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不害怕嗎？”江寂聽見謝驚塵突然問了一句。

    江寂沒反應過來：“害怕什么？你會殺了我嗎？”

    “驚塵。”白淮野的聲音傳過來，他正在往這邊走，一身白衣很明顯，“你那邊出什么事了？”

    江寂不想被白淮野發(fā)現(xiàn)，他立馬往漆黑的陰影里退去，同時豎起手指，抵在唇邊，示意謝驚塵保密。

    謝驚塵用那雙明亮的金色眼睛盯著他，沒說話。

    白淮野從樹林小道里穿出來，只看見謝驚塵一個人，低著頭，無聊似的在看他異化后的黑色指甲。七八厘米的指甲實在太長了，又漆黑幽暗，總讓人聯(lián)想到惡鬼或是修羅之類的東西。

    白淮野移開視線，讓自己目光落在地上躺著的中年男人身上。

    確定了中年男人沒真的被謝驚塵弄死，白淮野長長松了口氣，他拿出手機，聯(lián)系馮克和后勤。這兩個人都得帶回總部調(diào)查審問。

    謝驚塵則站在一旁，眼睛和雙手的異化慢慢散去，恢復成正常人類的樣子。

    接著，他拿出手機，摁亮屏幕，盯著看了一會，關掉，片刻后，又打開，再盯著屏幕看。

    白淮野忙完，問道：“你干嘛呢？”

    謝驚塵收起手機，沒回答，而是問道：“什么時候可以回去？”

    白淮野道：“得等后勤和隊長過來，然后看怎么把這兩個人送到總部去，今晚是肯定沒法回去的，你再辛苦一會，我一個人盯不住這兩個，等隊長到了你就可以去車里休息了。”

    謝驚塵“哦”了聲，安靜了。

    白淮野驚奇地看向他，這家伙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？

    **

    第二天下午有四節(jié)課。

    江寂沒什么事，干脆帶著書早早去了學校。本著干一行愛一行的決心，江寂打算有空了就好好看看書，應付一下即將到來的課程考試。

    他昨天沒去上的那門課，會在兩周后考試，昨天是最后一次上課，老師很善良地給了個大致考試范圍——前十二章。

    至少不是整本十五章。

    中午圖書館人少，江寂在三樓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，翻開了書。

    上課、復習以及考試，對于江寂來說都很陌生，他似乎從沒做過這種事。不過他天生適應性良好，又是個絕對的行動派，所以盡管陌生，也并不影響江寂像每個學生一樣按部就班的進行學習步驟。

    “喂，看，那個是竇小未吧?！庇腥税崔嗖蛔〖拥氐吐暤溃拔覀儗W校的超能力玩家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像是她……那車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江寂聽見聲音，偏頭看向窗外。這邊是圖書館的背面，下方是一小片人煙稀少的空地，以及是一片面積很大的綠化，學校馬路就從兩者中間穿過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，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停在路邊，車門開著，一個穿著黑色套裝的女性站在外面，頭發(fā)扎起，距離遠，有些看不清臉，但就算這樣，江寂還是很清晰地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親和力。

    竇小未穿過小空地，走向商務車。

    她個子嬌小，比穿套裝的女性矮了足足一個頭，穿著簡單的t恤和九分褲，背影看著像個高中生。

    在竇小未身后，還跟了個禿頭的中年人。

    他和竇小未都上了那輛商務車。

    “那個好像是副校長……”旁邊的學生震驚，“這車什么來頭??？”

    “會不會是政府來人了？”另一個人猜測，“要帶走竇小未了？”

    “聽說竇小未成績很好哎，拿國家獎學金的，這快期末了，她走了學習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“不走可能會有危險吧?！绷硪粋€人想想道，“我感覺治愈系的超能力比其他的更有用，說不定能治別人的絕癥呢?！?/br>
    “真羨慕……她這是直接改變?nèi)松税?？?/br>
    江寂垂眼看著，商務車并沒有離開，而是一直在原地停著。

    半小時后，竇小未和副校長從車里出來，兩人與那個職業(yè)裝女性告別，然后并排著，慢慢往教務大樓走。

    江寂看了眼時間，一點四十，該去教室上課了。

    前兩節(jié)是專業(yè)課，在第三綜合樓三樓的小教室。第一節(jié)課下課，張叩一給江寂使了個眼色，兩人一前一后出門，到走廊角落聊天。

    這次兩人沒遮遮掩掩，光明正大地靠著欄桿，一邊說話，一邊看著樓下進進出出的學生。

    “今天政府派人來找竇小未了?！睆堖狄坏溃皢柛]小未要不要暫時休學，進入一個叫神秘局分部的地方工作，竇小未還說那個神秘局分部的，建了個玩家匿名群，里面已經(jīng)有了一百多個玩家?！?/br>
    “群是絕對匿名和安全的，每個玩家可以在群里溝通彼此需要的賽博世界信息，如果在現(xiàn)實世界遇見什么危險，也可以求助管理員，”張叩一撓了一下臉，“竇小未已經(jīng)加了那個群了，她問我要不要一起進去，但我……”

    江寂聽出了張叩一的意思，他很想進入這個群，但又不想被太多人知道他穿成了和尚，而且還是將來可能會被閹割的和尚。

    男人總是在奇怪的地方有著極強的自尊心。

    江寂道：“都是匿名群了，還有什么好怕的，而且你可以在群里得到很多關于賽博世界的信息。聯(lián)邦四個區(qū)彼此分離，信息滯后本就嚴重，你又在機械佛教里，獲取信息的渠道更少，這個群會對你很有用的?！?/br>
    江寂說得很誠懇：“我覺得你應該加入進去?！?/br>
    張叩一被說動了。

    他在機械佛教里，一天二十四小時，有十八個小時都在鍛煉身體，睡覺時間都沒剩多少，更不要說上網(wǎng)了。

    “那你呢。”張叩一道，“你不加嗎？”

    江寂抬眼看著張叩一，看了一眼，又很快垂下去，語氣低低地：“我不想加進去，不想被學校里的人知道我是玩家，也不想被玩家知道我在學校里是個什么樣的人?！?/br>
    原主在學校里的名聲非常難聽，而且走哪兒都會遭人議論。

    以前張叩一對江寂不太關心，彼此暴露玩家身份后，他偶爾跟江寂接觸，只是說了幾句話，就連著他也會被人關注和議論。

    想來江寂要承受的壓力肯定更多。

    要是被玩家們知道他們?nèi)后w里還有江寂這樣的人，肯定會感到震驚和鄙夷。

    張叩一理解了江寂的難處，他主動道：“以后有什么消息，我會轉告你的，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問的信息，也可以找我?！?/br>
    江寂要的就是這個。

    他感動地點點頭：“謝謝。”

    手機這時震了一下，江寂垂眸掃過，是謝驚塵發(fā)來的消息，一個簡短的問號，掛在屏幕中間。

    江寂沒理。

    “對了?！睆堖狄贿@時又說，“我聽竇小未提了一下，好像上面有打算盡量把玩家們都轉移到重城來，如果是學生，就直接轉到我們學校。”

    江寂很意外：“為什么？”

    張叩一搖頭：“……可能是方便集中保護吧，你知道那個玩家張三吧，他不是說有組織在有目的地獵殺玩家嗎？”

    手機這時又震了一下，屏幕亮起，顯示出謝驚塵的名字。

    江寂垂眼看著，忽然明白了把玩家集中過來的明理由。因為神秘局最能打的人在這兒。

    上課鈴敲響，張叩一直起身，拍了一下江寂的肩。

    “走了，上課?！?/br>
    江寂應了聲，回到教室里。

    手機又震了，江寂低頭看去，謝驚塵在第一條消息沒得到回復后，就開始給江寂發(fā)問號轟炸。

    江寂拿他沒辦法，只能回：“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聊天框頂部跳轉成“正在輸入中”，但消息遲遲沒發(fā)過來。江寂也沒在意，他拿起筆，抬頭看向講臺，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課程上，盡管老師說的大部分內(nèi)容，他都聽不太懂。

    等下課了，江寂拿起手機，才想起自己跟謝驚塵的對話。他點開聊天框，發(fā)現(xiàn)謝驚塵還是沒回。

    從頭到尾，就發(fā)了一堆問號。

    感情就是在這兒刷存在感嗎？

    **

    陸銘初在衛(wèi)生間里接的那通自稱是神秘局的電話。

    從他的個人信息被曝光后，他租住的屋子就被各種網(wǎng)紅和所謂的記者堵死了。門外，窗戶外，甚至是左右和樓上樓下的陽臺，都會突然出現(xiàn)手機鏡頭。

    吵吵鬧鬧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從外面?zhèn)鬟M來，陸銘初不僅沒法出門上課，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了，因為會被蹲在門口的人聽見。

    最后，他只能在勉強保有隱私性的衛(wèi)生間接通電話。

    電話那邊的人表示自己來自官方，是專門處理異種的特殊機構，他們看到了陸銘初處理掉半成熟體異種的視頻，所以希望陸銘初能加入進神秘局，繼續(xù)清理那些危險可怕的異種怪物。

    陸銘初坐在馬桶上，他只穿著條短褲，褲腿上移，露出了他留有新鮮割痕的大腿。那是他自己用刀劃出來的傷口，為了讓自己冷靜。

    在火焰軍基地里的時候，他被灌過快樂水，據(jù)說他的劑量會讓他一天發(fā)作一次戒斷反應。但由于游戲時間限制，陸銘初沒等到第一次發(fā)作，就回到了現(xiàn)實世界。

    回來之后，他一直很忐忑，因為不確定快樂水的控制作用，會不會像是超能力一樣，跟著他來到現(xiàn)實世界。

    而后來的事實證明，快樂水造成的負面影響，的確有部分跟著他回來了。

    每隔四到六個小時，陸銘初就會莫名陷入強烈的焦慮不安中，無法冷靜思考，更無法正常地站在講臺上上課。因為學生稍微有小動作，陸銘初就會忍不住地發(fā)火，如果碰見個叛逆的刺頭，那陸銘初的情緒會更加失控。

    有一次，他甚至失控到動用了超能力，教室里的金屬桌腿受到他能力影響，震顫著發(fā)起了抖，當時整個教室里的學生都嚇得尖叫起來。

    從那之后，為了讓自己冷靜，每次焦慮發(fā)作，陸銘初就會在腿上割一刀。持續(xù)的疼痛能讓他保持冷靜和克制。

    在現(xiàn)實世界，他的反應都如此影響自我了，回到賽博世界，不知道還會怎么樣。

    更何況，他還被一個來歷不明的面具男抓住了。

    陸銘初不知道自己是會死在第三輪游戲里，還是會被快樂水徹底控制，淪為惡徒的傀儡，從而出賣同類。所以，他不能加入神秘局。

    被拒絕了電話那端的人也仍舊保持著和藹溫柔的態(tài)度，轉而提起神秘局分局建立的玩家匿名群聊，但陸銘初同樣拒絕了加入群聊。

    那邊似乎有些遺憾，但還是在禮貌里掛斷了電話。

    陸銘初握著手機坐了會，接著，他打開了微波，登錄自己只用過一次的“反抗者聯(lián)盟”賬號。

    他得未雨綢繆，防止自己在第三輪游戲里被徹底控制，回來后做出不可挽回的錯誤舉動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江寂在食堂吃過晚飯后又去了圖書館，準備復習到十點半，然后直接去便利店打工。

    手機放在桌子上，忽地震動起來，連續(xù)好幾聲。

    江寂剛好讀完了課本的一個章節(jié)，他拿起手機。果不其然，又是謝驚塵發(fā)過來的信息，這次不是問號了，改成了一串串句號。

    江寂：“？你很閑？”

    謝驚塵回得很快，而且說的是正事：“昨晚那兩個人，死了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