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小結巴 第6節(jié)
她站得筆直,雙手握在身前,張昱樹說一句,她答一句。 明明張昱樹是坐著的,視線比胡佳更低。 可氣勢卻高昂。 收拾好書包后,段之愿毫無留戀離開。 她沒興趣知道他們在說什么,也不想留在這,因為害怕針隨時會誤傷到自己。 只是在臨走前回頭瞧了一眼。 張昱樹雙腳擱在椅子上,好的那條腿抖了抖,樣子帶著不倫不類的愜意。 胡佳背著書包,跟在張昱樹身后走。 還要配合他的速度,不敢催促。 今天的后巷里有不少人,胡佳不認識,但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臉。 “趙鑫?”胡佳問他:“你怎么在這?” 張昱樹靠在墻邊,雙手環(huán)在胸前,還是那副隨意放浪的樣子抬了抬下巴:“說吧?!?/br> 趙鑫便紅著臉支支吾吾開口:“對,對不起,胡佳……昨天是我第一個到班級的,我看見你的mp4了,就想借來聽聽,我——” “是借嗎?”張昱樹悠閑抬手,指腹劃了劃眉梢。 “是……是偷。”他就快把頭埋起來了,從口袋里掏出粉色還帶著耳機的mp4給胡佳:“對不起了,我明天就去找王老師道歉,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!” 胡佳一把奪回自己的東西,檢查兩下后,瞪了他一眼:“你害得我冤枉了別人,你的手怎么那么賤?。 ?/br> 她說完,瞟了眼張昱樹。 趙鑫則局促站在一邊,頭也不敢抬。 許久許久也沒人說話,小巷里人不少卻無比靜謐。 直到張昱樹歪了歪腦袋:“行了?!?/br> 趙鑫如獲大赦,趕緊撿起扔在遠處的書包,疾步離開。 張昱樹則朝等在后巷的朋友揚了揚下巴:“走,老賀,上網(wǎng)去!” 老賀看他一瘸一拐那樣子,笑出了聲:“這才幾天沒見,殘廢了?” “你他媽才殘廢了?!?/br> 身后突然響起胡佳的聲音:“張昱樹?!?/br> 他斂了笑容,回頭,語氣生硬:“怎么?” “你是在幫我,還是在幫段之愿?” 靜默一瞬。 張昱樹指著自己的鼻子:“我?guī)湍銈???/br> 語氣聽起來有些不可置信,他勾起一邊嘴角,笑了:“老子天不亮就來了,撒尿的時候看見他鬼鬼祟祟的。” 又點了點自己的腦門,不屑道:“這叫預判。” 他說完就走,沒給胡佳再次試探的機會。 反倒是老賀問他:“你這是見義勇為?做好事了?” “做了那么多缺德事,偶爾做個好事?!睆堦艠浯蛉さ溃骸八懒艘埠酶愅跽剹l件,當個公務員?!?/br> “我草哈哈哈哈哈哈!” …… 第二天早上突然下起大雪,進了教學樓帽子上都積了一層厚雪。 段之愿來得晚了些,沒顧得上吃早飯,先默寫黑板上的文言文。 寫完她照例起身收自己這一排的,卻在同一時刻看見坐在那轉筆玩的張昱樹。 差點忘了,未來一段時間里,她會跟他坐在同一排。 林落芷還沒有寫完,正琢磨著避開季陽的目光翻開書抄。 段之愿便先收其他人的。 走到張昱樹的位置,垂眸瞧了一眼他的桌子。 空空如也。 椅子擋在那,她只得彎腰先將后排同學的作業(yè)收上來。 猶豫了一下,還是輕聲問他:“你,寫了嗎?” 張昱樹轉在指尖的筆就掉在了桌上。 再‘啪嗒’一聲滾到地上,聲音不大,卻是踩著段之愿的心跳一同落下。 他抬眸,也不說話,眼神就像是在問她——你覺得呢? 段之愿原地愣了半晌,后知后覺接收到信息,轉過身往回走。 默寫交給季陽時,她如實告知:“張昱樹,沒交。” 季陽向后瞧了一眼,對上他坦然無畏的目光,點頭說:“我知道了?!?/br> 今天秦靜雅給她帶的是素餡包子,段之愿吃不下,依然打算分給林落芷一個。 剛把包子拿出來,突然手上一輕。 段之愿抬眼,赫然看見張昱樹站在身邊。 受傷的那條腿踩在她座椅下方的橫木上。 拿起包子扯開塑料袋就咬了一口,抬了抬下巴:“你給我告狀???” 第4章 高二開學第一天,段之愿就注意到他。 張昱樹是高三降級過來重修的,沒有擔憂學業(yè)的沉重神態(tài),整個人反倒是一副漫不經(jīng)心的樣子。 在一眾藍色、粉色、白色里面,唯有張昱樹穿著一身黑色。 t恤上是個被十字架緊緊纏繞的骷髏,褲子和鞋上都帶著鉚釘,走起路來叮叮當當。 因為是留級的學生,他們中都是16、7歲的,而張昱樹已經(jīng)18歲了。 來的第一天他就被班主任作為典型拎到講臺前。 將他穿著打扮批評的一無是處,他還笑得出來。 大家還以為他好相處、性格隨意。 可不出一個星期,高三一名女生退學,如果他不重修,正是和他一個班的。 有傳言女生前一天慌張從后巷跑出來,不到半分鐘,張昱樹也從里面出來,臉上帶著傷。 但因沒有直接證據(jù),女方又不肯配合調查,校方只能暫時擱置。 流言蜚語四散,大家都下意識遠離他,還有傳言說張昱樹留級,就是因為這件事。 可即便是這樣,張昱樹依然不做任何解釋。 有一次幾個人背后議論,不小心被張昱樹聽見,他面無表情視線鎖定其中一個的臉,淡淡說了句:“這么好奇,可以跟我去后巷看看?!?/br> 話一說出口,幾個人就被他嚇到縮著肩膀不敢抬頭。 那時候,段之愿就在不遠處,真真切切在他眼中發(fā)現(xiàn)了一絲潛在因素。 心中陡然出現(xiàn)一個提示。 他很危險。 被他那雙眼睛盯著,似是沐浴在月圓之夜,血紅色的月光中。 段之愿看著被他一口一口吃掉的包子,垂下眼沒敢接話。 兩個包子張昱樹幾口就吃完了,將垂死掙扎的塑料袋扔在她桌上:“我問你話呢。” 如果把他們比喻成動物,那一定是獅子與羔羊。 要么就是獵人與小白兔。 “老師,交代過?!倍沃嘎曇糨p細,引得張昱樹微微俯下身,注意力放在她一開一合的唇上。 唇色紅潤帶著微光,說話間晶瑩似鹿的眼睛瞟他一眼又垂下。 “說,說沒寫完,得記下來,中午去辦公室補?!?/br> 她軟弱無力地解釋,想證明自己是按照規(guī)定做事。 而且,她沒有給他告狀的意思,只是如實告訴了班長。 班長也不敢把他怎么樣,這也算告狀嗎? 但段之愿不敢問,腦海里一直閃過那個漆黑不見底的后巷。 “剛才提沒提我名?”張昱樹問她。 班級里如同校長親自蒞臨一般肅靜,他們倆又站在第一排。 老師沒來之前的早自習是最亂的時段,所有人都抬眼看向他們。 段之愿雙手握在身前,寬大的校服被她攥出波紋。 咬著嘴唇點頭:“嗯。” “提了怎么辦?” 連名字都不能提嗎? 她也不知道怎么辦。 她只知道,這個人比胡佳還要危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