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動蓮房 第6節(jié)
在日落下山前。 從南地來送嫁的隊伍,終于平安抵達清河府的地盤。 第4章 三日后。 天未亮,寶嫣便被人從榻上拉起來洗漱,再送到鏡臺前貼花鈿,坐梳妝。 她身邊平常還會相互打趣說笑的婢女,在這時各個神情肅穆,有條不紊地忙活著。隨寶嫣前來北地的乳母松氏,更是作派嚴謹?shù)厮奶帣z查,以免哪里出錯,壞了旁人對蘇氏的印象。 寶嫣在這種氣氛下,免不了受她們影響,內(nèi)心暗自緊張。 “女郎先用些果子,墊墊肚子。等抹了口脂,就不可再進食了?!?/br> 婢女端來點心請她品嘗。 寶嫣本來心神繃緊,在吃了些東西后,情緒漸漸恢復得平緩順暢,她輕吐一口濁氣,感嘆道:“可嚇著我了,這滋味比出閣那日還可怕?!?/br> 出閣那日,因為知道自己要離家去很遠的地方,寶嫣只覺得傷感不舍難忘。 但今日,頭一次成親,感受著這大張旗鼓的架勢。 寶嫣更多的,產(chǎn)生了一種對未來日子的迷茫。 北地這樣陌生,她一個遠道而來的新婦,真的能在晏氏這樣的高門里扎住根腳嗎。 “女郎何必多想?”松氏過來安慰,“女郎不是孤身一人,在這還有奴等陪著您,就是豁出奴這條老命,也萬不會叫女郎受委屈?!?/br> 寶嫣:“哪里需要乳娘以命換命,我知乳娘是為我著想。方才不過是看你們陣仗大,我又是頭一回,阿母阿姐她們不在身邊,才緊張了?!?/br> 經(jīng)過這么一說,寶嫣心里好受不少。 松氏見她眉間郁愁消散,俯身湊到她耳邊微微一笑,說:“前幾日大郎君從晏府回來,隨侍潭青見過晏氏子一面,言‘此子甚俊’。” 話點到為止。 鏡子里,陡然領悟松氏意思。 慢慢,慢慢,寶嫣rou眼可見的臉紅了。 這是在勸她,與其擔憂害怕,不如多期待一下她那個相貌出眾的夫君? “二女郎來了。” 突然一句打岔,將旖旎羞人的氣氛頃刻破壞。 寶嫣修養(yǎng)的這幾日,根本不曾和蘭姬碰過面,自從在驛館夜里發(fā)生那件事以后,蘭姬看她的眼神便出現(xiàn)一絲怨懟,但凡二人對視,蘭姬又會率先做賊心虛地閃躲開。 等到了蘇家購置的新宅,還成日躲在房里不肯出來。 就像是在有意避諱寶嫣一般。 不用問緣由,其實二人都清楚。 出嫁之前,寶嫣親口承諾過“在外蘭姬與她才是一體,姐妹榮辱與共,萬不可有二心”,可結果呢。 危機關頭,蘭姬居然敢將寶嫣推出去送死。 這叫什么?這叫蓄意謀害。 如果不是那伙人手下留情,寶嫣早就遇險了。 她一死,婚事還能否繼續(xù)?若能繼續(xù),誰來替她完婚? 不管蘭姬當時是因為何種理由做那種反應,寶嫣都已經(jīng)無法再用以前的態(tài)度去看待這個庶姐了。而眼下婚事要緊,即便心生隔閡,為了顧全大局,也只能暫且不去計較。 但蘭姬今日就沒辦法躲開了。 寶嫣是新婦,蘭姬是陪媵,又叫從婦,她也是要一起進晏家的門的。 陪媵不會再舉辦單獨的婚儀,只此一次露臉的機會。 為了不與寶嫣徹底鬧僵,蘭姬收拾一通后,還是趕來修復姐妹之情了。 “阿妹?!彼笾槪环赐?,親密地叫寶嫣。 “我道前兩日還在下雨,不知天公作美否,沒想著今日就雨過天晴了。還是meimei好福氣,看來總有老天庇佑?!?/br> 她雖然是庶出,但也是主子。 蘭姬一來,松氏只得讓到一旁,并且她還有其他事要忙。 松氏給婢女小觀遞了個眼色,便從寶嫣身旁離開。 蘭姬見她一走,壓力頓輕,這個松氏是羅氏身邊的陪嫁婢女,后來嫁給家里一位管事。寶嫣出生后,便做了寶嫣的乳娘。 仆似主人,有時蘭姬見她,就跟見著半個蘇家主母一樣。 明里客氣,暗里厭憎得很。 蘭姬將寶嫣的婢女打發(fā)走開,小聲道:“阿妹,你不會怪我吧?” 寶嫣詫異地看向她,居然會率先提起這個? 蘭姬拍著胸脯,心有余悸,“那天夜里,我還以為再見不到天明了。” 寶嫣輕聲問:“是嗎,那阿姐為何要推我?!?/br> 不想蘭姬反應比她還大,“不是我推的你,阿嫣!” “說來你肯定不信,我當時定是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魘住了,仿佛有只手替我那么做的?!?/br> 蘭姬一臉后怕跟委屈,“而且當時歹人隔得那么近,那地方又只能藏一個人,再多會被發(fā)現(xiàn)的……萬一被發(fā)現(xiàn),你我都得死呀。你很想我死嗎?” “再說,后來我不就被捉過去跟你一起受罪了么?” 明明是加害者,現(xiàn)在卻充當起無辜者,指責起她來。 無以復加的荒唐感讓寶嫣紅唇微抿,斂了笑意,好自私的一顆心。 蘭姬覷著寶嫣臉色,像是知道自己漏洞百出,虛虛一笑:“好了好了,我就知你在意這個,心底會不舒服,所以特意過來向你道歉的?!?/br> “阿姐,我可是被你推出去,差點被人殺了的?!睂氭潭⒅霃膶Ψ窖劾锟吹揭唤z愧疚。 可蘭姬不知是真聽不懂寶嫣的暗示,還是有意裝傻糊弄過去,眼神閃爍著道:“可是阿嫣,你不也沒事嗎?我也受了好大罪呀。過了今日,你我以后還得同侍一夫呢,看在我們素未謀面的夫君的份上,就不要計較了,行不行?” 寶嫣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神色。 她多大了,還認為推人這種行為,是什么小事嗎?以為隨便糊弄糊弄就能化解了? 偏偏,蘭姬似乎還真是這么想的。 她著急地哎喲一聲,“你要是還不高興,那就打我吧,來打我?!闭f著,還耍起無賴,甚至要拿寶嫣的手,去往自己臉上打去,“你打我吧阿嫣。給你出出氣?!?/br> 寶嫣怎可能讓她得逞,萬一打了,當天怕是就會傳出姊妹不和,嫡女加害庶女的說法。 “夠了,阿姐?!彼患m纏的不耐煩了,其實蘭姬承不承認,是不是故意推她的已經(jīng)不重要了。 重要的是,她已經(jīng)確信,這個庶姐對她始終存在一種針鋒相對的態(tài)度。 道不同不相為謀。 深吸一口氣,寶嫣抑制住憤怒,保持最后的風度,搖頭吩咐,“請二女郎歇息去,我該梳妝了?!?/br> “走啊?!?/br> 蘭姬被婢女強硬地請離這里。 恰巧,嚴厲的松氏也回來了,見到她,蘭姬如老鼠見到貓般,不再和寶嫣糾纏,只是不甘心地回頭,再次輕輕怨懟地看了寶嫣一眼。 裝什么清高啊?她后來可是差點被人剜去雙眼的好不好? 別以為她不知道那個神秘的“大人”,對她倆可是天壤之別,寶嫣明明得了便宜還賣乖,她到底在裝什么? 氣氛隨蘭姬的離開,變得僵硬尷尬不少。 見寶嫣興致變得不高,婢女們便猜測,定是二女郎又說了不中聽的話惹得女郎不高興了,對方素來以自己是混血庶女的身份為由,說嫡女瞧不起她。 松氏投來關懷的眼神,“二女郎又來惹你了?” 寶嫣氣過以后,已恢復如常,沖松氏笑笑,“她向來如此,乳母你也知道的?!?/br> “她說了什么?” 寶嫣閉口不提,只說自己“忘了”,最終什么都沒透露。 這一說就會涉及驛館那夜發(fā)生的事,牽扯太多,是個麻煩。 她已不想再惹是生非了。 寶嫣的婚儀是從酉時開始的,彼時正值黃昏。 懸日如胭脂紅,照亮天際,橙澄清明。晏府豪門大開,府兵下人嚴陣以待。百米開外,停候的寶馬香車不知幾許,登門觀禮的賓客隊伍幾乎將巷子口堵得水泄不通。 那陣勢蔚為壯觀叫人驚嘆。 而晏府越是如此,就越令蘇氏感到滿意。 這證明他們聯(lián)姻的對象沒有選錯人。 婚嫁喪娶,最容易看出一個家族家風家底門道如何,其本身也是向外界展示主家身份地位的一種手段。 不過一樁世家門閥中最尋常不過的親事,就能引來北地這般人情浩蕩,看來清河晏氏,果然不負大望族的名聲。 當夜,晏府張燈結彩,熱鬧非凡。琴瑟齊鳴,如潺潺流水,悅耳動聽。 前有衣著富貴的頑童來回穿梭,追趕打鬧,后有奴仆跟在主家背后迎來送往,卑躬屈膝。 庭院內(nèi)外。 不管是亭子里還是廊檐下,都能見到身影忙碌手端蜜果茶水,魚貫而入的婢女。 筵席上擺滿鮮花及金樽玉器。 皆是滿座。 如此盛景,就連上京來的王孫也要感嘆一聲。 奢靡。 假山處,一道黑影沉默觀望了會,忽然轉身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