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姝一陣頭疼，麗嬪還能教別人規(guī)矩了，那自己可真是教導(dǎo)有方，她想著，這會兒也不得不站出來了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？”

    一眾人看過來后紛紛行禮，麗嬪臉上的囂張之色更是迅速都收斂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參見皇后娘娘?！?/br>
    聲音明顯底氣不足了。

    她知道蘭婕妤是云家人，只是不知皇后娘娘聽到了多少，被她撞到自己教人規(guī)矩，總覺著怪怪的。

    云姝問了問事情的經(jīng)過，也不是大事，就只是汀蘭的丫鬟不小心沖撞了麗嬪，被她借題發(fā)揮。

    她三言兩語將此事化解。

    麗嬪本就心虛，看她沒追究的意思，趕緊灰溜溜地離開了。

    “起來吧?！痹奇聪蜻€跪在地上的汀蘭。

    對方面露感激柔柔道謝：“謝皇后娘娘?！?/br>
    及至她起身，云姝也才看清楚，眼前的人雖身著淡粉色的宮裝，但臉上不同于入宮前的素靜，濃妝艷抹，美得更不可方物了。

    美是美的，卻將與云荼的七八分像，降到了五六分。

    那晚以后，云姝也做了反省，當(dāng)時(shí)確實(shí)是欠缺考慮了。

    出于補(bǔ)償，她對汀蘭很是大方，賞賜了不少東西，除了金銀珠寶，還有不少經(jīng)書繪卷，云姝是出于好意，楊珩既然將她當(dāng)做替代品，那自然是越像，她才能越得寵。

    “蘭婕妤天生麗質(zhì)，”她委婉著規(guī)勸，“這胭脂水粉，用于你，倒是俗了?！?/br>
    汀蘭笑容僵了僵。

    但見云姝已經(jīng)目不斜視地打算錯(cuò)身離開時(shí)，馬上出聲叫住了她。

    “皇后娘娘?！?/br>
    云姝駐足，等著她說下去。

    汀蘭面露幾分不好意思：“臣妾有些話，想單獨(dú)與皇后娘娘說?！?/br>
    她這幾日都是一副對云姝不滿的樣子，今日倒是又轉(zhuǎn)變了態(tài)度。云姝問也不問什么事情，便點(diǎn)頭應(yīng)允了，同時(shí)讓跟著的人都退后了些。

    兩人站在湖邊的亭子里，冬季里，園子里處處蕭索，湖面甚至能看到寒氣。

    今年的初雪倒是來的晚，冷是冷，一直不見下雪。

    云姝耐心等著對方是要說什么。有些意外，汀蘭問的，是云荼的事情。

    云姝還以為她不感興趣。

    何止是不感興趣，云姝甚至能感覺到，她是反感的。就像是在回避自己替代品的身份，不想面對現(xiàn)實(shí)，對這個(gè)人的一切，都抵觸得很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居然會主動(dòng)問起。

    她問，云姝自然都是答的。

    云荼是個(gè)什么樣的人，喜歡什么食物，什么書，什么首飾，沒人比她知道得更清楚。

    連汀蘭聽了都有了幾分驚訝。

    “臣妾還以為，皇后娘娘不會說這么多的?！彼Φ脺厝?，“畢竟……之前臣妾住在她的院子里，您似乎是不大高興?！?/br>
    一回事歸一回事。但云姝沒有解釋。

    “皇后娘娘這么了解您的jiejie，”汀蘭臉上的笑意逐漸斂起，多了些諷刺，“看來這替代品做得很有經(jīng)驗(yàn)?zāi)兀　?/br>
    這下不裝了。

    云姝也不惱：“是有些心得?！?/br>
    面前的人突然靠近，湊到了她的身邊。云姝聞到了一種陌生又熟悉的味道，恍惚了瞬間才想起來，那是云荼愛用的香。

    “皇后娘娘，很嫉妒她吧？”

    不會有人甘心做一個(gè)替代品，汀蘭是這么想的，云姝一瞬間的沉默，讓她更證實(shí)了心中的想法。

    她眼里劃過一絲諷刺。

    但她不知道云姝只是在想，這個(gè)問題，好像有人問過。是誰問的來著？她已經(jīng)忘了。

    垂眸之時(shí)，余光看見汀蘭的手在向自己靠近，似乎像是躍躍欲試，又帶著猶豫，更別提那愈來愈近的距離。

    她又不著痕跡掃了一眼不遠(yuǎn)處，那漸行漸近的顯眼黃色，瞬間想明白了什么。

    后宮之中，各種陰暗手段原本就是很稀疏平常的，但說實(shí)話，還真沒人敢對她用。

    云姝笑了，這一笑，若雪后初晴，皚皚白雪緩緩消融之時(shí)，看著溫暖，卻帶著寒意。

    只是那不近人情的臉，因?yàn)橐粋€(gè)特殊的表情，變得生動(dòng)起來，讓人移不開眼。

    汀蘭愣在了那里，手上的動(dòng)作都忘了。

    “你這般拙劣的手段，可瞞不過皇上?！痹奇劬Σ[了瞇，不顧對方灰白的面色，繼續(xù)說著，“不過，本宮可以幫你。”

    她難得露出幾分好心情。

    汀蘭聽了她前邊的話一陣心虛，知道這是被云姝發(fā)現(xiàn)了，又被后邊的話弄得迷茫了。

    她只是氣不過云姝上次將自己遣回，錯(cuò)失了侍寢的機(jī)會。這次原本是想對付麗嬪的，卻不想云姝插了進(jìn)來，那正好，給她一個(gè)教訓(xùn)。

    如今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，手上的動(dòng)作也停下了。

    反倒是云姝，自己靠近了。

    “這下邊暗石多，”女人在她耳邊輕聲提醒，“你護(hù)著些腦袋，可別碰著了。”

    接著，女人的纖纖玉手搭在了她的肩上，一陣失重感襲來。

    落水的前一刻，汀蘭還滿眼的不可置信，云姝仿佛說了什么，她借著風(fēng)吹來的聲音與唇形讀了出來。

    “這個(gè)位置，你來坐，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哪怕這本來就是自己的目的，汀蘭也忍不住罵了一句：“瘋子！”

    噗通一聲，水花濺起。不多時(shí)，云姝衣裙被身邊的風(fēng)帶起，她側(cè)頭，只看得了一個(gè)身影擦身而過，那身影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去。

    汀蘭的這種手段太過低級了，云姝愿意配合，是因?yàn)榈图壍?，有時(shí)候興許也是最有效的。

    不知楊珩跳下去的那一刻，有沒有想起當(dāng)年云荼是怎么救的落水的他。

    宮人們早就亂作一團(tuán)了，有跳下去幫忙的，還有在岸邊著急地叫著皇上的，連趕過來的趙嬤嬤，也是臉色發(fā)白。

    不怪她驚訝，皇后娘娘什么時(shí)候做過這種自降身份的事情？看來這個(gè)與大小姐肖像的人，對她確實(shí)并非無影響。

    她看了一眼云姝，只可惜在她臉上，看不出任何反應(yīng)。

    楊珩水性很好，聽說是從那次落水后特意學(xué)的，所以很快就抱著落水的汀蘭上來了。

    兩人渾身都是濕漉漉的，汀蘭被救的及時(shí)，沒有昏迷過去，她窩在楊珩的懷里，驚魂未定地嗆咳著，落在云姝身上的眼神，更是完全沒有計(jì)謀得逞的得意。

    她怎么覺著自己是在被云姝牽著鼻子走？

    而楊珩穿過圍過來的宮人們，定定地與云姝對視。

    云姝在他的目光之中緩緩跪下，清冷的聲音一如既往：“臣妾知罪?！?/br>
    她其實(shí)有些意外。

    在她的設(shè)想里，楊珩這么寵愛汀蘭，如今落水又觸及到他最深處的記憶，此刻自然該是惱怒的。

    然而沒有。

    他看過來的視線里，只有探究。就仿佛是看出來了什么。

    這跟想象的有所差別。

    “皇后既是不小心為之，便禁閉一月。后宮之事，暫交良妃?！?/br>
    即使說著這樣的懲戒之話，他的語氣里仍舊是不見怒意。

    楊珩心里彌漫著說不出的煩躁與不安，這讓他甚至想把懷里的人扔出去，不做這無聊的戲了。

    他不覺得云姝會這樣嫉妒到失去理智，甚至用了自己才剛剛告知她的“軟肋”，這更像是，故意而為之。

    云姝在改變，他意識到了這一點(diǎn)。她從一個(gè)安安靜靜的裝飾物，突然變成了一個(gè)會動(dòng)的人。

    楊珩并不討厭這種轉(zhuǎn)變，畢竟這才更有趣不是嗎？但是，他在探尋原因。他的直覺在告訴他，這個(gè)原因，這個(gè)變化，他可能不會太喜歡。

    仿佛有什么在脫離他的掌控。

    這可不行！一股莫名的危機(jī)感油然而生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禁閉其實(shí)反而讓云姝松了口氣。

    不僅可以不用應(yīng)付那些鶯鶯燕燕，還可以順著之前的計(jì)劃，讓良妃執(zhí)掌大權(quán)，等她有了身孕，唐家不可能會一點(diǎn)心思也不生。

    屆時(shí)唐家與唐旭齊心，局勢就能變一變。

    只是云太后那邊，少不得責(zé)怪了。

    她沒有猜錯(cuò)，第二日，便迎來了云太后的怒火。

    “皇上宅心仁厚，看在哀家的面子上，給你留了些余地。今日就由哀家來替皇上教導(dǎo)，身為皇后，善妒乃大忌！”

    云姝跪在地上，一聲不吭地聽著她訓(xùn)斥。

    及至云太后請出戒尺，她的臉色才微微有了變化，但也只是一瞬間。

    云姝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被用過這東西了，自她終于懂得了她們的規(guī)矩，學(xué)會了她們的方式后，就鮮少再被罰，更別說如今已經(jīng)貴為皇后。

    看來云太后這次是真的氣得不輕。

    “皇后娘娘，”說話的是云太后身邊的嬤嬤，“伸出手吧?！?/br>
    她的語氣很冰冷。

    云姝手抓緊了衣袖，有些好笑，她想著，羞恥憋悶之類的情緒，她還以為都丟掉了，這會兒憑空冒出來，著實(shí)有幾分好笑。

    無法作為一個(gè)人活著，那么擁有屬于人的情感，就只能是徒增煩惱。她面無表情地伸出了手。

    嬤嬤自然不會打在她的手心上，而是撩起了那厚重的衣袖，打在能被遮住的手臂上。

    第一板下去，啪的一聲，光滑細(xì)白的皮膚馬上留下了兩道鮮紅的痕跡。云姝的手顫了顫，除了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外，再沒有其他動(dòng)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