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在回宮的馬車上，她都蔫蔫的，哪怕石頭捧著甜甜的烤紅薯到她面前，香噴噴的味道縈繞在鼻尖，她卻連食欲也沒有了。

    善善托著rou乎乎的臉頰， 憂郁地往外面看。

    不遠(yuǎn)處， 一隊(duì)長長的車隊(duì)正在排隊(duì)準(zhǔn)備出城，應(yīng)當(dāng)是行商的隊(duì)伍， 他們的隊(duì)伍太長，連路也堵住，擋住了善善的去路。

    風(fēng)吹起車簾的一角， 露出車中人的半邊面龐，他生得一張風(fēng)流多情的俊俏臉蛋， 有一雙熟悉的桃花眼。

    “沈叔叔？”

    善善眼睛一亮，連忙爬下馬車，朝他跑了過去。

    “沈叔叔！”

    聽見外面?zhèn)鱽碛腥撕艉白约旱穆曇?，沈云歸似有所覺，撩起車簾往外看去，便見到熟悉的小姑娘在不遠(yuǎn)處朝自己跑來，與他的視線對上，善善眼睛一亮，舉起小手朝他用力揮了揮。

    沈云歸頓了頓，還是對車夫道：“等等?！?/br>
    沈云歸從馬車?yán)锾匠錾碜?，看小姑娘跑到面前，卻并不請她上來。

    石頭抬起頭看了他一眼，很快便注意到跟在這輛馬車之后的車隊(duì)。

    善善渾然不覺，還高興地問：“沈叔叔，你收到我的請?zhí)藛?？?/br>
    “請?zhí)俊?/br>
    “是呀！是我生日宴的請?zhí)?，我請珍寶齋的伙計(jì)把它交給你，難道你沒收到嗎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收到了?！鄙蛟茪w說：“只是，今年我無法參加你的生辰宴了?！?/br>
    “為什么？”善善不解，還以為他是不敢去皇宮，急急忙忙說：“我早就和他們說好了，只要拿著請?zhí)?/br>
    “你沒看出來？”沈云歸打斷她的話，手中的折扇指了指身后，說：“善善，我要走了?！?/br>
    善善這才注意到，他不是一個人離京，他的馬車之后還跟著好幾輛裝著行李的馬車。

    善善懵了：“沈叔叔，你也要走了？你要去哪？”

    沈云歸悠然道來：“離開京城，去別的地方。至于去哪兒，我打算先回云城一趟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……你不來我的生辰宴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你等等?！鄙蛟茪w縮回馬車?yán)?，不一會兒又探出身子，手中多了一個包裝精美的錦盒。他將這個錦盒遞到善善面前：“給你?！?/br>
    善善接了過來，“沈叔叔，這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你的生辰禮。”沈云歸手中折扇輕搖，他依舊笑吟吟地道：“雖然我去不成你的生辰宴，可沒忘了給你的生辰禮。以后每年這個時(shí)候，我都會派人將給你的生辰禮送過來。善善，我對你這么好，你可別忘了我啊。”

    “以后？”善善著急地問：“沈叔叔，以后你不回來了嗎？”

    沈云歸手中的折扇“啪”地合上，在她的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：“這兒又不是我的家，回來做什么？再說，京城才多大，日后我打算走遍天涯海角，還要隨船出海，賺遍全天下的銀子，光是待在京城里有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那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這也說不準(zhǔn)。”他漫不經(jīng)心地說：“這兒還有我的生意，或許以后我會再經(jīng)過京城，到時(shí)候，我會再來看你的?！?/br>
    只是，那一天什么時(shí)候會到來，誰也說不準(zhǔn)。

    善善有些難過，從她出生起，沈叔叔就常來家中作客，善善早就習(xí)慣了有他，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離開。

    在兩人說話間，排在前面的隊(duì)伍陸續(xù)減少，出城的隊(duì)伍很快便輪到了他。

    前頭已經(jīng)有將士在催促，沈云歸摸了摸她的腦袋，手上稍一用力，便將她梳的整齊的小揪揪揉亂。他的桃花眼帶笑：“善善，我要走了，你可別忘了我啊?！?/br>
    善善用力點(diǎn)頭，急急忙忙地說：“沈叔叔，我會一直記得你的！”

    “行了，那就送到這兒吧。”

    沈云歸坐回馬車中，對車夫道：“走吧?！?/br>
    車夫一揚(yáng)馬鞭，車輪便骨碌碌駛了起來。

    善善追在后面，可她的兩條短腿如何能追得上馬車，沒跑兩步，后面的車馬趕了上來，石頭拉了她一把，才沒叫她被撞到。

    善善只得眼睜睜看著車隊(duì)出了城，遠(yuǎn)遠(yuǎn)的，馬車?yán)锷斐鲆浑p修長的手，朝她揮了揮作告別，城門口車來人往，很快便什么也看不見了。

    石頭牽著她的手：“回家吧？”

    善善失落地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被他牽著往馬車走，腦袋卻不停地回過頭看去，期待會有一個剛分別的人又出現(xiàn)在她的面前，像往常那樣摸摸她的腦袋，告訴她自己不走了。

    可直到善善坐上馬車，奇跡都沒有發(fā)生。

    她難過極了：“石頭哥哥，我再也見不到沈叔叔了?！?/br>
    “等我們長大以后，我?guī)闳フ宜??！笔^說。

    “真的嗎？”

    “真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善善難過地看著他：“石頭哥哥，你也要走的。你回西狄以后，都等不到我長大，我就要見不到你了?！?/br>
    從來沒想過分別，更沒想過與兩個人分別，善善就好像泡在一個眼淚池子里，她沒有哭出來，可心里頭卻已經(jīng)被難過淹沒了。

    石頭搖頭：“我不走。”

    善善呆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善善，我不走。”石頭認(rèn)真地重復(fù)了一遍：“我要留在這兒，這兒才是我的家。”

    “可……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善善懵了。

    打從聽到消息起，她就一廂情愿的以為石頭會回家，從來沒想過會有另一個答案。盡管腦子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，歡喜就已經(jīng)爬上了她的臉頰。

    她雀躍地?fù)P起小揪揪：“石頭哥哥，你不走？！”

    石頭鄭重點(diǎn)頭：“嗯！”

    或許善善沒有發(fā)覺，但他能察覺到。

    當(dāng)他以為找到了親人，興沖沖去認(rèn)親時(shí)，那些西狄人顯得并不高興，甚至還隱隱有敵意，盡管九王子沒有表現(xiàn)出來，態(tài)度可謂和善，但他做過乞丐，在許多人手底下討生活，對人的喜惡也十分敏感。相比起他，九王子對善善更親近一些。他并不知那些大人心中的小九九，卻也本能的知道，那些人并沒有真心喜歡他。

    他們的真心加起來，還沒有善善分他的半個烤紅薯那么多。

    或許，在一開始，得知自己是西狄的小王子時(shí)，他有過動搖。但他本來就只是云城的一個小乞丐，沒有爹爹，娘也不愛，是善善把他撿了回去，從他追上那輛馬車起，就再也沒有生出過離開的念頭。

    他是善善的哥哥呀。

    他的親人，一直都在身邊。

    小姑娘的心情一下子由陰轉(zhuǎn)晴，突如其來的好消息沖淡了離別的悲傷，等馬車停下，善善迫不及待地牽上石頭往里跑。

    “娘——”

    溫宜青放下手中的書，抬頭看去，便見兩個小孩兒手牽手跑了進(jìn)來。

    她仔細(xì)觀察了一眼小姑娘的表情，見上面并沒有太多的失落難過，這才松了一口氣。想來，石頭并沒有選擇離開。

    果然，她張開懷抱，樂陶陶的小姑娘撲進(jìn)她的懷里，迫不及待地告訴了她這個好消息。她將自己去官驛找西狄九王子的事情全說了一遍，當(dāng)然，也沒忘記把回來時(shí)碰到沈云歸出城的事情告訴娘親。

    善善拿出沈云歸給自己的錦盒，里面是她的生辰禮，打開是一件精美的西洋物事。善善仰頭問：“娘，沈叔叔走了，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？”

    溫宜青微微怔愣，很快回過神，將小女兒抱到膝蓋上：“他去哪兒，自然有他的想法。他說要游歷四方？”

    善善點(diǎn)頭：“是呀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也不錯?！睖匾饲嗫聪虼巴?，淡笑道：“等哪日他走累了，想要停下來的時(shí)候，他會再來看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嗎？”

    善善憧憬地說：“那沈叔叔一定會有好多故事可以說給我聽?！?/br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善善生辰那日，一大早醒來時(shí)，外面正在下雪。

    白雪紛紛揚(yáng)揚(yáng)落下，下了一整晚，給紅墻朱瓦的皇城覆上了一層白霜，善善仰起頭，幾粒雪子落到她的臉上，很快化成幾滴雪水留在臉頰上。

    “殿下！”

    宮女們抓著一件滾著毛邊的短襖，急急忙忙給她穿上：“外頭冷，您別凍著了?！?/br>
    善善心不在焉地舉起手，眼睛頻頻往遠(yuǎn)處瞟，當(dāng)她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轉(zhuǎn)角時(shí)，頓時(shí)眼睛一亮，顧不得衣裳有沒有穿好，歡喜地?fù)]手：“石頭哥哥！”

    石頭快步走了過來。

    他今日也穿了新衣裳。

    雖然是善善的生日，可善善也沒忘記他，宮人給她量尺寸做新衣裳的時(shí)候，她讓人給石頭也量了一遍。他長得比善善還快，年初做的新衣裳，現(xiàn)在穿上去就已經(jīng)短了一截。

    這會兒，二人穿的都是新衣裳。

    石頭走到她面前，說：“我看見戲班子進(jìn)宮了?！?/br>
    善善眼睛一亮，哪里還坐得住，在原地就迫不及待地小跑起來，等宮女扣好最后一顆扣子，她穿的圓圓滾滾，如一顆小雪球滾了出去。石頭與其他宮人連忙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帝后親口允諾，不但要給她辦生辰宴，還要大辦特辦，不止有盛大的宴席，戲班子更是從早表演到晚，而宴會的賓客們，全是善善自己邀請的。

    是以，才是早上，就已經(jīng)有馬車停在了宮門口。

    “善善！”

    文嘉和和太子一起過來，善善快活地跑過去，牽住了他們的手。

    太子一手牽著一個meimei，帶他們往辦生辰宴會的宮殿的方向去。

    “皇祖母一大早就起來了?！碧诱f：“她說給你準(zhǔn)備了生辰禮，藏在她的寢宮里，得你自己去找?！?/br>
    文嘉和也探出腦袋：“我來的時(shí)候，還碰到了好幾個同窗，他們也都已經(jīng)到了?！?/br>
    石頭在后面默默補(bǔ)充：“我也準(zhǔn)備了禮物?！?/br>
    善善小臉紅撲撲的，臉頰笑出了兩個甜甜的小梨渦。

    她被自己的家人簇?fù)碇?，走進(jìn)殿中，已經(jīng)有許多小朋友到了，一見到她，便立刻驚喜地喊出聲：“善善！”

    “善善！生辰快樂！”

    善善一一應(yīng)過去，捧著大家送給她的禮物，喜滋滋的，像是整個人泡進(jìn)了蜜糖里，一張口便全是快樂喜悅的笑聲。

    哎呀！

    善善心想。

    她真是全天底下最幸?？鞓返男『豪玻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