極限警戒 第1098節(jié)
沈約又皺下眉頭,敏銳的感覺到趙佶的猶豫。 人終究是有感情的,無論京城百姓如何議論六賊,可趙佶自當皇帝起,就一直和這些賊為伍,趙佶能依仗的只有這些賊。 這就和依賴興奮劑的世人仿佛,他們知道興奮劑對自己不利,但脫離了興奮劑,自身又有虛無、沒有依靠的感覺。 見沈約沉默,趙佶猶豫道:“沈先生,得知劉心得罪沈先生后,朕自然要處置這不開眼的奴才……” 林靈素微有不安,自然是擔心連坐。 不開眼的不止劉心,還有他林靈素,好在他林靈素早有準備,不然只怕眼下也被綁在宮外了。 “朕為求公證,招當事人前來?!壁w佶說話的時候擺擺手,攬秀軒外又走進幾人,赫然就是陳東,趙明誠、李清照三人。 這三人或不拘一格,或才華橫溢,但入宮來見天子,難免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頭都不敢抬起,跪倒向趙佶行禮。 趙佶淡然道,“起身吧?!?/br> 三人起身,不敢旁望。 趙佶翻翻手旁的三份文案,沉聲道,“這三人都和沈先生有緣,也見到了昨日事件的始末,朕讓他們錄了證詞,陳東的證詞說明了沈先生當時的處事公正……” 陳東三人不由向旁望去,見到沈約,都是神色怪異。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過,不過一天的功夫,沈約居然成為了天子的座上賓?讓天子也是另眼看待? 這是何等的榮耀? 沈約怎么會有這般本事? 不見沈約回話,趙佶倒不催促,輕聲又道,“朕當初聽聞陳貢士曾向張?zhí)鞄熢儐柦K身命數(shù)?” 陳東微怔,低聲道:“微臣年少輕狂,不知天高地厚,還請圣上恕罪?!?/br> 趙佶淡然道,“人想知命,天性如此,何罪之有?” 陳東聽趙佶說的很是平和,內(nèi)心很是激蕩。 對他而言,這本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! 趙佶又道,“朕聽聞張?zhí)鞄熢A(yù)言——陳東為忠臣,垂名不朽!” 沈約微揚眉頭。 這不見得是預(yù)言,或許是張繼先從天書中看到的答案。 在沈約看來,這個預(yù)言的確對陳東有推崇之意,可也預(yù)示陳東有些悲劇的結(jié)尾。 何也? 垂名不朽多是給烈士的形容詞! 張繼先是不是提示陳東會因忠言獲罪赴死呢? “張?zhí)鞄?,朕可說錯?”趙佶徐徐問道。 張繼先看了沈約一眼,沉聲道,“貧道的確說過這般言語。” 趙佶嘆息道,“當初朕聞此事,不過一笑了之??山鼇碛^陳貢士言行、昨日所為,才發(fā)現(xiàn)天師所言,的確振聾發(fā)聵,讓人警醒,可惜可嘆……朕卻始終難解真意?!?/br> 殿上眾人聞言都是各有心思,搞不懂趙佶的言下之意。 趙佶是贊許陳東呢?還是要將陳東變成個忠烈? 張繼先微笑道,“古人云——朝聞道、夕死可矣。只要醒悟,始終不算太晚?!?/br> 李彥目光閃動,突然道,“張?zhí)鞄?,天子面前,談?wù)摮勏λ溃坪醪惶桩??!彼K于開始反擊。 情形對他很不妙。 陳東的證詞偏向沈約,陳東不久前又上書要除六賊。 忠言自然未到趙佶耳邊就被剔除,他李彥、梁師成掌管內(nèi)宮全部事務(wù),自然不會讓這等諫言到了趙佶的眼前。 可李彥卻知道這個陳東絕對站在他李彥的對立面,如今趙佶又一個勁的說什么預(yù)言忠臣…… 有忠臣就有jian臣。 誰是jian臣? 他李彥再不反擊,只怕再沒有分辨的機會。 張繼先一笑了之,并不分辨,陳東卻道:“那在天子面前談?wù)撌裁矗繜o視世間疾苦,無視迫在眉睫的危機,只談歌舞升平,歌功頌德的蠱惑天子?” 一言落,眾人靜。 李彥反倒有絲得意之色,立即道:“不知道陳貢士所言何意?你區(qū)區(qū)一介貢生,難道圣上的行為,還要受你的差遣?” 趙明誠聞言露出畏懼之意,知道這是個圈套。 自古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言辭,都是場面話,事實上,不要說天子犯法,哪怕天子的親戚犯法,不經(jīng)天子的示意,也沒有人敢去問罪! 皇親國戚都有特權(quán),遑論天子? 批評皇帝身邊的人,都要有非一般的膽子,李彥在引誘陳東攻擊天子的缺點! 天子自然有缺點,誰都有缺點。 可越有缺點的人,卻多數(shù)忌諱旁人提及他的缺點,皇帝更甚! 一個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,自然難以容忍一直在腳下的人物指出自己的問題。 陳東默然。 趙佶微瞇眼睛,讓人看不到他究竟在想著什么。 許久,陳東終道,“陳某自然沒資格差遣圣上?!彼蝗徊辉僮苑Q微臣,看起來已做了個艱難的決定。 第1635節(jié) 是非曲直 自古艱難唯一死。 陳東改了稱呼,那道難關(guān)對他而言,似乎已置之腦后,緩緩又道,“可陳某食君俸祿,與君分憂尚且不能,若因六賊脅迫,不敢真言,實在愧對自己良心?!?/br> 李彥神色惱怒。 陳東繼續(xù)道,“圣上適才言及,陳東證詞說明了沈先生處事公正,其實真相始終昭然若揭,只在于旁人是否真想去看!” 趙佶目光閃動。 陳東顯然是有了豁出去的打算,繼續(xù)道:“京中六賊禍國殃民,不提旁人,只是這個大內(nèi)總管李彥,就是橫行京城,強買強賣,占地數(shù)萬頃……” 李彥握拳,怒視陳東。 陳東看了眼李彥,無懼道:“無數(shù)百姓因此家破人亡,哪怕京中富戶,也是朝不保夕,若被李彥看中他的田地,也是一夜之間,變成流浪街頭的乞丐。因此死在李彥手上的無辜性命,據(jù)陳東所知,就以千計?!?/br> 李彥怒道,“陳東,圣上面前,容不得你信口胡言!” 趙佶突然道,“李彥,陳東所言,真是胡說嗎?” 李彥心中微凜,感覺到天子稱呼的疏遠,跪地道,“圣上,微臣的確征用了數(shù)萬頃的土地?!?/br> 他一言落,眾人反倒怔住,不想他會自爆其短。 不想李彥隨即道,“可微臣此番作為,只是為圣上著想。” 陳東怒道:“滿口胡言!” 他出離了憤怒,難以想象青天白日下,還有這般人枉顧事實,顛倒黑白。 沈約旁觀不語,暗想李彥若不反擊,也就不是李彥了。至于李彥的言語,倒不出乎他的意外。 國之將亡、必有妖孽。 此中妖孽不是說怪物頻出,而是說人性近妖,這才有諸多丑陋的事情出現(xiàn)在光天化日之下。 李彥隨即道,“圣上日夜cao勞,微臣食君俸祿、自然當為圣上分憂。當初華福宮、艮岳的建設(shè),因為用地問題,著實拖延了許多時日。但區(qū)區(qū)艮岳,池水尚潛,難容圣上自由自在之心?!?/br> 滿臉忠君為國之情,李彥揚聲道,“微臣就想,若圣上再想擴建宮城,一展逍遙自在的天性,那征集土地難以避免?!?/br> 趙佶喃喃道,“原來如此。” 李彥聞言振奮道,“微臣就知圣上會明白微臣的心意。微臣竭盡全力的征集用地,只想圣上再建世上瑰麗寶地時派上用場,微臣所有,皆為圣上所賜,微臣征用的土地,自然也是圣上所有!” 微有凝頓,李彥又道,“微臣近日來感覺龍顏不展,早想將此事話于圣上,希望能稍解圣上的憂心?!?/br> 說罷向陳東看了眼,李彥略帶嘲諷道,“此等用心,被宵小誤會,卻以為微臣貪婪無度。” 沈約暗想這個李彥倒也聰明,立刻舍棄積累多年的數(shù)萬頃土地,換取逃脫禍事,著實有非一般的決斷。 這恐怕也是趙佶猶豫的原因。 無論李彥如何不堪,但好處終究是他趙佶所有。 陳東怒道,“那你李彥害死了千余性命,也是為圣上祈福嗎?” 一言落,趙佶神色微沉。 李彥瞥見天子的臉色,暗想你陳東恐怕就要成為忠烈了。 陳東怒,李彥反倒不緊不慢道:“圣上,微臣征用土地時,對手下三令五申,讓他們定要公平買賣,可這世上總有貪得無厭之輩,索要難數(shù),這時候,微臣的手下或許使用了過激的手段,但天地良心,微臣所為的一切,均是為圣上著想?!?/br> 見沈約望著他,笑而不語,李彥心中反倒打了個突兒。 處理怨民上訴,他李彥自然輕車熟路,可對于不動聲色就能獲取天子信任的沈約,他著實有些忌憚。 若非如此,他也不會一見沈約,就先行服軟。 “當然,微臣手下恐怕也有不尊命令之人。” 李彥輕嘆道,“但這實在無法避免,想我等哪怕忠心耿耿,身邊親人亦有不肖之輩?!?/br> 趙佶緩緩點頭。 沈約暗想這個李彥不愧是大內(nèi)總管,對宮中消息極為靈通,李彥想必已知趙佶處罰趙愕一事,這才這般言語,讓趙佶感同身受。 “微臣定當將手下因征地傷害百姓一事嚴查,給圣上一個交代?!崩顝u漸氣定神閑,“以微臣想來,陳貢士太學(xué)書生,想必難察民間疾苦,被少數(shù)別有用心的蠱惑也是說不定的?!?/br> 帶絲微笑,李彥看似大度道,“但以微臣看來,陳貢士也是一片忠心,只是少了些理智罷了,不適宜重責。” 他這般敘說自然而然。 以往的時候,話說到這里,因為趙佶害怕麻煩,懶理朝政,剩下的事情都會交給手下寵臣處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