玻璃露水 第36節(jié)
第29章 西城這幾天的新聞頭版頭條都是寧氏。 先是報道身為房地產(chǎn)龍頭企業(yè)的寧氏即將易主, 再是報道寧氏老董事長?溘然長?逝,作為看客的大眾都在猜測這位寧老爺子離世之后的財產(chǎn)分?配。 寧家一時成為大家茶余飯后的談資。 所謂人走茶涼,寧老爺子將股權(quán)轉(zhuǎn)讓之后, 寧家屬于退出公司, 再也沒?有?任何話語權(quán),之后整個公司的發(fā)?展都與寧家無關(guān)。 曾經(jīng)在西城風(fēng)光無限的寧家, 一時落寞下來, 連老爺子的葬禮都冷冷清清。 葬禮在老爺子離世?后的第?三天舉辦,這時候?qū)幫磔枰呀?jīng)出院。 作為老爺子的至親, 她一直守在葬禮上面見賓客,可惜過來吊唁的人寥寥無幾。 靈堂里,花圈滿布,老爺子的遺像被白菊圍繞,寧晚蓁站在遺像前?, 一身?黑衣, 小臉?biāo)匕谉o妝,長?發(fā)?在肩膀的位置簡單圈成一束。 她很安靜, 偶爾看著?爺爺遺像,偶爾看看靈堂外灰沉的天氣。 今天沒?有?下雨,空氣卻潮濕。在這潮濕之中, 又?有?幾分?初夏的悶。 就像送別的心情, 凝滯不前?。 這幾天寧晚蓁一直挺平靜的, 知道爺爺去世?,沒?有?大悲大痛。 傷心和難過也是有?的, 可惜情緒真的太復(fù)雜了, 她似乎沒?有?一下子調(diào)整好,不知到底該怎么表達(dá)。 吊唁時間?快要結(jié)束, 幾乎沒?什?么人再來了。 老爺子的遺體將要送去火化,大家都開始有?條不紊的安排。 正是這時候,蔣斯祈出現(xiàn)在了靈堂。 寧晚蓁并沒?想到蔣斯祈會來,隆成集團(tuán)如今被他發(fā)?展的如日中天,他們兩家之間?的聯(lián)姻一直沒?提上日程,隨著?老爺子離世?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悄然作廢。 按理說,蔣斯祈完全可以不用過來。 就連以往寧氏那些親密的合作伙伴,都沒?有?幾個人過來。 蔣斯祈穿著?黑色低調(diào)的西服,恭敬送別寧老爺子最后一程,之后走到寧晚蓁身?前?,寧晚蓁按禮數(shù)向他低頭彎身?表達(dá)感?謝。 走完整個過程,蔣斯祈對寧晚蓁說:“節(jié)哀順變?!?/br> 寧晚蓁回答:“謝謝?!?/br> 言畢,應(yīng)是就此離去的時候,蔣斯祈卻沒?有?走。 他看了寧晚蓁好一會,問她:“可以談一下么?” 寧晚蓁不知道蔣斯祈想和自己談什?么,礙于今天是爺爺葬禮,他有?心過來,她抱著?些許的感?激,答應(yīng)下來。 靈堂外側(cè),灰蒙籠罩著?暗綠樹影,風(fēng)在吹,似乎馬上就要下一場大雨。 寧晚蓁與蔣斯祈站在外側(cè)過道那兒,也被這雨前?灰蒙籠罩住相似的黑色身?影。 與男人挺拔斯文的身?形不同,身?著?深黑喪服的寧晚蓁透著?股纖薄又?朦朧的柔弱,視線遙望遠(yuǎn)方,濃密卷翹的眼睫在掀起時輕微顫動。 她望著?別處,直接問身?邊的人:“你要和我談什?么?” 蔣斯祈的視線很沉,一直凝視著?寧晚蓁,略微停頓之后,才開口:“現(xiàn)在你不用再掌管整個寧氏,以后有?什?么打算嗎?” 寧晚蓁愣了一下,不明地看向蔣斯祈。 這似乎不該是他問的問題。 蔣斯祈微微笑了一下,似是為自己解釋:“我沒?有?別的意思,只是關(guān)心。” “謝謝你的關(guān)心。” 寧晚蓁公式化的回了一句,并不想回答蔣斯祈的那個問題。 說起來,她自己都還沒?想到未來的打算。 爺爺走了,寧氏不再姓寧,肩上的擔(dān)子一下子沒?了,她在瞬間?輕松的時候卻感?覺迷惘。 從小到大,她的人生只有?一個目標(biāo),按爺爺?shù)囊庠附邮謱幨稀?/br> 但是現(xiàn)在,她沒?有?目標(biāo)了。 “我過段時間?會出國,海外有?個新項目?!笔Y斯祈緩慢說著?,明知被拒絕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?之百,可他還是想為自己爭取。 “如果你愿意,可以和我成為合作伙伴,我們一起去國外尋求新的發(fā)?展。” 寧晚蓁慢半拍地回神,蔣斯祈的提議,屬實(shí)讓她驚訝。 這會兒她沒?有?多余的心神去猜蔣斯祈的真實(shí)意思,或許她心里已經(jīng)明白了一點(diǎn),但確實(shí)沒?心情去應(yīng)對。 她對蔣斯祈禮貌微笑:“不用,謝謝。” 寧晚蓁拒絕得很直接,蔣斯祈并未露出多少失落,而是繼續(xù)說:“以后有?什?么需要幫忙的,可以來找我?!?/br> 在寧晚蓁又?要說出一句敷衍的“謝謝”前?,蔣斯祈終于說出此行的目的。 “許助理在寧家很多年,你從來沒?想過為什?么寧董會將一個孤兒接到寧家親自教導(dǎo)嗎?” 寧晚蓁聽出蔣斯祈話里有?話,他拐了幾道彎,最后要說的竟然是許清衍。 “我爺爺這么做一定有?他自己的道理,你要是有?興趣,不如百年以后親自去問問他?” 寧晚蓁言語之間?顯然已經(jīng)不客氣,無論蔣斯祈說什?么,她都可以維持表面的禮貌,但唯獨(dú)許清衍不行。 任何人都不許說許清衍一個字,陰陽怪氣更不行。 蔣斯祈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:“你不用這樣?著?急護(hù)著?他,我只是覺得你需要知道你爺爺這樣?做的原因,包括那位許助理與寧家的淵源。如果不是擔(dān)心你一直受欺騙,我不會閑的沒?事過來特意跟你說這些?!?/br> “不好意思蔣先生,我覺得你現(xiàn)在就是很閑。” “好,寧小姐就當(dāng)我很閑吧?!?/br> 蔣斯祈識趣,不再繼續(xù)往下說。 迎面襲來的風(fēng)里已經(jīng)裹挾著?濕潤的水霧,樹影另一側(cè),忙完的男人回來,狹長?雙眸盯著?正站在一塊說話的兩人,腳步停頓。 而后他收斂表情,走向?qū)幫磔琛?/br> 許清衍停在寧晚蓁與蔣斯祈面前?,對寧晚蓁說:“可以送董事長?的遺體去火化了?!?/br> 寧晚蓁沖許清衍點(diǎn)頭,不再多看蔣斯祈一眼,他們之間?有?種不歡而散的意味。 要走的時候,寧晚蓁忽然感?覺垂在身?側(cè)的手指覆上微涼的溫度,她低頭去看,熟悉的修長?指節(jié)正輕輕握住她的手。 許清衍在蔣斯祈面前?,極其自然地牽住了寧晚蓁。 之后十指緊扣,一起離去。 蔣斯祈停留在原地,深邃目光一直追隨著?逐漸遠(yuǎn)去的身?影,許久之后才冷冷收回眼神。 寧晚蓁這一路都有?些懵。 雖然前?來吊唁的人并不多,可多多少少還是有?一些。周遭都是人,有?寧家的親友,也有?殯儀館的工作人員。 許清衍就這樣?正大光明地在他們的視線范圍內(nèi)牽起了她的手。 許清衍一路無話,只在快走到火化場的時候,松開了寧晚蓁。 “進(jìn)去吧。你三叔他們已經(jīng)在里面?!?/br> 寧晚蓁“嗯”了一聲,與許清衍對視著?,視線再緩緩下落到他剛剛牽住自己的手。 她很想再牽一會,或者抱一抱他。 因為她此時此刻很疲憊。 一直強(qiáng)打起精神強(qiáng)撐著?,唯獨(dú)在見到許清衍的時候會有?一種情緒繃斷的感?覺。 可惜這幾天,他們都在忙喪禮的事,并沒?有?單獨(dú)相處過。 前?方有?人催促寧晚蓁,寧晚蓁沒?跟許清衍說什?么,轉(zhuǎn)身?走向火化場。 許清衍沒?有?進(jìn)去。 他并不愿意進(jìn)去。 下雨了。 許清衍在雨里站了一會,回頭時候,恰好碰上不遠(yuǎn)處蔣斯祈投來的眼神。 他要走了,司機(jī)為他打著?傘,人站在車邊,準(zhǔn)備坐進(jìn)去。 他們的目光就在細(xì)密的雨絲之中短暫的碰了幾秒,而后錯開。 蔣家的車載著?蔣斯祈離開殯儀館,許清衍目送著?,眸色里有?著?淡冷的寒意,以及男人對男人的一種警覺。 遺體火化,送往墓園,直到下午,整個葬禮才算完全結(jié)束。 人的一生也就這樣?結(jié)束了。 留下一抔土,一張黑白照片,一塊冷冰冰的墓碑。 寧晚蓁回到寧家,家里幾個傭人在忙活,清除掉喪禮遺留下來的東西。 寧晚蓁坐在樓下客廳,爺爺平時常坐的那個位置,說不出是什?么心情。 好像是第?一次感?覺到,原來這個家這么大,這么空。 有?些難以呼吸。 她躲到了儲藏室里。 許清衍在十多分?鐘后找到她,儲藏室內(nèi)微弱的光照亮他的臉,眉眼之間?情緒很淡。 煙草味道已然在空氣之中浮動,他緩步走向她,在她面前?半蹲下來,手指熟練地取走她指縫間?的煙,掐滅。 這一幕就像回到十幾歲的時候,寧晚蓁就是這般靠墻而坐,纖細(xì)的肩背抵著?墻壁,整個人落盡他的陰影里。 許清衍靜靜看著?寧晚蓁,黑灰色的襯衣襯得肩背薄直。 寧晚蓁一直低著?頭,被掐了煙也沒?有?反抗。等許清衍伸手輕抬起她的臉,才發(fā)?覺她眼角潮濕。 視線對上之后,她笑了笑:“我好像現(xiàn)在才感?覺到難過?!?/br> 許清衍沒?說什?么安慰的話,手指骨節(jié)彎曲著?,力道很輕地拭去她眼尾的濕潤,而后與她并肩靠坐在地上,低聲說了一句:“想哭就哭吧。” 傷心流淚的那個人是寧晚蓁,潮濕的卻是許清衍的側(cè)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