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蘇謁好脾氣地應(yīng)了一聲，甚至還打趣兩句：“看來上次的心理疏導(dǎo)很成功，讓你連來疏導(dǎo)過這件事都忘了?！?/br>
    小護士也笑了，語氣崇拜：“裴醫(yī)生可是明德的特聘心理咨詢師，職業(yè)能力自然是第一流。”

    裴蘇謁笑笑，沒有再繼續(xù)這個話題。他轉(zhuǎn)眼看向燃灰，金絲鏡框反射出一絲光，語氣溫柔：“我辦公室里還有創(chuàng)可貼，如果不介意的話，可以送你一些?！?/br>
    “燃灰同學(xué)覺得呢？”

    沉默兩秒，燃灰抬起眼，目光明澈，毫無警惕心地勾起唇。

    “那就謝謝裴醫(yī)生了。”

    第86章 無限流世界

    外頭是沉沉的夜幕, 心理咨詢室內(nèi)明亮的的燈光驅(qū)散了黑暗。

    和其他診室不同，這里的擺設(shè)偏向溫馨，大多木制，兩尾金魚在水晶缸內(nèi)擺著尾巴游動。桌上一只細口瓷瓶, 粉白色薔薇花開得明媚張揚, 生命力蓬勃。

    這種花對燃灰有著特殊的意義，語氣難免驚訝：“裴醫(yī)生喜歡薔薇？”

    倒不是有什么歧視, 主要是氣質(zhì)不符合, 他還以為裴蘇謁這樣的人會喜歡百合之類的清雅花朵。

    “對。”

   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, 裴蘇謁略一勾唇，推了推金絲眼鏡, 語氣溫和，給出的原因卻完全超乎預(yù)料：“因為這種鮮花身邊，往往需要猛獸環(huán)伺著保護，我樂在其中。”

    燃灰撥弄花瓣的手指略一頓, 看他一眼, 總覺得對方這話帶著幾分意味深長。

    關(guān)于薔薇的話題點到即止，裴蘇謁坐到桌邊拉開抽屜, 嘴里閑聊似的：“創(chuàng)可貼我這里還剩半盒, 夠嗎？”

    半盒也有50片，燃灰點頭：“夠了, 謝謝裴醫(yī)生?！?/br>
    “不用那么見外，我們也算是老熟人不是嗎?！?/br>
    對他溫柔狡黠地眨眨眼, 裴醫(yī)生將手里的創(chuàng)可貼遞過去, 語氣關(guān)切, “這種應(yīng)急用品平時的確要多儲備些, 說不定哪天就能用到?！?/br>
    沒錯, 今天就能用到。

    心里淡定地想著，燃灰目光不著痕跡打量著醫(yī)生，暗中揣測對方是否是男主的又一個切片。

    不是他自戀，實在是被這個副本的尿性整怕了。

    而且譚暄剛剛還在心理咨詢室，一轉(zhuǎn)眼就消失不見，很難不讓人懷疑端倪。

    裴蘇謁對他的視線恍若未覺，對面前的座位比了個手勢：“急著走嗎？不急的話，可以在這里坐會兒。”

    沒猶豫幾秒，燃灰坐到他面前。

    裴醫(yī)生眼尾彎起，親自倒了兩杯茶，放到兩人面前，嗓音和煦如春風(fēng)：“最近感覺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燃灰看了眼那個茶杯，眼神微動，不動聲色端起來喝過一口：“還可以?！?/br>
    裴蘇謁旋開手里的中性筆，熟練地在紙上做記錄：“還有做那些噩夢嗎?！?/br>
    燃灰眨眨眼，不答反問：“裴醫(yī)生，我們這就算開始一場心理疏導(dǎo)了？”

    筆尖一頓，裴醫(yī)生抬起金絲眼鏡后的眼，睫毛濃密如羽，笑道：“如果你這么想的話，也可以，不過我不會收你心理咨詢費?！?/br>
    “當(dāng)然，這并不能算是嚴(yán)格意義上的心理疏導(dǎo)，只是給我曾經(jīng)的病人做一個回訪，耽誤你幾分鐘時間。”

    燃灰眨眼，后靠到椅背上：“什么樣的噩夢，裴醫(yī)生能說得再具體點嗎？”

    裴蘇謁對著他的目光，若有所思：“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？”

    當(dāng)著心理咨詢師的面，撒謊沒什么意義，燃灰如實道：“不記得了?！?/br>
    這種情況裴蘇謁也沒見過，他嘆口氣，笑容無奈：“曾經(jīng)你對我很信任，現(xiàn)在卻用這種看陌生人的懷疑眼光看我，還真是傷人。”

    燃灰：還有這事？

    不過“燃灰”在目睹過霸凌，又被確定成下一個目標(biāo)之后，心理壓力過大，來做心理疏導(dǎo)也算合理。

    他順著醫(yī)生的話往下接：“我為什么會失憶，裴醫(yī)生有頭緒么？”

    垂下眼沉吟片刻，裴蘇謁又道：“也許是身體的自我防護機制……但對你來說，遺忘過去是件好事?！?/br>
    燃灰：“為什么這么說？”

    推推眼鏡，裴蘇謁目光包容而篤定：“因為繼續(xù)讓那些記憶保存在腦海中，對你有害無利。”

    他把筆擱下，似乎是陷入回憶：“那天你坐在這里，情緒崩潰得厲害，一直說下一個就是你，離開后就一直沒來復(fù)診?！?/br>
    “說實話，我很擔(dān)心你?，F(xiàn)在確定你沒事，也就放心了?！?/br>
    嘴上說著放心，每句話都在賣關(guān)子，故意勾著燃灰，讓他對丟失的那段記憶生出好奇。

    只可惜燃灰如今手握劇本，心里明鏡一樣，整個人穩(wěn)如老狗。何況就算還有其他劇情，和燃灰這個提供線索的npc又有什么關(guān)系。

    他在暗處打量著裴蘇謁，最后得出結(jié)論，對方是新男主的概率大概有九成。

    男主是真的切片上癮了，現(xiàn)在這個副本里幾乎全是他的分身，無處不在。

    心里無奈地這么想著，燃灰心里又生出幾分逗弄裴蘇謁的心思。

    他面上卻什么都沒說，配合這位切片的表演，握緊茶杯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在裴蘇謁鼓勵而包容的目光下，才慢慢問：“裴醫(yī)生，我之前……到底經(jīng)歷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裴蘇謁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，溫和勸告：“不要有多余的好奇心，你好不容易忘記，相信我，永遠不再回憶才是對你最好的選擇?！?/br>
    燃灰露出明顯的遲疑表情：“可是……什么叫下一個就是我？聽見這句話，我心有點慌?！?/br>
    裴蘇謁搖搖頭，但燃灰又追問兩遍，他柔和的目光微微收斂，嘆口氣：“如果你一定要回憶起來，作為醫(yī)生，我沒有拒絕患者自主要求的權(quán)利，但還是希望你務(wù)必慎重?！?/br>
    他似乎很懇切，但如果燃灰不知道劇情，肯定會繼續(xù)追問線索。

    很有幾分隱晦的不懷好意。

    裝模作樣思索片刻，燃灰語氣遲疑：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隔著眼鏡，裴蘇謁注視他的視線深邃，語氣越發(fā)放緩：“可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沒什么。”

    迎著裴蘇謁愕然的目光，燃灰話鋒一轉(zhuǎn)，從善如流：“裴醫(yī)生都這么說，那我還是別回憶了吧，總有什么不好的預(yù)感?！?/br>
    他勾起唇角，很無辜的模樣：“畢竟我們這些做患者的，還是要謹(jǐn)遵醫(yī)囑才行，對嗎，裴醫(yī)生？”

    裴蘇謁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002：【宿主，你是真的壞?！?/br>
    心理咨詢師溫潤如玉的神態(tài)稍稍凝固，一秒后恢復(fù)如常，溫和笑道：“你能這么想就好。但如果你未來還是好奇……”

    燃灰語氣淡定，斷然道：“沒事，如果真有那樣一天，我也會忍住的?！?/br>
    裴蘇謁無言，半晌推了一下眼鏡，溫和笑道：“那再好不過。”

    逗過這個切片，燃灰神清氣爽。該說不說，正經(jīng)人才是最好玩的。

    看了眼鐘表，他驚覺時間不早，該回去找賀聞野了，否則對方肯定會著急。

    沖著裴蘇謁禮貌頷首，燃灰語氣輕快：“裴醫(yī)生，我就先走了，您也趕緊下班回家吧。”

    但剛站起來，他就明顯感受到一陣頭暈，下意識撐到桌面才穩(wěn)住身型。

    裴蘇謁立刻站起身，扶住他的手臂，語調(diào)驚訝揚起：“燃灰同學(xué)，你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幾秒之內(nèi)，睡意洶涌席卷而來。

    燃灰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，困得搖搖欲墜。

    他也懶得掙扎，從善如流閉上眼，不出意料落入一個帶著男士香水氣味的懷抱，陌生又熟悉。

    尚存的意識里，燃灰感覺自己被放平到躺椅上，有只手細細摸過他的側(cè)臉，力道溫柔，不失強勢。

    心里倒沒什么害怕的情緒，想起那杯茶，燃灰只是有點無奈。

    不愧是男主，又要玩什么奇怪的play了。

    這么想著，他徹底陷入昏睡中。

    -

    夜風(fēng)如水，心理咨詢室的窗簾被吹出明顯弧度，裴蘇謁靜靜坐在原地，額邊碎發(fā)也被風(fēng)撩起，眉目溫柔斯文。

    片刻后，他取下眼鏡，咔嗒一聲，反手輕扣在桌面。

    沒了遮擋，那對完美的瞳孔黑得沒有一絲雜質(zhì)，反射不出半絲光，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。

    燃灰無知無覺地躺在對面，手臂被重力拽著垂落在地，他的身軀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間，肌rou線條流暢柔韌，眉目俊美，即使睡著了，也在肆無忌憚地散發(fā)魅力。

    裴蘇謁靜靜注視著燃灰，隨著他的注視，心理咨詢室的燈光逐漸暗淡，門縫里緩慢流出黑色霧氣，一縷接著一縷，逐漸鋪滿整個地面。

    這場面無聲而詭異，醫(yī)生卻對它們視若無睹，兩條長腿交疊而坐，和剛才的溫文爾雅判若兩人。

    黑霧順著躺椅蜿蜒而上，凝聚成一股漆黑涌動的水流，再次圈住了燃灰的腳踝，更多的霧氣往其他位置涌去。

    裴蘇謁神情淡淡注視著這一幕，冷不丁開口：“別再碰那里，沒看見已經(jīng)青了嗎。”

    其實遠遠沒到發(fā)青的地步，只是在腳腕留下一圈紅痕，但黑霧好像聽懂了他的話，頓時松懈了桎梏。

    裴蘇謁卻沒說完，語氣平靜：“見面就要讓他受傷，這就是你對他的喜歡？”

    “再有下次，我們的聯(lián)盟關(guān)系到此為止。”

    一句接著一句，像是受了重大打擊似的，黑霧潮水般四散退開，不再接觸燃灰，只在地面上翻滾著涌動。

    心理咨詢室里照舊悄無聲息，裴蘇謁卻像在和什么東西交流，凝神聽了半晌，略微頷首：“我知道你急著把他留下，我和你有同樣的念頭?！?/br>
    垂下眼，手指拂過無知無覺的人發(fā)尾，打了個小小的旋。

    他聲音照舊溫柔，像是陽光下粼粼的湖面：“但不要急，不是現(xiàn)在……有人快要找到這里來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們看管得實在太緊，我們要等一個更好的、不會有任何紕漏的機會?！?/br>
    看向黑霧，裴蘇謁道：“今晚可以再去他夢中一次，這次記得留下更多痕跡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以離開了，順便把外頭那個找rou骨頭找到發(fā)瘋的家伙一起帶走?！?/br>
    黑霧涌動著，終于從心理咨詢室的門縫里離開，室內(nèi)光線又變得明亮，一切恢復(fù)如常。

    最后一絲霧氣從房間內(nèi)消失不見，裴蘇謁才從抽屜里取出雙嶄新的醫(yī)用白手套，慢條斯理戴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