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慎沉默了，他想了片刻，沒有否認。

    因為他先前的用詞還是謹慎了一些。

    玉扳指做的事情……哪里叫拘留？

    這分明就是消化！

    風(fēng)暴神座的精神，在玉扳指空間內(nèi)，正在被緩慢地消融。

    要不了多久，就會被完全吞噬了。

    “在我心中，您就是當(dāng)之無愧的神座……”

    鐵五單膝下跪，行大禮，表示忠誠，他握著鐵鍬，聲音鏗鏘有力：“使徒鐵五，愿為神座大人赴湯蹈火！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第一百零八章 風(fēng)暴的怒吼聲

    日落月升。

    這一次的落日，沒有上一次的美，大片大片的曠野還是潮濕的，飛騰而起的草葉鋪成了一條席子，顧慎和褚靈就坐在懸空的草席之上。

    “這座世界，現(xiàn)在還有些荒蕪。”

    顧慎有些遺憾地開口。

    在谷雨卷中參悟自己的道后……四季曠野就發(fā)生了變化。

    “我倒是覺得，還挺好看……”

    少女雙手向后撐在草席上，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瞇起來，像是彎月。

    褚靈看落日。

    顧慎看褚靈。

    兩個人就這么坐著……這個世界很安靜，但并不孤獨。

    遠方曠野的盡頭，還站著一縷孤零零的游魂。

    鐵五雙手杵著鐵鍬，并不覺得一個人有什么孤單，反而在看到夕陽暮光下來回搖蕩的那張草席時，心生溫暖。

    他神情欣慰，感慨道：“不愧是神座大人，真是好眼光……”

    那位褚靈褚姑娘，是自己目前為止見過最“好看”的女子。

    跟隨酒神座多年。

    五洲奔行，他什么樣的人沒有見過？追隨神座之名，將自己進獻的美人，數(shù)不勝數(shù)，鐵五見到過無數(shù)美麗的皮囊。

    可褚靈和那些人都不一樣。

    那個少女的身上，散發(fā)著難以言明的空靈氣質(zhì)。

    這世上的美人再好看，終究也不過是一具凡俗皮囊。

    可看到褚靈的感覺……就像是看到了本不該出現(xiàn)在人世間的“神女”。

    嗯……神女。

    這個形容詞很恰當(dāng)。

    “好了……該干活了！”鐵五收回目光，深吸一口氣，重新?lián)]動鐵鍬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你說……以后真的會有一天，我能夠來到外面的世界嗎？”

    褚靈坐在草席上，草席隨風(fēng)晃蕩，她也隨風(fēng)晃蕩。

    “當(dāng)然。”顧慎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。

    風(fēng)吹動她的發(fā)絲。

    兩個人挨得很近……顧慎能夠感受纖細的發(fā)絲，拂過自己的面頰，有些癢癢的，明明是精神世界，本不應(yīng)該存在嗅覺，他卻聞到了一股清香。

    褚靈渾身都散發(fā)著一股淡淡的香氣。

    其實很多問題在問出之前，提問人就知道……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的。

    但顧慎知道。

    如果能夠得到毫不猶豫的“肯定”答案，一定是很大的鼓舞。

    果然……褚靈笑了。

    “【深海】的數(shù)據(jù)庫，能夠運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……可偏偏運算不了未來?！彼蚝笱鋈?，躺在草席上，被微風(fēng)吹拂，像是躺在了海浪起伏的潮水中，側(cè)首望著顧慎，笑道：“我明明知道，關(guān)于未來，沒有人能給出答案……可聽到你的回答，心中沒來由地就多出了一份底氣?！?/br>
    “不要忘了，我可是‘占卜術(shù)’的傳人?！鳖櫳餍α诵Γ溃骸罢l說我看不見未來？”

    “占卜術(shù)傳人……”褚靈笑得更開心了，“你這一套呀，騙騙外面那些小丫頭還行，我知道你的底細?！?/br>
    顧慎無奈地聳了聳肩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嗎？我不是在安慰你。”

    他也躺了下去，閉上雙眼，愜意地笑道：“我是認真的……或許我給不出理由，但我就是知道，你會來到這個世界?！?/br>
    在神胎鏈接發(fā)生之前。

    他就說過這樣的話。

    褚靈微微訝異了一下，她短暫的沉默了一小會，然后輕聲問道：“為什么你這么相信……這應(yīng)該是很荒誕的事情吧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……虛擬世界的【源代碼】，在物質(zhì)世界獲得新生，這真的很荒誕。”

    顧慎如此說道。

    他閉著雙眼，感受著夕陽的落輝一點一點消弭，夜幕從曠野上空升起，陰暗的涼風(fēng)吹過，即便眼簾合上，依舊能感受到黑夜來臨之時的撫摸。

    他睜開雙眼，神采飛揚地反問道：“可這世上還有什么事情，比我遇到你更荒誕呢？”

    褚靈沒有想到，會是這樣的回答。

    是啊。

    她是【源代碼】，在她看來，世界從來就沒有變過。

    她一直處于世界的中心，窮盡數(shù)據(jù)，搜尋著那個古文會的【鑰匙】。

    可對顧慎而言，在遇到褚靈后，自己所理解的世界，一夜突變。

    “既然這個世界可以有超凡力量，有火種，有隔絕黑點的巨壁……那么為什么，你不可以來到這個世界？”顧慎緩緩地說：“或許，我們所看到的世界，仍然不完整?！?/br>
    褚靈低聲笑了笑，道：“我想起了圖靈先生留在【深?！繑?shù)據(jù)庫里的那句警言?！?/br>
    “警言？”

    “這世上唯一不變的……就是改變?！瘪异`呢喃道：“從宏觀來說，【深?！靠梢酝蒲莩雒恳淮蔚某逼鸪甭洌珔s無法計算出每次漲潮時的水滴有多少枚，從微觀來說，【深?！靠梢酝ㄟ^精神鏈接控制一個人的情緒，思想，卻無法控制他體內(nèi)每一粒細胞的衰敗新生，每一個器官激素和酶的分泌代謝。我們控制了一切，我們什么都沒有控制?！?/br>
    “圖靈先生還留過這樣的警言么？”顧慎有些訝異，細品一番，咕噥道：“后面是不是有些太長了？”

    “后面是我臨時發(fā)揮的。”褚靈笑了笑，“他的警言就只有最前面的一句……你沒有覺得，現(xiàn)在的人類，太依靠【深海】了么？”

    這些年。

    【源代碼】在深海快速的迭代更新中掙扎求存，在遇到【鑰匙】之前，只能艱難自保。

    她親眼見證了精神網(wǎng)絡(luò)鋪展五片大洲。

    超凡者的時代無聲降臨。

    人類擁有了【深?！浚瑩碛辛艘磺?。

    但實際上作為【深?！恐械囊徊糠?，褚靈知道……人類其實一無所有。

    顧慎緩緩點頭。

    “作為一個普通人……我必須要申明，我對圖靈先生的高瞻遠矚感到敬仰，【深?！渴侨祟愑惺芬詠碜顐ゴ蟮陌l(fā)明?！?/br>
    顧慎輕聲道：“可太多人沉浸在【深?！恐辛恕?/br>
    大數(shù)據(jù)庫的搭建，需要每一個超凡者貢獻算力。

    除此以外，五洲的每一個平民，他們所生活的世界，在【深?！康幕\罩下，只剩下一塊虛擬的幕布。

    他們看見的，是【深?！孔屗麄兛匆姷摹?/br>
    他們聽聞的，是【深?！孔屗麄兟犅劦?。

    與其說……人類在使用【深?！俊?/br>
    不如說……【深?！吭诨筐B(yǎng)人類。

    這究竟是好事，還是壞事？

    “【深?！繂柺酪詠?，精神失控的比例大大減少?！瘪异`柔聲道：“聯(lián)邦政府認為，超凡者鏈接深水區(qū)網(wǎng)絡(luò)，進行超凡試煉，不僅僅可以增強自身實力，同樣可以降低失控風(fēng)險……”

    顧慎知道原因。

    在深水區(qū)試煉，幾乎不會沾染不祥。

    而之前那些時代的超凡者們，走的是自己摸索的路子……失控風(fēng)險很大，沾染不祥，無法馴服，可能就會成為“禍患”。

    所以在之前的時代，超凡組織還遠沒有如今這么龐大，秘密黨會中的成員，有時候肩負著要收取同伴性命的責(zé)任……如果那個同伴精神失控的話。

    【深海】鏈接五大洲。

    超凡者的數(shù)量開始大大提升。

    數(shù)百年來的生態(tài)平衡好像被打破了……目前聯(lián)邦政府稱艾倫圖靈為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英雄，因為他按下了那個“加速鍵”，可若干年后，或許他不再是英雄，而是罪人。

    從歷史的宏觀角度來看，萬物發(fā)展的盡頭都是毀滅，而在這個時候，加速……就等于毀滅。

    “顧騎麟老爺子在無量秤領(lǐng)域，展示了他背后的‘不祥’……我看到了一座雕滿惡鬼的巨大壁畫，與其說這是不祥，不如說這是榮耀，功勛?！?/br>
    顧慎瞇起雙眼，道：“現(xiàn)在的超凡者，除了北洲的那些戰(zhàn)士……似乎不再那么……兇悍了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