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年輕人的話，像是魔鬼的低語。

    他不相信，神座大人放棄了自己。

    他寧愿相信身軀的破滅，是因為自己的弱小，無法承載龐大的神力……

    沒等他的思緒蔓延多久。

    很快。

    曠野之上，有一扇熾火門戶緩緩燃燒而出，那并不是讓鐵五離開的通口，而是一扇可以視物的窗戶。在燃燒的四方門戶之中，逐漸映射出了由模糊轉(zhuǎn)清晰的畫面……那是無數(shù)水珠所包裹著的海域海底。

    “這是……”

    鐵五一怔。

    他認(rèn)出來了，這是深海的“深水區(qū)”……只不過從影像來看，這是自己無法抵達(dá)的深度，恐怕只有極高權(quán)限的大人物才能進(jìn)入。

    緊接著，他在畫面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
    秦夜！

    秦夜在一襲漂浮大袍面前單膝下跪，那位懸浮在海水中的寬大身影，讓鐵五瞳孔中煥發(fā)出異樣色彩，這是源之塔的天空神座大人！

    毫無疑問，這里是深水區(qū)的最底層！

    只有神座才有權(quán)限進(jìn)入的地方！

    然而恐怖的是，象征著聯(lián)邦政府最高權(quán)限的神座談話，并沒有在【深水區(qū)】的最底層得到保密……接下來，不僅僅是這段影像，這兩人之間的對話，也一字不落的傳入了鐵五耳中。

    【“秦夜……還記得【使徒】的使命是什么嗎？”】

    【“當(dāng)然……當(dāng)然記得！”】

    每一字，每一句，都無比清晰。

    鐵五開始默默觀看，聆聽，他的神情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復(fù)雜。

    這是一場傳出去，會讓整個超凡世界感到震驚的談話。

    讓他真正感到震驚的……不是顧慎窺伺并且盜錄了神座的對話。

    真正讓他震撼，吃驚，窒息的……是從神座大人口中所說出的那些話語。

    【……】

    【“是時候了……”】

    【“為五洲獻(xiàn)出生命?！薄?/br>
    他不敢相信。

    這，真的是博愛無私，無限光明的神座大人，所說出的話嗎？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rou眼可見的，秦夜的面色變得十分蒼白。

    賜予信物之時，神座大人曾說，這是吾之神力，只需要你虔誠信奉，便能在危局中無往不利。

    世上萬千利器，最堅固莫過于信仰。

    而一旦接過信物。

    神的輝光便會普灑而下。

    之所以成為【使徒】，心甘情愿奉獻(xiàn)一切……是因為神早已將一切都獻(xiàn)出，作為追隨者，自然甘愿臣服，并且選擇追隨。

    秦夜當(dāng)然愿意死。

    甚至不需要神座大人開口……他愿意在刀山火海中承受億萬苦痛，死去成千上百遍！

    可偏偏在這個關(guān)頭，他心中的信念動搖了。

    他開始無法理解神座大人。

    難道大人是在擔(dān)心，自己在東洲議會的拷打中，不再堅定，然后吐出源之塔的秘密么？

    亦或是神座大人覺得，在嚴(yán)刑逼供之下，自己可能放棄【使徒】的底線，最終選擇茍且偷生么？

    再或者說……神座大人，只是在權(quán)衡利弊之后，決定放棄自己。

    長久的沉默之后。

    秦夜用盡渾身力量，無比疲倦地開口，道：“神座大人……我想……活下去?！?/br>
    活下去，曾是他不在乎的事情。

    但在被賜死的那一刻，卻變成了他最在乎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我應(yīng)該活下去……我還可以為源之塔做很多……很多……”

    秦夜再一次沒有得到回復(fù)。

    他的聲音開始顫抖，所說出的話也開始變得語無倫次。

    “您讓我活下去……我可以繼續(xù)向你奉獻(xiàn)一切……一切的一切……”

    海域中的海水狂亂的逆流。

    在沒有檢測到窺視者身份之后，天空神座并沒有就此感到安心。

    他心頭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覺依舊縈繞，而且愈發(fā)濃烈，他不知道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，但知道這種感覺意味著什么，煉化火種這么多年，直覺的提醒從不會錯，這是在提醒自己……談話越早結(jié)束越好。

    是的。

    從秦夜的反應(yīng)來看，已經(jīng)不必再繼續(xù)下去了。

    “秦夜?！?/br>
    神座深吸一口氣，沉聲道：“你不明白今天談話的意義么？我和你談的……不是未來，而是現(xiàn)在?，F(xiàn)在就需要你，為源之塔，為人類，為五洲的光明……做出奉獻(xiàn)?！?/br>
    秦夜怔怔立在海域中。

    “就這樣吧……秦夜，好好想想你的親人，今日之后，源之塔會好好照顧?！?/br>
    這是神座最后的聲音。

    那張面容緩緩消散。

    隨著海水轟隆隆席卷的聲音。

    精神鏈接就此解除……秦夜的意識開始上浮，他痛苦地承受著這龐大算力帶來的負(fù)荷，在電光火石之間，回到了現(xiàn)實的審訊室中。

    “啪嗒”一聲。

    一顆汗水，滴在木地板上。

    秦夜瞳孔收縮，盯著眼前的地面，現(xiàn)實世界中的自己，竟是渾身都被汗水打濕……發(fā)梢?guī)缀跄軘Q出水來。

    面前的楚育語調(diào)冗長而枯燥，看到秦夜抬頭的那一刻，才緩緩終結(jié)了這場無用且無營養(yǎng)的講話。

    “嗯，最后有一點需要注意……”

    “再過二十個小時，按照程序，你會被移交給審判所，然后送往長野，迎接最終的審判。”楚育確保秦夜的目光與自己直視，緩緩道：“這段時間，源之塔方會與東洲議會積極交流……秦夜先生，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？”

    秦夜嘴唇干枯，他緩緩點頭。

    “……嗯?！?/br>
    “對了。還有一件事情?！?/br>
    “按照東洲聯(lián)邦的羈押程序，秦夜先生將得到一個安靜的獨處環(huán)境，等待下一步的移交?！背痤^來，他望向攝像頭，溫和笑道：“陸女士，無論你先前做了什么，我希望你明白……從這一刻開始，如果秦夜先生再收到一丁點損傷，源之塔都有權(quán)追責(zé)你和你老師的責(zé)任?！?/br>
    第二百五十五章 曠野上的少年少女

    深水區(qū)底層的精神鏈接斷開。

    “是被察覺到了么？”

    顧慎站在【源代碼】所籠罩的陰翳里，他一直保持著警惕……即便知道自己不會被看見，但與神座如此近距離地接觸，仍然讓人覺得不安。

    神座的精神力量，就如同一輪皓月。

    這片海域里的其他人……與之相比，都顯得太過黯淡。

    更不用說如今的自己。

    “不可能?！瘪异`搖頭，“我就是【源代碼】……他或許可以看到這片海域里的其他人，但我們……就是這片海?！?/br>
    “只是，每一位神座的精神力都太強大了，這種精神足以幫他們‘趨吉避兇’?！?/br>
    “所以才提早結(jié)束了對話么？”

    顧慎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對秦夜而言……這場對話的終結(jié)，可能是一種絕望。

    對自己而言。

    這已經(jīng)足夠了。

    這場海域里所發(fā)生的一切，都被傳遞到了四季曠野之上……他所要的，是讓鐵五看清楚源之塔神座們的真實面容！

    海水逐漸消弭。

    “你要回去了么？”

    顧慎笑著開口，他并沒有松開褚靈的手，而是握得更緊。

    “要不要……換一個地方逛逛？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四季曠野，風(fēng)吹草低。

    深海的畫面徐徐消散。

    鐵五神情陰沉，盯著眼前……草原盡頭燃燒著的那扇門戶中，走出了兩位手牽著手的少年少女，周圍仿佛還繚繞著懸浮的水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