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懷念的 第49節(jié)
八點,司機(jī)老鄭準(zhǔn)時來接他去機(jī)場。 落地海城時已是凌晨一點。 不分晝夜連軸轉(zhuǎn)讓周光彥疲憊不堪,然而今晚,他卻毫無困意。 到達(dá)海城,他先去了趟和睦醫(yī)院,在父親的病房前佇立到天亮。 第二天上班時間,鄧院長聽說他守著父親病房站了半夜,特意過來安慰他一番。 他只是默默聽著,偶爾點一下頭,心里想的,卻是其他事。 父親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出現(xiàn)在圈子里過了,外面零星有了些流言,再這么下去,想必是瞞不住的。 未來父親無論是去世還是臥床不起,對于商界而言無疑都是重磅新聞。 不難料想,周家一定會再次面對內(nèi)憂外患的局面。 周光彥比誰都清楚,自己身上的擔(dān)子有多重。 鄧院長走后,周光彥離開和睦醫(yī)院,在車上撥通了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。 通話記錄沒有刪除,他記得很清楚,就是這個號碼,讓他找到了當(dāng)時沈令儀所在的醫(yī)院。 那邊好一會兒才接。 “你好,哪位?” 護(hù)士張倩今天休息,好不容易睡個懶覺,又被來電吵醒,聲音懶洋洋的,帶著幾分被打擾的不悅。 周光彥簡述一番一個多月前自己與她的通話內(nèi)容,那邊沉默片刻后,語氣困惑:“我記得你,怎么了,有什么事嗎?” “當(dāng)時借你手機(jī)用的那位病人,是自己一個人住院的么?”周光彥問。 張倩一口否認(rèn):“先生,你好像搞錯了,借走我手機(jī)的,不是那位病人,是來照顧那位病人的。” 周光彥眉心忽皺:“來照顧她的?” 張倩:“嗯,看樣子好像是她jiejie,或者朋友什么的。” 周光彥暗自琢磨,那陣子沒聽宋臨說過沈小樓去了海城,那次跟宋臨聊天,也沒感覺出宋臨知道沈令儀在海城。 如果宋臨知道沈令儀因為他小產(chǎn),受了這么大的苦,那天晚上絕不會心平氣和跟他聊這么多,不出手揍他就不錯了。 這么想來,在海城照顧沈令儀的人,不可能是沈小樓。 “那人長什么樣?”周光彥問。 張倩對周聞笙印象很深,幾乎是脫口而出:“是個美女來著,高高瘦瘦的,長相和氣質(zhì)比較清冷,但是說話什么的很親切隨和。” 周光彥:“齊肩短發(fā)?” 張倩:“對,不長也不算短。個頭估計得有一米七,笑起來嘴角邊有梨渦。” 周光彥腦海中,躍然浮出周聞笙的面孔。 他幾乎可以斷定,護(hù)士口中的這個女人,就是周聞笙。 可他不明白,那時候本該在京州第一人民醫(yī)院婦產(chǎn)科坐班的jiejie,怎么會出現(xiàn)在海城?還去照顧小產(chǎn)后的沈令儀? 周光彥了解她心地善良,但不管怎么說,沈令儀與她非親非故,嚴(yán)格來講還是她閨蜜的情敵,她就是同情心泛濫,也不至于從京州飛海城,特意去照顧沈令儀。 更何況周光彥知道,jiejie一直都是清醒且理智的。 沉思片刻,周光彥追問:“除了她,還有誰也來照顧病人了嗎?” 張倩想了想:“有個女護(hù)工,年紀(jì)比她倆都大,胖胖的——哦對了,還有他男朋友,也經(jīng)常來病房看她。” 周光彥眉頭擰得更深:“男朋友?” 他怎么不知道沈令儀憑空冒出個男朋友來? 張倩:“對,看著很年輕,頂多二十出頭。他自己都受傷了,還成天過來看她?!?/br> 周光彥越聽越不對勁:“那男的哪里受傷了?” “左腿,被人劃了一道。聽說他倆是在野外露營,遇到搶劫犯,男朋友為了救她,挨了一刀?!闭f起這事,張倩就覺得他倆可憐,“唉,你這倆朋友也真是夠倒霉的,小情侶想浪漫浪漫,結(jié)果大半夜被搶,男的挨一刀,女的被車撞,人倒霉起來,喝水都塞牙縫。” 周光彥默默聽著,驀地愣住:“你說什么?誰出車禍?” 這回?fù)Q張倩愣住了:“你不是他們朋友嗎?怎么連這都不知道?” 她晃晃腦袋,怪自己睡眠不足腦子發(fā)懵,無端跟一個陌生人透露這么多病人的信息,提高警惕:“你到底誰?。俊?/br> 那邊沉默片刻,冷冷答道:“我是那女病人的男朋友。” 周光彥刻意瞞住真實情況,事實上,他只能算作前男友。 張倩目瞪口呆,瞌睡蟲都被趕跑了,瞬間清醒:“哈?那醫(yī)院那個——” 周光彥沒了耐性,打斷道:“這不是重點,重點是,那女病人出車禍了?” 張倩腦子還是懵的,一時嘴快:“是啊,幸好司機(jī)剎車及時,不過車子往前滑行的時候,還是撞到她了,要是不挨那一下,興許還能保住孩子——” 說到這,張倩頓住,苦著臉問:“你到底哪位???是不是專門來套我話的?” “謝謝你告訴我這些?!?/br> “喂?喂!” 周光彥已經(jīng)掛斷電話。 他形容不出此刻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,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在往天靈蓋沖。 為什么騙他? 為什么都在騙他? 為什么所有人聯(lián)合起來一起騙他? 他總以為,自己是足夠聰明的,明辨的。 可現(xiàn)實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。 讓他知道,自己有多蠢。 他當(dāng)即就給沈令儀打電話,發(fā)現(xiàn)已經(jīng)被她拉黑了。 他正準(zhǔn)備打給周聞笙,又覺得這種事電話里說不清,于是退了今晚的返程票,買下最近一趟飛京州的航班。 機(jī)場候機(jī)室。周光彥從來沒有經(jīng)歷過這樣難捱的兩個小時。 仿佛被置身于烈火上架烤,渾身亂涌的血液沸騰著,心臟被反復(fù)灼傷,難以平息的怒火帶來永無止境的疼痛。 他面無表情地坐在冰冷長椅上,眼睛看著前方,瞳孔卻無法聚焦。 面前的一切景象模糊而虛晃。 有時候周光彥覺得自己在做夢,覺得自己掉進(jìn)了一個套一個的噩夢中。 噩夢醒來,還是噩夢。 他其實根本沒有醒來過。 然而為什么,在這虛假的夢境中,痛苦卻來得如此真實? 有一陣他的眼皮跳得特別厲害。 他索性閉上眼,深呼吸,在心里倒數(shù)十個數(shù)。 睜開眼后,面前還是模糊移動的人像。 自己依然在機(jī)場。 他愣愣盯著前方,忽然就笑了。 笑自己蠢,笑自己懦弱。為了逃避現(xiàn)實,竟然給自己洗腦這是夢。 · 傍晚時分,周宅餐廳內(nèi)。 矩形長桌旁,坐著五個人,方瑾和女兒周聞笙并坐,她們對面,是程予希一家。 傭人陸續(xù)從廚房端來佳肴。 得知程父喜喝茅臺,方瑾特意讓人開了一瓶,在旁邊伺候著添酒。 一口杯添到第三杯時,程母伸手擋住酒杯,沖方瑾笑了笑:“可不能再給他喝了,現(xiàn)在比不得年輕那會兒。年輕那會兒不愛惜身體,成天應(yīng)酬,不要命地喝,上了年紀(jì)什么病都出來了?!?/br> 說完,程母扭頭瞪丈夫一眼。 程父倒是想喝,聽了這話,又不好說什么,點頭附和:“是,是,還是身體最重要?!?/br> 這話讓方瑾想起遠(yuǎn)在海城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丈夫,臉色微沉,不禁紅了眼眶。 程予希善于察言觀色,見方瑾臉色一變,就知道父親的話刺痛了方瑾,立馬給父親遞了個眼神,暗示他別再亂說。 “方阿姨,別太擔(dān)心,我會一直陪著您的……”她注視著方瑾,溫婉的目光中帶著堅定,柔聲說道。 方瑾自然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,點點頭,嘆息一聲,苦笑道:“我們周家有福氣,光彥能娶到予希這么知書達(dá)理的妻子,真是燒了高香?!?/br> 程予希紅著臉低頭:“您說什么呢!我們都還沒領(lǐng)證……” 方瑾越看程予希越是滿意:“明天不就領(lǐng)了么?趕明兒一大早光彥就去接你?!?/br> 說到這,程母忽然開口道:“雖說明天不是辦婚禮的日子,可領(lǐng)證也不是什么小事,光彥這孩子,還真是夠忙的,領(lǐng)證頭一天,晚飯都沒法回來跟我們一起吃。”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,程予希怕方瑾生氣,扭頭擰著眉看一眼母親。 周家雖然表面上客客氣氣,招待得也極盡禮數(shù),可這樣的聚餐,準(zhǔn)新郎不到場,怎么都難免讓人覺得怠慢。程母心中不快,憋了許久終于說了出來,女兒再怎么給眼神,她也沒理會。 這番話要是不說,今晚回去都沒法入睡,肯定氣得失眠。程母心里想,無論如何,周家都是應(yīng)該給出個解釋的。 方瑾自知兒子對不起程予希。為人父母,誰不希望自己女兒嫁個好丈夫,被婆家善待? 這門婚事,周光彥始終是個不情不愿不冷不淡的態(tài)度,擺明了除了合法妻子這個名分,情感上,絕不肯多給程予希半分。 換位思考,如果周聞笙即將嫁給這種人,她也是咽不下這口氣的。 周家雖然地位權(quán)勢強(qiáng)過程家,可方瑾十分中意程予希這個準(zhǔn)兒媳,聽見程母這話,非但沒有生氣,反倒賠起笑來。 “唉,程太太,你是不知道,自打我們家老周出事以后,光彥這是白天晚上連軸轉(zhuǎn),京州海城兩頭飛,忙得腳打后腦勺,沒睡過一天好覺。別看他以前混不吝那樣兒,其實心里頭,還是有他父親的。到底是自個兒親爹,躺在病床上醒不過來,做兒子的,哪有不愁的道理?” 方瑾頓了頓,賠完笑,又不忘話里話外敲打程父程母。 “予希嫁進(jìn)周家,可真是受苦了。周家兒媳婦,歷來都是不好當(dāng)?shù)?。得虧予希聰明賢惠,知書達(dá)理還識大體,以后一定是個賢內(nèi)助,既能體諒光彥的不容易,又能幫助他照料好家庭,予希,你說是不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