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味、甜度、小料，她沒和林奢譯說過，但他選得全中，是好喝的。

    林奢譯換了上家居服，安靜地坐在施妤身邊，慢慢地，又如融化春水一般，一點點地貼著抱住了她。他伏在她頸側(cè)，深沉地呼吸。因為回家晚，錯過了和她半個小時的相處而難受。

    他是如此珍惜和施妤在一起的每一分，每一秒。

    一切似乎在朝著好的方向發(fā)展。

    那么到底在什么地方出現(xiàn)了問題？

    稍縱即逝的回溫過后，是冬日里，更冷更凜冽的寒風(fēng)。

    這所幼兒園有多大。它擁有幾十年的資深辦學(xué)經(jīng)驗，無數(shù)孩子曾在這里學(xué)習(xí)，如春芽般感受人生的雨露，茁壯地成長。它有多小，小到任何一條消息都無所遁形。

    一開始的謠言。

    或許是袁斌滿不在乎的提及了“監(jiān)獄”“獄警”，亦或者是院長扔進垃圾桶的離職通知單，被打掃的保潔阿姨撿了起來?！奥犝f林老師的mama是殺人犯”“聽說林老師坐過牢”，道聽途說的只言片語，被孩子聽了去，經(jīng)由天真無邪的復(fù)述，令消息逐漸猙獰了起來。

    各班的老師都知道了。

    漸漸地，也傳到了院長的耳朵里。

    周一例行的晨會，老師們心照不宣。

    探究的視線偶爾鎖定在林奢譯的身上，又緊接著移開了，他對此一無所覺。

    會議室里很安靜，只有院長的說話聲。

    一旁，林奢譯在做著會議記錄。

    他低頭寫字，間或停下筆，聽院長下一步的安排。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，一小片的淺金色落在了他身上，更襯得他的膚色有種模糊的冷白感。

    這樣干凈的人，會和殺人犯有牽扯嗎？

    老師們在謹(jǐn)慎，猶疑。

    一條條的謠言游離在他們的腦海中，看著面前的“林老師”，確認過他本人的“存在”，看他如復(fù)一日，眉眼溫柔的微笑，他對孩子們細微到了極致的關(guān)切和愛護。誰會相信那種荒謬的謠言？

    魏佳不相信。

    任由隔壁月季班的班主任宗姝拉著她，不停復(fù)述著她聽來的可怕傳言。

    “h市”“姓林”“家暴殺人”，搜索關(guān)鍵詞，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還能找出當(dāng)年的詳細報道?！八遣皇钦f過，他從h市來？個人資料上也寫著，他的母親叫祝沁瀾。就是他，沒錯。”宗姝夸張地倒抽一口氣，“真是萬萬沒想到啊?！?/br>
    魏佳敷衍地笑了笑，說：“好了好了，該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宗姝說：“佳，你去問問吧?！?/br>
    “這有什么好問的？”

    宗姝不依不饒：“去確認一下呀！”

    魏佳把宗姝調(diào)轉(zhuǎn)成面朝班級的方向，推著她走路：“上課鈴響了?！?/br>
    但她心里確實是有疑問的，當(dāng)初院長和她商議，為了留下林奢譯，要幫他申請正式編制。后來這事不了了之，她有心多問了句，只得到了院長含糊其辭的回答。

    林老師是個物欲追求很低的人。

    他對低工資沒有異議，對超出職責(zé)范圍外的工作也一并接受，所謂加班費，額外補貼，他不但沒有關(guān)心過，有次人資算錯了工資，找他核對時，他還是一副恍然大悟，“原來我漲工資了”的模樣。他需要錢，卻不過分需要錢，有就有，沒有他便節(jié)省，吃住都在幼兒園，幾乎沒有額外的花銷。

    也因此，魏佳當(dāng)時并沒有過多的糾結(jié)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想來，如果傳言是真的，他更可能是因為政審不通過，才沒有轉(zhuǎn)正？假的吧，如果他的身份真有問題，院長怎么可能同意他繼續(xù)留在幼兒園，讓一個殺人犯的兒子當(dāng)老師！

    魏佳的心思幾轉(zhuǎn)，快步回到了向日葵班。

    因著她的缺席，林奢譯正站在講臺上，代她開始了今日的教學(xué)。課件是魏佳撰寫的，兩人一起備的課。許是林奢譯私下里又復(fù)習(xí)過，有些課件里沒有提及的細節(jié)，他也能補充進來，用簡單鮮活的言語講給小朋友們聽。

    注意到她的出現(xiàn)，林奢譯的話音一頓，他有心把講臺還給魏佳。

    魏佳擺了擺手，她反而在旁邊的小凳子上坐下了，跟小朋友們一起認真聽講。

    幼兒園大班，每節(jié)課延長到了25分鐘。

    林奢譯用一半的時間講完了知識點，然后開始復(fù)習(xí)和提問。他沒有采用原來的點名，而是從前往后，小朋友們接龍似的，每人數(shù)一個數(shù)。

    有積極表現(xiàn)的小朋友，一口氣連數(shù)到了三十。

    “我也會！”

    “我還會數(shù)一百！”

    其他小朋友紛紛表示不服，局面就開始不受控制了。

    當(dāng)下課鈴聲響起后，別班的小朋友撒歡似的跑出來玩，向日葵班里還在熱火朝天的輪流數(shù)數(shù)，沒有一個人出來。小林老師的第一次正式課，遺憾地，輝煌地，創(chuàng)下了長達11分鐘的超級拖堂。

    第59章

    、　　第二天, 魏佳沒來上班。

    院長解釋說，她昨天在下班的路上遇到了點意外，受傷住院了。老人家絮叨叨地擔(dān)憂, 說要抽空去看望她。但在她突然缺席的檔口，為首的緊急事，還是得定下之后向日葵班的工作該怎么進行。少了主事的班主任, 單靠一個生活老師照顧全班的小孩，肯定是忙不過來的。

    因著今年小班擴招, 師資本就吃緊，一時間難以抽調(diào)出來空閑的人手, 院長思來想去, 暫時安排了隔壁月季班的班主任宗姝代班。

    宗姝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院長體諒地說：“辛苦你先忙兩天, 等我參加完市里的會議, 就換我來?！?/br>
    誰知聞言, 宗姝更是搖了搖頭, 立刻說道：“您別去！”

    林奢譯自然認得月季班的宗姝。

    雖然兩人平時沒有過多的往來，但向日葵班和月季班的年級相同, 位置也是同樓層, 僅一墻之隔。平時見面打個招呼，偶爾遇見特殊情況時，彼此照應(yīng)，也多會趕來幫把手。

    然而這一次，不知怎么，宗姝回避著他。

    抗拒似的，她非但沒有過來幫忙, 連路過向日葵班的腳步都匆匆個不停。

    林奢譯獨自帶著二十幾個小朋友，忙得腳不沾地。

    直到午休時間, 陳宇宙作為被臨時提拔上來的班長，義不容辭地擔(dān)任下了監(jiān)督大家睡覺的工作。林奢譯檢查過沒有疏漏，輕輕關(guān)上休息室里的燈，關(guān)了門。他連多走一步的力氣也沒有了，靠在墻上休息了好一會兒，一直緊繃著的神經(jīng)才稍微放松下來。

    食堂打飯的窗口早已收工。

    林奢譯轉(zhuǎn)了一圈，回到教室，從柜子里拿了些兒童零食充饑。

    他惦記著施妤要他多吃飯、多長rou的要求，跟施妤發(fā)消息說，雖然……但是……他會把這三塊面包都吃掉。打開相機，取景拍照，由于面包太小，填不滿整個手機畫面，林奢譯自覺地在旁邊補充了一盒餅干，又放了一盒牛奶，補足了分量。

    教室里沒了小朋友，一改之前鬧哄哄的嬉笑場景，變得安靜，以至于稍顯寂寥。

    林奢譯慢吞吞地吃著東西。

    只發(fā)出了細微的撕開包裝的聲音。吃到第二塊面包的時候，他感覺飽了，他其實有時候甚至一整天都不會想吃東西。但施妤的手會探進他的衣服里面，寸寸撫摸。稀薄的一層嶙峋骨，在她面前，似乎會潰爛成傷疤，又像是會漸漸的愈合。

    林奢譯喝完了一瓶牛奶。

    還是小朋友們專屬的智慧型高鈣純牛奶。

    施妤問：“味道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林奢譯回她，嘗不出來。

    施妤說，今天可把我們小林老師累壞了。

    林奢譯原本想說，不累。但他捧著手機，打字慢了一些，先收到了施妤的一句“今天我去接你下班吧?！彼挥砷_心起來，疲憊感一掃而空，反而矯情地回復(fù)她說，“好累。”

    林奢譯兀自笑了會兒，趁著回復(fù)了些力氣，開始收拾教室，把稍顯凌亂的桌椅擺放整齊了。視線的余光又一次注意到了從窗邊假裝路過的宗姝，林奢譯想了想，追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宗老師。”

    宗姝乍一聽見從背后傳來的聲音，步伐變得急切起來。

    林奢譯跑了幾步追上她，和她并排。

    宗姝閃躲，不小心撞在了墻上。

    林奢譯關(guān)切地問：“您沒事吧？”

    宗姝咬了咬牙，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吞了回去。

    林奢譯見她面色不佳，主動說道：“抱歉，因為魏老師請假，院長安排您來我們班幫忙，耽誤您的正常工作了。”

    宗姝覺得好笑。

    她可是清楚的知道，自己故意沒有幫忙，何來的“耽誤工作？”

    不過一整個上午，她多次路過向日葵班，朝內(nèi)觀望的頻次和時間，確實遠超平時了。

    林奢譯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，溫和地說：“我這邊忙得開，您優(yōu)先處理自己班里的事就好，不必太過寄掛?！?/br>
    他是如此體貼，善解人意。

    明明她的厭惡、警覺都溢于言表了，他依舊的若無所覺。

    宗姝生硬地說：“你少來假惺惺的，是我不愿意幫你，我會和院長解釋清楚！”

    林奢譯聽見了這話，倒是愣了愣。

    他沉默了一瞬，視線微微下移，凝視住了眼前的人，輕聲問：“宗老師，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？”

    他所表露的困惑神情，讓人覺得“不該”指責(zé)他，他的無辜語調(diào)，讓人想要懷疑自己的判斷。

    但當(dāng)宗姝認定了事情的真相后，她只覺得背脊發(fā)麻。

    這句話，也像是導(dǎo)火索，徹底點燃了她的緊繃神經(jīng)。她睜大了眼睛，不可置信地說：“你別裝了，我昨天都看見了！”

    在從院長口中得知了魏佳受傷的消息后，宗姝就焦躁了起來。

    都怪她告訴了魏佳最近流傳的危險傳言，怪她慫恿了魏佳去找林奢譯求證！虧她當(dāng)時信誓旦旦，說要揭露他偽裝的假象?，F(xiàn)在想來，不止大伙兒，她何嘗不也是被他的“偽裝假象”蒙蔽了心神？

    她下意識地認為，林奢譯是沒有危險的。

    即便揭穿了他的真實身份，也沒關(guān)系……

    但怎么可能“沒關(guān)系”。

    怎么可能沒有危險！

    他的爸爸長期家暴，mama可是瘋癲癲的殺人犯！

    在那種極端糟糕的原生家庭環(huán)境里成長起來的人，怎么能用“安全無害”來形容？

    宗姝說：“昨天放學(xué)后，我看見魏佳找你談話了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