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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珠在匣 第10節(jié)

    因著鄭葉和衛(wèi)直的緣故,阮文卿也時常和家里人來衛(wèi)府坐客。

    衛(wèi)明姝還記得她當(dāng)年十二歲,鄭葉剛嫁入衛(wèi)家,兩人一同管著府中事物,她也是喜歡粘著這個嫂嫂。

    后來阮文卿常來衛(wèi)家找鄭葉,衛(wèi)明姝也很少見到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,也自然而然熟絡(luò)了起來。

    她當(dāng)時雖還是被父母管著不讓出門,但卻不似早些年那般臥病在床,一些頑劣的性子也初具端倪,總是帶著這阮家三郎爬樹挖土,時常粘了一身泥。

    有一回,這副灰頭土臉的模樣被衛(wèi)夫人撞見,便罰她在坐在院中抄了一天字,當(dāng)時府中人來人往,所有人都看著她被衛(wèi)夫人罰,卻不敢出聲。

    衛(wèi)明姝豆大的眼淚直往外崩,心里愈發(fā)憤憤不平——

    憑什么他們都滾了一身泥,只有她挨罰了?

    她抹眼淚的時候,阮家三郎正在旁邊。

    一碟米糕放在她抄書的石桌上安慰她,她怨恨地瞥了他兩眼,卻一把抓起米糕,沒出息地邊抽噎著邊大口往嘴里塞。

    結(jié)果那米糕粘住了她的嗓子,噎得她整日都吃不下飯......

    真是丟人現(xiàn)眼。

    自那次被阿娘罰過后,她也不敢在家中如此放肆,頑劣的性子收斂了許多。

    她想到這些往事,忍不住嗤笑,“咱們別站這里了,進城再說?!?/br>
    一輛運著藥材的車行至藥材鋪前,已經(jīng)快到了施診的時候,衛(wèi)明姝看大家都忙著將那一箱箱藥材往鋪子里搬,便也跟上去幫忙。

    她剛搬起箱子,便聽到旁邊一聲溫和的聲音:“明姝你別搬了,這箱子怪沉的,他們能搬完?!?/br>
    “沒事的?!?/br>
    阮文卿卻是從她手中接過那箱子道:“那我來搬就好,聽那老板娘說你是這藥鋪的東家,東家不如進去查驗查驗貨物,這里有我?!?/br>
    衛(wèi)明姝聽后,心下一暖:“這樣也好,那多謝阮三郎了。

    作者有話說:

    含羞倚醉不成歌。纖手掩香羅。

    出自《少年游》 宋 張耒

    去年今日此門中,人面桃花相映紅

    出自《題都城南莊》唐崔護

    小劇場:

    衛(wèi)明姝:我喜歡小鮮rou。

    沈軒:???

    私設(shè)女主和男主相差30公分,剛好頭可以貼上胸膛,萌這種身高差。

    第7章 丹青

    ◎時窮節(jié)乃見,一一垂丹青。◎

    衛(wèi)明姝仔細對了一邊單上的貨物,便招呼了任玉荷配合阮文卿一同清點歸置,自己則是拿著看診的箱子和任醫(yī)正一同搬了桌子坐在藥鋪前。

    跟在他們身后的還有幾人,似是在鋪子里坐了許久。

    將箱子放在地上,拿出兩個脈枕放在椅子正前方,又在桌子左上位置擺上筆架,架上倒懸兩只毛筆。

    輕車熟路地做完這些,衛(wèi)明姝坐于任醫(yī)正身旁,從腳旁的箱子中拿出一方硯臺和一疊紙。

    因著怕自己聲音被識出,衛(wèi)明姝扮的藥姑是個啞娘,這義診雖是師徒兩人同看,問診的卻一直是任醫(yī)正。

    任醫(yī)正問完癥狀,若是普通小病則交由她來看,大病則任醫(yī)正親自診脈,之后再由她幫忙寫下方子。

    這筆架剛剛掛起,便見剛跟來的一人坐在對面,將手搭上脈枕,衛(wèi)明姝將一方絲帕遞給任醫(yī)正。

    她這師父在宮中待了多年,還一直保持著搭絲帕診脈的習(xí)慣。

    衛(wèi)明姝靜靜地坐在一旁書著方子,聽著任醫(yī)正同病人講著些什么。

    停筆抬頭,正好注意到她正對面書鋪門口,一身穿素色布衣,梳著婦人的發(fā)髻的女人。婦人頭發(fā)略微有些凌亂,正拍著懷中的孩子,呆呆地注視著桌角的筆,她的眼神慢慢移到衛(wèi)明姝身上,恰好對上了那雙正在看著她的清澈眼眸,朦朧的面紗下似乎帶著笑意。

    婦人見狀心下安定,腳下輕緩地向藥鋪走去。

    一襲白衣坐在熙攘的街旁,點頭示意,婦人抱著兩頰紅潤的孩子坐在了對面。衛(wèi)明姝指了指面紗靠唇的位置,擺了擺手,又指向一旁的老大夫搖頭,抬手向下按了按。

    似是領(lǐng)會了意思,婦人連忙點頭,用蹩口的方言說道:“好好好,神醫(yī)大德!我能等的。”

    隨后撫摸上孩子的面頰,沒再多說一句話。

    之前跟來看診的人群逐漸散去,任醫(yī)正轉(zhuǎn)頭朝那婦人笑道:“這位夫人,可是有什么病癥?”

    “是我家孩子,前日就開始咳喘,今日渾身都是燙的?!?/br>
    任醫(yī)正瞧了瞧那面色泛紅的孩子,向衛(wèi)明姝道:“阿珠你來診,若無其他癥狀,直接給這位夫人開服藥吧。”

    衛(wèi)明姝點頭,那婦人將小孩的手放在脈枕上,白皙的細指搭上孩子的手腕,又握了握孩子的手心,向任醫(yī)正點了點頭,隨后開始動筆書寫方子,筆下字體娟秀端正,規(guī)規(guī)矩矩。

    任醫(yī)正道:“夫人放心,只是普通風(fēng)寒,一直拖著才發(fā)了熱,開服藥吃著便能好。如今雖過清明,但京城多雨,夫人還是要注意著些,別讓孩子凍著?!?/br>
    衛(wèi)明姝將方子遞給任醫(yī)正,任醫(yī)正掃了幾眼,將方子交到那婦人手中,“這是藥方,夫人拿著去鋪子里抓藥即可。”

    婦人卻是扯了扯臉上的笑容,從懷中掏出幾枚銅錢放在桌上,“大人慈悲,但我今日只帶了這么些錢,能否先...先欠著,過幾日定來藥鋪還錢?!?/br>
    那聲音越來越小,將懷中孩子向上提了提,抱著孩子的雙手卻不停地磨搓著。

    衛(wèi)明姝了然,從箱子中挑出幾個裝著藥材的紙袋,又將那銅錢推回桌邊。

    婦人慌了神,“這怎么能行,神醫(yī)還是先將這錢收下......”

    任玉荷和阮文卿從藥鋪忙完出來,恰好聽到這話。

    看了眼婦人的打扮,任玉荷笑道:“夫人就將藥拿著吧,這是我們丹青藥鋪的規(guī)矩,錢先給孩子留著,多加件衣裳。”

    她又指了指那藥方圈起來的字:“只是這藥方中有一味化橘紅實是不好得,但去濕止咳卻是極快,已經(jīng)給夫人圈起來了,若要還錢,之后拿著這藥方來藥鋪就行?!?/br>
    婦人眨了眨眼,茫然地看向?qū)γ姘滓?,衛(wèi)明姝也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任玉荷拿下架旁蘸了青雘的筆道:“夫人只需在這里記一下名,這錢隨時都能來還。”

    “謝菩薩,謝神醫(yī)大恩!功德無量,永垂不朽!”

    婦人猛地站起身退了一步,抱著孩子彎下了腿。

    衛(wèi)明姝見狀也站起身,任玉荷拿著筆慌忙扶起婦人,“夫人快起來,折煞晚輩了?!?/br>
    沈軒正走在這條去往皇宮的必經(jīng)之路,坐于馬上回想著父親的來信,忽地聽到街邊鋪前傳來一陣喊聲:“謝菩薩!謝神醫(yī)......”

    轉(zhuǎn)頭就看到一婦人正準備下跪,口中還不停念叨著:“謝菩薩救我孩兒...”

    那家藥鋪前遠遠地站著一蒙面白紗女子,卻仿佛遺世而獨立,與這十里長街格格不入,倒真有點像那人們常供奉的菩薩。

    街頭的也有不少人側(cè)頭而望,但又好像習(xí)慣了似得,下一刻又轉(zhuǎn)頭忙于自己的事。

    沈軒又瞥了眼那藥鋪的牌匾,只見那古樸的牌匾上刻著“丹青藥鋪”四個字。

    他又想起那婦人剛才的話。

    時窮節(jié)乃見,一一垂丹青。

    當(dāng)真是個好名字。

    南實看著沈軒馬都走遠了還回頭張望著,似是對那藥鋪很感興趣,便說道:“世子剛回京城,可能不知,這丹青藥鋪前些年剛建成,起初本是不起眼的小鋪子,后來這藥鋪在門前擺了義診,便漸漸有了名氣。”

    南實一直待在京城國公府老宅,有一次生病也來這藥鋪湊過熱鬧,“聽說那桌前的老大夫以前在宮里做醫(yī)正,后來被趕了出來,醫(yī)術(shù)倒是頗高,而那身旁的女子好像是親傳弟子,人稱藥姑,卻不常在京城?!?/br>
    南實一想到此,臉上仰慕不以言表,“那藥姑來京城總是身穿白衣,蒙著面紗,每月十五都會跟著老大夫出義診,只可惜是個啞娘。

    京城常常有外地來的窮人,或來做工,或來投奔親戚,生了病沒錢治,便指望著這丹青藥鋪每月的義診。

    丹青藥鋪剛開時,本隨時都給窮人供藥,漸漸有些勛貴人家也找下人扮作乞丐來取藥,后來藥鋪便定下了個奇怪的規(guī)矩?!?/br>
    “哦?”沈軒正聽得認真,示意南實繼續(xù)往下說。

    “藥鋪只每月十五施義診,不論貧富貴賤,只分先來后到,無論什么病什么人都來者不拒。

    那桌前擺著兩支筆,一支沾了丹砂,一支沾了青雘,窮人來看病,可以不要錢得些便宜的藥材,但總有一兩味藥材需要給錢,若沒有則用那沾了青雘的朱筆在冊子上記下名字賒賬。

    而富人看病,則用那沾了丹砂的青墨玉筆,寫幾句祝語,或為藥鋪中懸掛的丹青圖題詩一首。

    這藥鋪因著施義診得了個好名聲,世家文人倒也更樂意為藥鋪題詩,也再不屑于去占那藥材的便宜。”

    聽說藥鋪背后的東家也是有爵位的世家,也不知是哪家,倒是頗了解這京城文人的做派。

    沈軒又回頭看了眼,他回京城常來往于這東巷,從前倒從未注意這不起眼的鋪子。

    清樸陋室,在這令人眼花繚亂的京城中,倒是難得獨特的存在。

    東巷的喧鬧聲逐漸遠去,他回過神吩咐道:“對了,國公來信,說是已經(jīng)啟程回京,你這幾日著人把屋子收拾出來?!?/br>
    東巷里四個人還坐在鋪子前看診,任玉荷幫著指引看診的病人記名題字,阮文卿則接過那箱子,按衛(wèi)明姝遞來的方子給病人送藥。

    午時過后,斜角的酒樓熱鬧起來,街上行人談笑風(fēng)生,手搖折扇走上茶樓。

    任醫(yī)正道:“應(yīng)該也沒什么人了,收拾收拾,咱們回去吃飯?!?/br>
    衛(wèi)明姝將東西放在箱子里,和往常一般準備和任玉荷一起搬那桌子。

    “放著我來吧?!币魂嚋睾偷穆曇糇陨砗箜懫穑骸澳銈?nèi)ッe的事?!?/br>
    衛(wèi)明姝道:“不用麻煩了,我們兩個可以的。”

    阮文卿搖了搖頭,語氣中帶了些商人的侃侃而談,卻又帶了些和熟人交談的輕快,“明姝倒是客氣,我在這京城也要常住,幫咱們東家略盡綿薄之力也是應(yīng)該,以后還得靠你多幫襯著些。”

    兩個姑娘看了眼彼此,任玉荷道:“那我去端菜,阿珠你去搬箱子。”

    任玉荷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的跑開,衛(wèi)明姝搖了搖頭,提起地上的箱子便打算進屋。

    她忽然想到什么,腳下一頓問道:“阮三郎也陪我們忙了半天了,不妨一起來用午膳?”

    阮文卿挑眉不語,他當(dāng)然不會覺得藥鋪還特意給他留了飯。

    衛(wèi)明姝笑道:“不妨事的,飯夠吃。”

    這福榮酒樓是她們家的鋪子,酒樓常為富貴人家做一些藥膳,還和丹青藥鋪還有些生意往來。

    每月他們開義診,酒樓便會差人給他們送飯食,兩個姑娘和一個老人每次也吃不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