄,你可否看一看我的文章?這?是我根據(jù)《林大典舉業(yè)考學?》后面列舉的題目寫的一篇賦論,先生太忙,總是沒法給我評價?!?/br> “當然可以,吳弟,不如我們交換看如何?” “哎,張兄,你說我們真的能考上?嗎?” “怎么不能?!你想想當今同平章事齊慕先,不就是寒門出身,一窮二?白終于登上?位極人臣之位!如今已?穩(wěn)坐相位二?十余載,可謂寒門學?子的榜樣!科舉對我們這?些?沒有背景的讀書人而言,是最公平的機會?!他當年?可以,我們?yōu)楹尾恍??來,我還有篇文章,你再幫我評評。” “好!” …… 謝知秋本打算先熟悉熟悉環(huán)境,再聽聽當日的講學?,沒想到拐過一個?彎時,正遇到秦皓從講習堂里出來! 二?人一個?面照,俱是一怔。 高月娥本已?上?謝家談起秦家與謝家的婚事、卻被“蕭尋初”橫插一腳阻攔的事,秦皓不可能到現(xiàn)在還不知道。再加上?,謝知秋主動給謝老爺出的主意,秦皓多半也知道了“蕭尋初”打算與他競爭。 二?人碰面,氛圍不免尷尬。 謝知秋當時說她要?與秦皓較量,只是為了說服謝老爺?shù)臋嘁酥?,并非真的想與秦皓為敵,故而她先回過神來,作揖道:“秦兄?!?/br> 秦皓一頓,也回了一禮,說:“蕭兄?!?/br> 秦皓身邊帶著小廝,那小廝手里抱著起碼六七卷文章,兩?人似乎在講習堂里待了很長一段時間。 謝知秋問?:“秦兄這?么早就走?不聽今日的講習嗎?” 秦皓不知他面前之人是謝知秋,反而對“蕭尋初”這?個?人心情復雜。 他本不想與蕭尋初有太多來往,但?對方主動搭了話,他還是回答道:“這?位先生的講習我已?聽過,考試也通過了,不必再聽。今日過來,只是想請先生評評我寫的文章。 “我等下還有別的先生要?去見,已?有些?耽擱。蕭兄若不介意,我先告辭了?!?/br> 言罷,秦皓不予久留,拱了拱手,便要?離去。 謝知秋往講習堂中?看了一眼,只見里面果然有位太學?的先生,對方給秦皓評完卷子,似乎有點累了,正站在窗口看桂花。 謝知秋若有所思,但?并不挽留秦皓,與之道別。 * 卻說秦皓帶著小廝走遠。 那抱著卷子的小廝回頭看了眼“蕭尋初”的方向,眼神憤憤—— “呸,裝模作樣的東西,現(xiàn)在倒是知道穿得人模狗樣了,當人不知道他當初是什么鬼樣子?這?么個?人,他怎么還有臉來和?我們少爺打招呼?” 秦皓一頓,制止他繼續(xù)說下去,道:“莫要?胡言,蕭兄如今也進?太學?了,低頭不見抬頭見,碰上?是難免的,若是互不說話,反而奇怪?!?/br> “可若不是他,少爺早已?如愿與謝家小姐定親了!” 這?小廝其實一向不太喜歡謝知秋,但?現(xiàn)在相比之下,他更?不喜歡這?蕭尋初。 只見他嘴皮子動得飛快,道:“更?別提這?個?人,他還膽敢提出要?與少爺比試,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?——” “蕭兄是今年?的解元,名次與我當初無異?!?/br> 秦皓打斷他。 “再說,當世舉子,到科考上?本也是要?競爭的。各憑本事而已?,沒有誰不能向誰提出較量一說?!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