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黢黢的，清月的光輝破碎地落下，隱隱約約能窺見那輪小船。

    “你把你手機的手電筒也打開。”

    晚棠緊貼商時序身后，拽了拽他的袖子。

    提議：“不然這也太黑了，光靠我手電筒微弱的光，根本照不清再前邊一點兒的路，光都被樹葉給吸走了?！?/br>
    他依言照做。

    打開手機的手電筒，兩道光柱一起落到這片密匝的小道里。

    又往里走了點，曠野的氣味更濃烈。

    前陣子落過雨，山里頭的濕氣重，白日里剛醒的時候，還能窺見裊裊白霧。

    兩人爬著山路，商時序想了很久，還是問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疑惑：“為什么執(zhí)著于要來看紅楓，我記得周家宅子里，似乎也種植了楓樹?！?/br>
    “按理來說，這并不是什么罕見的品種?！?/br>
    說者無意，聽者有心。

    個中緣由，只有作為當事人心里清楚。

    晚棠才剛卸下的心弦，因著這句話又緊繃了起來。

    脫口而出：“人生哪有那么多的為什么，有時候的決定與選擇，就是一拍腦門的事?！?/br>
    他似乎被這句話折服了。

    嗓音里悶著笑，表示贊同：“你說得對?！?/br>
    觀賞亭蓋得很大，占據(jù)了最佳地理位置。

    走進去，往下俯視，高低落差帶來視野的偏差與不同。

    腳下是成片成片的楓樹和銀杏，倘若是在白天，磚紅色和金黃色成片夾雜在一起，肯定會帶來視覺上的震撼。

    “這個亭子修建在這里，真的是一件極具工匠的設(shè)計?！?/br>
    晚棠雙手撐在欄桿上，夜風將她額前的發(fā)絲拂開，“看萬山紅遍，層林浸染。這里要是有一盞燈，就更好了，視野更開闊?！?/br>
    “會不會覺得后悔？”

    商時序偏頭看她，突然問。

    “后悔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爬了許久的路，結(jié)果和預(yù)期有著天壤之別，有一種期待落空的失落感?！?/br>
    周晚棠笑一聲，“我還以為你想問什么呢，原來就這。”

    “白日有白日的風情，夜里也有夜里的氛圍，只是關(guān)注的主角不同了而已。”

    她托腮看他，努了努下巴：“你瞧。”

    “這不就可以瞧見葉子落下的模樣?！?/br>
    他看著黑漆漆的山林，瞬間了然：“聲音。”

    “binggo！”她托著下巴的手，隨意點了點自己的臉頰，視線卻直白地盯著他看。

    很難得，沒想過他竟然懂自己的意思。

    林頂上視野開闊，月亮的清輝無所保留地灑落，一覽無遺。

    風sao動樹葉聲，尤其入耳。

    他說：“這樣看來，或許真是一件難得的事情?？旃?jié)奏的生活，能讓人駐足用心去觀察一片葉子的飄落，本就是一件難得的事。更遑論人靜下心，去感受曠野的魅力?！?/br>
    “但事實上，用欣賞的眼光去看待，即便是夜里瞧不清他的模樣。風過耳，靜謐中，落葉回歸自然的那刻，會留下一道屬于它們自己的痕跡?！?/br>
    “曾經(jīng)存在過的痕跡?！?/br>
    晚棠靜靜聽他說完。

    沉默了會，才笑言：“要我說，最遺憾的事，還是得安裝一盞夜燈。”

    她望著來時的路，“這么高，要是一個不注意，腳下沒踩穩(wěn)，可就要摔了。”

    商時序垂著頭，胳膊肘壓在木欄桿上，側(cè)臉看過來。

    大多數(shù)時候，都是晚棠在說話。商時序雖不語，可卻是認真聽她說。

    講到興起時，眼睛里的星子堪比明月耀眼。

    夜風涼，晚棠穿著針織開衫，到?jīng)]覺得有多冷。

    反觀商時序，一件簡單的白色長袖，下擺粘著細短的枯枝。

    風從下擺灌進去，迅速鼓起一個小包，還沒等她伸手拂開，便被吹掉了。

    見她一直盯著自己，他問：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她搖搖頭，“我在想，現(xiàn)在要不要下去?！?/br>
    他說：“來都來了，不多看看嗎？”

    “你們在這做什么呢？晚上消食經(jīng)過這，遠遠就看見平臺處亮著一個小圓點，我還當自己眼花了，等再走進，這光亮還沒有消失。”

    夜里靜謐，雖在山林中，可說話聲卻很清晰地傳入耳朵。

    晚棠聽見聲，扯扯商時序的衣袖，嗓音里悶著笑，顯然心情還不錯。

    “我們下去吧?！?/br>
    商文晟在下面還沒離開。

    見兩人下來，戲謔道：“夜里不休息，跑山里來吹涼風？”

    *

    兩人原路返回，羊腸小道積了不少落葉，踩上去嘎吱脆。

    即將走進院子里時，商時序停下腳步：“你先進去吧，我有點事，待會過來?！?/br>
    晚棠雖然不明白，但還是應(yīng)了聲：“好?！?/br>
    “不過既然都走到這了，要不要先去房間里加件衣服，外面寒氣重，你穿這么點會不會著涼？”

    “沒關(guān)系的。”他彎著腰身看她，“我去去就回?！?/br>
    語調(diào)有種莫名的寵溺，她站在風口，心口不可抑制地猛烈跳動，但面上端得一派平靜：

    “那你早去早回。”

    “好?！?/br>
    兩人結(jié)了婚，因此林姨只收拾了一間臥房出來。

    晚棠踏進房間的那一刻，便明白了這間房是商時序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。

    和自己的房間有著異曲同工之妙，房間內(nèi)有著明顯的居住痕跡。

    只不過和自己的比起來，他的房間陳設(shè)簡單，客廳內(nèi)有一處嵌墻，里面擺著各種各樣的獎杯及獎狀。

    這些東西，她自己也都擁有。

    可看見的時候，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去細看。

    “從前就不大愛讓他們把這些東西擺在外面，每次都是自己收拾起來鎖進儲藏柜里。畢竟這些都只是一個象征，沒什么實際用處，放在外面，還容易占地方?！?/br>
    商時序?qū)⑹种卸酥闹衲就斜P放在一旁的矮柜，“但每次收拾好，隔幾天又被擺出來了。久而久之，也就算了?！?/br>
    晚棠點點頭：“我覺得這樣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畢竟是自己經(jīng)歷過的一部分，以后回想起來，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。”

    “你剛才去做什么了？”她的視線落在他方才放托盤的位置，“聞著有點刺鼻，像是生姜的味道?！?/br>
    商時序?qū)⒉杷疂С?，“剛才出去轉(zhuǎn)了一圈，難免著了寒氣?！鞭D(zhuǎn)而將茶杯遞到晚棠眼前。

    “去膳房熬了點生姜紅棗茶。”

    因著這番動作，袖子往上抻了點，他伸出的那只手修長而有骨感。

    周晚棠皺眉看著褐色的湯汁，“辣嘴巴?！?/br>
    見他盯著自己瞧，勉強灌了一大半，便推開，拒不肯喝。

    點點下巴，“你也要喝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好歹穿的還比較多，你穿得那么單薄。我們兩個人，好像你更容易著風寒吧?！?/br>
    “好?！?/br>
    商時序只應(yīng)了這一個字。

    便將余下的姜茶倒進方才晚棠喝過的杯子里，一飲而盡。

    剩她在原地，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晚棠不明白他動作表情，怎么就能那番自然，“你慢慢喝，我先去睡了。”

    說完，趿拉著拖鞋，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進了臥室，一把掀開整齊的被子，直挺挺地躺了下去。

    將被子默默拉高，一寸寸蓋過嘴巴、鼻子，最后雙眼蒙進被子。

    黑漆漆的，什么都看不見。

    心卻狂跳，臉頰沁出一層緋紅。

    窗子外是一樹白玉蘭，可惜冬天還未到來，春天更是遙遠。

    透過框景，一樹光禿禿的枝干在夜風中搖曳。

    隔著棉絮被子，她聽見了風的呼嘯聲，聽見了房門被推開的聲音，聽見了窸窣的腳步聲。

    無數(shù)種聲音傳進耳蝸，思緒紛雜，呼吸混雜著一聲蓋過一聲的心跳聲。

    蓋過眼睛的被子被人扯了扯。

    “傻不傻？”

    作者有話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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