錯了還要堅持延續(xù)錯誤，這種事情，沈約無法去做。

    因起緣隨，絕非能一刀斬斷。

    可有一槍，卻接住了這個因緣。

    槍是瀝泉神槍。

    人自然就是岳飛。

    岳飛回轉(zhuǎn)，替趙佶接下了那一劍，還擊了一槍。

    沈約內(nèi)心驀地有絲震顫。

    他知道歷史早非曾經(jīng)的歷史，但他還是沒有選擇大刀闊斧的改變，原因其實很簡單——華夏數(shù)千年的歷史，就是個人類的改變史。

    人類一直在自我改變。

    可人類究竟改變了什么？

    變得更加的貪婪、殘忍、戾氣深重，看不清發(fā)展的方向，卻不可避免的走向世人整體的末日。

    他沈約終究要離去，他也知道很多人終究要回歸最初的樣子……

    不是內(nèi)心想改的，哪怕屈從一時的壓力改變了一些皮毛，還是會反彈回曾經(jīng)的情形。

    但當(dāng)岳飛接下那一劍的時候，沈約突然想到——岳飛是這段歷史最關(guān)鍵的一人，岳飛的堅持呢？會不會真正的改變什么？

    念頭如電。

    槍亦如電，就要洞穿方臘的咽喉。

    方臘倏然止步。

    生死關(guān)頭，誰都沒想到他會倏然靜止，哪怕邵青云也是意料不到，失聲叫道：“教主！”

    方臘此舉如同自殺般。

    可槍尖隨即凝在方臘嗓前，未傷方臘分毫，片刻后，槍尖竟慢慢縮了回去。

    收槍和出槍般，讓人很是意外。

    “為什么不刺下去？”方臘突然道。

    岳飛收槍于肘部，沉聲道，“方教主，不才只想請你收手?！?/br>
    方臘冷笑道，“你算什么？勸我收手？”

    他有資格這么說，如今天下王者絕非趙佶，而是他方臘，對于他方臘而言，岳飛更是無名小卒。

    岳飛沉聲道，“方教主身為明教教主，此言卻是大錯特錯?！?/br>
    眾人怔住，不想岳飛會如此猖狂。

    沈約反倒露出絲笑。

    世人的潛意識是——當(dāng)你懂得向權(quán)利低頭了，那你才是成熟了。

    可成熟真的應(yīng)該是這般模樣？

    這種成熟何用？

    只為你自身蠅營狗茍的一生？等到你“忍辱負(fù)重”有了權(quán)利后，再來作威作福的重復(fù)人性的丑陋？

    岳飛年少老成，卻不是那種老油條，他知道自己在堅持什么，“學(xué)無先后、達(dá)者為先，理無高下，合道則奉。”

    盯著方臘，岳飛凝聲道，“難道方教主認(rèn)為，只有沈先生說的才是道理？其余的人，無論如何說，只要無法奈何方教主，方教主都可以當(dāng)他們說的是放屁？如果那般，方教主和曾經(jīng)的圣上、六賊，有何不同？諂媚強權(quán)，無視弱小，這就是明教之理？”

    林凌云等人露出憤怒之意。

    邵青云突然道，“你說的不錯，明教不該是不聽人言的明教?！?/br>
    方臘得邵青云提醒，終于正視岳飛道，“那我倒要聽聽，你有什么高見？”

    岳飛立即道，“方教主為教徒討回公道，并無差錯?！?/br>
    一言落，著實讓太多人詫異。

    眾人有的想，如果在以前，你岳飛只憑這一句，就是勾結(jié)叛軍、砍頭的罪名！

    有的卻想，你岳飛這么說，還怎么改變局面？你兩面不討好，不是做人臣的道理。

    方臘淡然道，“那你還要阻我？”

    岳飛沉聲道，“但古人有云，人誰無過，過而能改、善莫大焉。”

    方臘的神情是冷的，“你若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若是只憑古人一句，就讓方教主收手，絕無道理。”

    岳飛揚聲道，“可岳飛卻有和方教主說及如今天下大勢的必要。岳某不知方教主對如今的天下了解多少，可你方才斬的完顏宗峻本是金太祖嫡子，不久前殺了方二娘的，又是無極宗宗主魏若愚的孫女、崔念奴。”

    眾人怔。

    哪怕沈約都有些意外，不知道岳飛如何會知道此事。

    水輕夢的聲音突然傳至沈約的腦?！鞎涊d有變，岳銀瓶看到了這些事情。

    沈約略有詫異——天書記載改變？

    ——不錯，如今因你、我引發(fā)的變數(shù)，都在天書中留存了記錄。

    水輕夢略有不解道——這是很奇怪的事情，因為以往的天書中，本沒有無極宗的記錄。

    沈約聞言，著實想到了太多的事情。

    天書更像是個歷史自動記錄器，忠實的記錄著發(fā)生的歷史，可天書又忽略了某些記錄。

    如果一切是程序在運作的話，那就是程序在錄入的時候，選擇性的忽略某些事情。

    可天書如何會再記錄無極宗的事情？

    若用程序的角度來看待問題，那多半是某些事件更改了程序的錄入條件，這才造成這般改變。

    第1859節(jié) 恨到極致

    天書悄然改變。

    這個細(xì)節(jié)讓沈約聯(lián)想到極多。

    那面的岳飛面露肅然道，“金人、無極宗早有勾結(jié)，在滅遼國，消化了遼人的為亂后，一心想要吞我大宋，從崔念奴早潛伏在青樓之中，可見一斑。”

    方臘微微握緊薄劍，似在思考什么。

    岳飛再道，“眼下金人以張覺事件為憑，看似冒然對我大宋興兵，實則蓄謀已久，因此他們一舉攻下了燕京，同時擊敗、勸降了郭藥師，如今郭藥師已成為金人的前鋒?！?/br>
    韓世忠、宗澤同時失聲道，“真的如此？”

    朝中昏聵之輩，后宮之人甚至不知郭藥師其人，自然不知郭藥師的重要，可宗澤憂心國事，韓世忠長期戍邊，對邊陲很有了解，均知道郭藥師為人雖是反復(fù)，所領(lǐng)的常勝軍卻是絕不能忽視的力量。

    郭藥師本是遼人，可因?qū)|主不滿降宋，如今投降了金人，對大宋的布防很是熟悉，對宋人絕對是個極大的威脅。

    不然當(dāng)初韓世忠也不會向沈約建議——竭力穩(wěn)定郭藥師為宋效力之心。

    可郭藥師居然投降了金人？

    這其實不出韓世忠的意料——張覺事件看起來雖小，但六賊出賣遼人的做法卻寒了所有降宋遼人的心。

    岳飛如何知道此事？宗澤想問，可暗想那是遠(yuǎn)火，眼下當(dāng)求解了迫在眉睫的危機，順著岳飛的想法，宗澤沉聲道，“金人入侵中原，只怕隨即要烽煙四起，生靈涂炭?！?/br>
    岳飛立即道，“不錯?！?/br>
    盯著方臘，岳飛誠懇道，“方教主死而復(fù)生，不忘記為教徒討回公道，這般用心，岳某著實佩服?？煞浇讨魅羰菤⒘耸ド希掖笏稳糊垷o首，金人隨即長驅(qū)之下，只怕不知會有多少百姓死于戰(zhàn)火?！?/br>
    方臘微微吸氣。

    岳飛再道，“眼下圣上勵精圖治，決意一戰(zhàn)。這等時候，我等當(dāng)求同仇敵愾，先擊退金人的入侵?！?/br>
    “因此趙佶的罪過，就可以忽略不算？”方臘冷笑道。

    岳飛微有遲疑，這的確是個繞不過的死結(jié)。

    趙佶突然道，“我只求方教主給我一些時間?！?/br>
    “多久？”

    方臘咄咄道，“幾天？幾月？幾年？還是一輩子？”

    趙佶從岳飛身后走出，凝望方臘道，“請方教主再給我……三個月的時間，那時候方教主如果決定殺我，我再不拖延?！?/br>
    眾人驚詫。

    他們多認(rèn)為趙佶用的是拖延之計，不想趙佶說的這般斬釘截鐵。

    三個月？

    趙佶為何要三個月的時間？

    三個月能做什么？

    方臘盯著趙佶的雙眼，喃喃道，“三個月？”他似也有些意外，可片刻后，他居然點頭道：“好?！?/br>
    眾人愣住。

    太多人沒想到方臘會收手。

    趙佶露出喜意，拱手道，“多謝。”

    方臘沉聲道，“這是你最后的三個月，我希望你能記得?！?/br>
    言罷轉(zhuǎn)身看向沈約，方臘道：“沈約，我做不到你那般寬恕，可你給了我機會，作為回報，我也給趙佶一個機會?！?/br>
    沈約微笑道，“很好?！?/br>
    他一直在觀察著方臘的改變，知道方臘在思索、保持清醒，這就是最好的改變。

    “但我不會給崔念奴任何機會?！狈脚D沉聲道。

    沈約目光微閃，內(nèi)心突然有片疑云——在發(fā)現(xiàn)一個疑點后，知道會有問題，可一時間不知道問題在哪里的時候，他通常會這般。

    “因此我要殺她的時候，誰都不能阻擋。”方臘一字字道，“水輕夢也不能！”

    韓世忠、梁紅玉都知道方臘、崔念奴的恩怨，暗想你方臘雖想除去崔念奴，可誰知道崔念奴在哪里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