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棠 第81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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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從來不是表面那般不諳世?事、驕縱蠻橫的性子,對于家族覆滅之事更不可能全?然不知,之所以隱忍不發(fā)?,是因?yàn)樗l(fā)?覺,原來宋瀾如此在意這個孩子。 于是她拼命保重,為宋瀾誕下了健康的長子,甚至設(shè)計讓他確信了孩子的血脈。 在初為人父的喜悅到達(dá)巔峰之際,她親手掐死了他滿懷期冀的孩子。 這就是對他最慘烈的報復(fù)。 * 宋瀾跌跌撞撞地闖進(jìn)披芳閣的時候,閣中?的血腥氣幾乎已經(jīng)淡得聞不見了。 宮人們連地面上的金磚都沖洗得干干凈凈,他能嗅見那種有些殘忍的味道,卻不見半分血痕。 玉隨云已被剝?nèi)チ速F妃服飾,素衣跪在殿中?,身前便是那個被她親手掐死的孩子。 昨日驗(yàn)親時他見過,是位皇子。 他自幼親緣寡淡,父親難見、母親甩手,諸位兄長和姐妹的眷顧,還是他費(fèi)盡心機(jī)乞討來的。天地之間,或許這是唯一一個,渾身骨血自出生便與他有如此牽系的存在。 早朝上的群臣恭賀猶在耳邊,宋瀾走到玉隨云近前,膝蓋一軟便跪了下去,他顫抖著伸出手去,還沒碰到那具小小的死尸,便聽見玉隨云忍不住笑了起來。 她欣賞著宋瀾如今雙目猩紅的模樣?,笑得前仰后合。 從入宮那一日始,她一直是天真少女的模樣?,這樣?的世?家女子宋瀾實(shí)在見得太多,一眼就?能看得透徹。他樂得驕縱著她,即使她被禁足之后并未喧鬧,他也沒有將她放在眼里。 可如今看著她的眼神,宋瀾忽而打了個激靈。 因?yàn)樗l(fā)?覺,對方的眼神中?并沒有恐懼,只有一種大仇得報后帶著快意的嘲諷。 她是受驚產(chǎn)子,折騰了半日之久,生產(chǎn)之后還眼睜睜地看著他喚醫(yī)官過來給孩子驗(yàn)親,足有一日不曾闔眼,蒼白虛弱到了極點(diǎn)。 隨后,她居然還能避開?守衛(wèi)和宮人,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,艱難地、活活地掐死了自己的骨rou。 若不是恨到極處,怎么會有這樣的氣力? 宋瀾一手抓住她的肩膀,幾乎想把她的肩頸捏碎,話到嘴邊卻生生吞了下去,他將所有的暴戾心思一并壓抑下去,狀似溫柔地喚她:“隨云啊……” 玉隨云抬眼便看見了宋瀾失態(tài)含淚的眼睛,她笑吟吟地咬著嘴唇,同?他虛情?假意:“陛下,你來了。” 宋瀾反復(fù)摩挲著這張熟悉的臉,手掌下移,捏住了她突突跳動?的脖頸。 他如今恨不得將面前這個女子千刀萬剮,面上卻是一副幾欲心碎的神情:“……朕寵了你三年,皇后在時都不曾與你分寵,朕這樣?盼著我們的孩子,你為什么要這么對待他?隨云,你對朕,就?沒有過半分真心嗎?” 他眼睛一眨,熟稔地落下淚來,那眼淚滴在玉隨云的手背上,微燙:“你心里還記掛著他,是不是?既然你這么喜歡他,當(dāng)年為何要嫁給朕?你父親手眼通天,何必委屈了你?” 玉隨云有些喘不上氣,但她仍然伸手摟著他的脖頸,一字一句地說著:“都到這種時候了,陛下何必……還跟我演戲……” 宋瀾松了手,捏著她的下巴,強(qiáng)迫她湊近地面上的嬰兒死尸:“他也是你的孩子!你的孩子!母親不是世界上最愛自己孩子的人嗎,你怎么舍得這么對他!” “想到他身上流著你的血,我就惡心透了!”玉隨云抓著他的手,移開?了目光,“與其?讓他長成你這樣?的怪物,今后不得好死,我寧愿他如今就斷氣?!?/br> 她掙扎著轉(zhuǎn)過臉來:“你可要好好看看他,死死地記住,這是你的孩子,他是被你害死的,你會害死你身邊所有的親人,這是你的報應(yīng)!” 宋瀾像是被嚇到一般松了手,連滾帶爬地往后退了幾步,口中?喃喃道:“朕對你那么好……朕……” “好?”玉隨云瞧他如今還在偽裝,不由捂著自己?的脖頸,笑道,“是殺我父我兄、夷我三族的好,還是將我禁于宮中、侮辱戲弄的好?我告訴你,就?算你不殺蘇時予,我也早就想好了!” “你以為我為什么愿意忍耐著生下你的孩子?胎死腹中?尚且不夠,我要你看過他、聽過他的哭聲、幻想過他長大的模樣?之后,再發(fā)?現(xiàn)?自己?兩手空空、只有親人的血!是你害死他的!是你害死他的!” 她反手從頭頂拔了一只簪子,朝宋瀾撲了過來,宋瀾猝不及防,險些被她一簪子刺進(jìn)眼睛。 宮人離去之前已經(jīng)剝?nèi)チ擞耠S云的服制,并未留下任何利器,她頭頂那只檀木的簪子連張紙都劃不破,但眼睛如此脆弱,怎能經(jīng)得起如此傷害? 宋瀾惱羞成怒,終于扯下了那張向來無辜的君子面皮,“錚”地一聲拔了腰側(cè)的佩劍。誰料玉隨云根本?不曾猶豫,利刃出鞘的一剎那,她便直直迎上,任憑那把劍洞穿了自己的胸口。 她是故意惹怒了他,逼他拔出劍來的! 宋瀾眼見染得通紅的長劍從玉隨云背后穿出,他慣常見血,此時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惡心,他想要抬手將玉隨云推開?,玉隨云卻死死摟住了他的脖頸,像是要獻(xiàn)吻一般湊近了他的耳側(cè)。 “有一句話……陛下……卻是沒有……說對的,誰說……這天下最愛自己孩子的……就?是母親?” 宋瀾這才?發(fā)?現(xiàn)?,她雖是素衣裸足,卻為自己?上了濃妝,脂粉甜膩的氣息縈繞在他的鼻尖,混著鮮血的腥味兒。 好一具紅粉骷髏。 玉隨云還在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說著:“當(dāng)時……殿中?……只有我與太后……兩人……她那時根本?沒有瘋……你猜猜……她為何……就?那么笑著……看我掐死了你的孩子……甚至沒有出言阻止?” 宋瀾猛地回過神來:“你說什么?” 玉隨云無聲地笑著:“你疑心所有人……所以……你的身邊……永遠(yuǎn)沒有任何一個人……對你真心,就?連你的母親……” 她痛到了極處,表情?扭曲,抓著他衣角的手指不停地抖:“你就?繼續(xù)做一個……連字都無人取的孤家寡人罷,死后亦是……孤魂野鬼,我等著你、我等著你……” “什么意思,你說太后——” 她氣息漸漸弱下去,手指也依次松開?,宋瀾握著她的肩膀嘶吼,卻不見她回應(yīng):“你告訴朕,告訴朕,太后做了什么?你若說了,朕便送給蘇時予一個痛快的死法……” 或許是聽到蘇時予尚還未死的消息,玉隨云微微瞪大眼睛,張了張嘴,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出來,她用盡最后的力氣,扯著唇角,露出了一個很輕的微笑。 “你說?。 ?/br> 宋瀾抽手將她胸口的長劍拔出,卻發(fā)?覺她徹底失去了氣息。 “……你們、你們一個兩個,為何都這樣?對朕?” 守在殿門口的劉禧聽見殿內(nèi)傳來一聲利器落地的聲響,隨即年輕的天子踹開?殿門,宛如游魂一般走了出來。 他身著玄色的隱龍鎏紋袍,前襟被血染透,卻瞧不出血的顏色,反倒是暗紋上繡的龍紋得了血的滋養(yǎng),變得栩栩如生。 或許是因著方才?的推搡,宋瀾發(fā)?髻微亂,被玉隨云貼近過的左頰也沾滿了污血,縱然這張臉上稚氣未脫,瞧著仍像是修羅惡鬼一般。 遠(yuǎn)處的宮人齊齊跪下,連頭都不敢抬,劉禧大著膽子上前去扶住宋瀾的胳膊:“陛下保重啊!” 宋瀾被他攙扶著走了一段,才?回過神來:“劉翁……” 劉禧應(yīng)道:“陛下?!?/br> 宋瀾側(cè)過頭來看他,似乎在思索著什么,眼神閃爍:“朕記得,你從前是跟著皇兄和阿姐的?!?/br> 這些年來,宋瀾忌憚著宦官之禍,對宮中的內(nèi)臣常侍掌控極嚴(yán),近身之人亦非劉禧一個,只是他跟隨宋瀾時日最久,這樣?的時候,也只有他敢來伺候。 劉禧雖不知他與皇后有何齟齬,心中?總歸是有數(shù),聞聽此問?,只好避重就?輕地道:“是,是貴人見陛下當(dāng)時無人照料,遣小人來近身伺候的……陛下,當(dāng)心石階。” “哦,算起來,也有十年了。” 宋瀾自言自語地說著,劉禧不知他要往何處去,也不敢出聲,只得亦步亦趨地跟著。 有禁軍跪在道旁,深深垂著頭,宋瀾站穩(wěn)了,經(jīng)過他們時,忽而道:“將他拿了罷。” 他手指的正是劉禧,劉禧尚未回身,便被立時爬起的禁軍抓住了胳膊,他一時怔住,不可置信地喚道:“陛下!” 宋瀾回過頭去,沿著園中坑洼不平的石子路繼續(xù)走,沒有理會他的呼喊:“殺?!?/br> 第94章 病酒逢春(五) 葉亭宴沿著紅墻走了許久,恰好行至瓊?cè)A殿外時,他聽見一位宮人壓低的聲音:“近日還是小心伺候,走?路都要放輕了些,內(nèi)宮大喪掛白?,聽聞連陛下身邊的劉翁,都……” 另一人忙道:“jiejie小聲些,我省得的?!?/br> 先前那位宮人感慨:“若是娘娘還在便好了,也?只有她說?話,陛下才能聽進(jìn)去些?!?/br> 另一人嘆道:“如今怕是娘娘都無用了?!?/br> “話說?,娘娘如今真?的身在崇陵太廟中么?前幾日與外監(jiān)的哥哥們碰頭時,還聽他們胡謅幾句,說?娘娘早就……如今只不過是個幌子。我聽著心驚rou跳,卻覺得不無道理,醫(yī)官都有許久不曾送藥去了?!?/br> “呸!這樣的話他們敢說,你?也?敢信?少作此想,多多惜命罷。” 葉亭宴默不作聲地加快了腳步。 前日宋瀾罷了早朝,日頭尚未過午,內(nèi)宮便傳來皇子體弱夭亡的消息,而貴妃產(chǎn)后虛弱,不堪喪子之痛,血崩而亡。 宋瀾不堪喪子失愛之痛,一時病倒,驚動了大半個太醫(yī)署。 這兩個用以遮掩的消息是?常照的手筆——自他告發(fā)蘇時予同玉隨云有私之后,宋瀾對他的信任恐怕已堆積到了另外一重地步。 不過宋瀾如今多疑多病,自然不會獨(dú)信他一個人,于是?今日,宋瀾將他也?急召入了宮。 出乎葉亭宴的意料,宋瀾這次竟是真的病得重了些,他親政伊始,若非起不了身,不會輕易罷朝、甩手不管的。 葉亭宴進(jìn)殿時常照便守在殿外,見他來?也?只是?淡淡地打量了一眼,并未多言。 宋瀾斜倚在榻前,敷衍了幾句他的問候,隨即便將召他入宮的來意告知。 自宋瀾擢了常照之后,便使?他頂了葉亭宴的位置,執(zhí)掌宋瀾一手建立起來的朱雀司,但為防常照心有不軌,宋瀾也?有意放葉亭宴交好彥氏兄弟,領(lǐng)了宮中一支禁軍。 既然二人分庭抗禮,交予二人做的事情自然不同,譬如這次審訊蘇時予,葉亭宴便不曾插過手。 “蘇時予既設(shè)計構(gòu)陷平年,必為皇后指使?,方才,平年向朕獻(xiàn)策,利用此人將皇后引出來?!彼螢懽ブ氖?,緩緩地說?道,“朕已準(zhǔn)議三日之后將蘇時予推出東門斬首示眾,屆時,你?與彥平各引一支禁軍,把守汴都的南城門和臨江渡口?!?/br> “朕這些日子會令城中侍衛(wèi)同金天衛(wèi)松懈巡視……那日,若皇后敢來?,必不能將她放走??!?/br> 他未提常照與朱雀的去處,還是?對他留了心的。 葉亭宴應(yīng)下告退出殿,與常照一起在廊下站了一會兒。 “三個月,”常照仰著頭道,“還剩三個月,實(shí)在是太長了。娘娘派她的兄長騙我,欲置我于死地之時,可?曾顧念我們的賭約?” 葉亭宴瞥了他一眼,還未開口,常照便笑道:“無妨,你?們不仁,我卻是要顧念這個賭約的,但丑話說?在前頭,你?們最好不要落在我的手里?!?/br> 沉默片刻,葉亭宴忽地道:“我聽聞陛下杖殺了劉翁。” 常照思索了一會兒才想起“劉翁”是誰,便笑著答道:“是?啊,他是?皇后和先太子留下來?的人,陛下怎么會放心他呢?” 葉亭宴順著道:“那你也要當(dāng)心一些,說?不得下一個就是?你?我了。” 常照伸手撣了撣葉亭宴肩上不存在的灰塵,湊近了些,低聲道:“說?的是?,所以我勸你們也快些動手罷……皇后和先太子在朝中留下了多少人?他先前心存忌憚、不敢妄為,今日之后,可?還會顧忌這么多?你們晚動手一日,這皇城便要多一些冤魂。” 葉亭宴想著常照對他說這話時的表情,總覺得心中有幾分詭異,他穿過明光門前空曠的前庭,正預(yù)備出宮時,便見彥平帶著一隊(duì)禁軍攔下了他。 他與此人共事多次,可?算是?熟稔,正欲抬手行禮,彥平便打斷了他:“葉大人不必多禮!正巧你?不曾出宮,省得我到宅邸中尋你?!?/br> 他輕咳了一聲:“方才我去見陛下,不知他想起了什么,忽地將朱雀中那位刑期提至今日,也?不必顧及什么時辰了,著即刻推往東市,傍晚之前行刑。陛下叮囑我尋葉大人共事,葉大人自會告知我們要蹲守何人?!?/br> 葉亭宴眉心微蹙,一顆心卻是飛快地跳了起來?。 宋瀾在囑咐他和常照之后又突兀反悔,是?擔(dān)心夜長夢多,還是?……對他們二人生了猜忌,擔(dān)憂他們知曉此事之后,會連夜回去布置? 眼下卻沒?有旁的辦法,葉亭宴朝他身后看了一眼,不動聲色地道:“有勞彥兄遞話,容我更衣之后與兄同?行?!?/br> * 申時過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