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27你怎么舍得我難過
江羚感到自己的呼吸是多余的。 此刻的呼吸,如同被迫在安室面前一件件剝下衣裳,讓自己成為赤裸的,那樣難堪。 江羚自知不是善人,“安室的jiejie”于她,本就是不堪一擊的角色。 大千世界里,誰都有無數(shù)幕劇要演、無數(shù)個角要扮,一個青澀少年的jiejie,在江羚的戲冊,是她最接近正常人的形象。 然而底色的陰晦,使她表演的“正?!毕褚痪叻律鷻C器人,精致的過分的正常,敗露著她的不正常。 沒有馬腳,恰是因為渾身都是需要遮掩的馬腳。 江羚和安室都是一種靠觸須嗅探的生物,她知曉他的犯禁,他堪破她的本色,卻一同扮演著不知情。 事到如今,安室先行罷唱這段姐友弟恭的好戲,他雙腳踩入深沼,問她要不要一塊兒下來。 那樣天真爛漫,那樣理所當(dāng)然,喚醒她貪歡好色的天性,使她情難自禁,應(yīng)當(dāng)吻上他遞來的水嫩的唇。 她在那毫厘之間徘徊,猶如面對一塊擁有完美焦糖色澤的布丁,遲遲不肯咬下第一口。 于是在這疑豫的當(dāng)隙,起居室的手機震動了。 篤篤那么一陣,較之信息提示音顯著的長,又比一般等待接聽的來電停歇的要早。 就是這樣一段不短也不長,使幾乎要消失的距離又陡然生出,孽海漂來浮木,江羚本能伸手一抓,就游回了岸邊。 她避開安室的眼睛,走出房間去拿她的手機。 不必看其實也猜得到,這樣的來電是誰,他不會持續(xù)撥打很久的緣故就是為給江羚接聽意愿的最大自由,如果她愿意,手機在一旁她會適時接起,離得遠(yuǎn)了等她看見也會回?fù)埽魰簳r不想也是同理,他只需讓她知道,他來過電話,有和她通話的意愿,然后憑她。 面對姜太公的鉤,江羚還真是難以心生厭煩。 江羚握著手機轉(zhuǎn)動門把手的時候,安室從房間出來了。 他站在她的身后,沒有動作,沒有言語,江羚手上只頓了一頓,還是推開了門,沒有回頭。 夜間大雨不便打車,又不想再勞動家中司機,她就在附近酒店開了間房,慢慢悠悠地泡了個澡,裹上浴袍往鵝絨床一靠,才給陸放之回電。 那邊很快接起。 “像一直守著我電話似的。”江羚笑道。 “長時間沒消息的話,說不緊張是假的?!?/br> 又聽見陸放之那邊的門鈴響了,是酒店服務(wù)生送餐。 “午餐嗎?吃的什么?” “北非蛋,羊排,一杯白葡?!标懛胖⒉患敝貌停磫柦?,“倒是你,晚飯有吃好嗎?” 江羚想了想道:“還不賴?!?/br> 這話可就萬分違心,這一晚一出接一出,島臺餐車食盤中那些本值她大肆饕餮的皆讓她完美錯過,一顆從不辜負(fù)盛筵的良心委實難安。 沒吃到什么,心底卻五味雜陳,也就沒了胃口。 陸放之嘆息,“你本來就不喜歡那種場合,江羚,我——” “我沒事啊,”江羚迅速截住陸放之的話頭,他的聲音里有歉、有憤、有憐,他當(dāng)然已經(jīng)洞曉今晚宴廳的那支插曲,“你也知道我錙銖必較,不甘下風(fēng),難道你不覺得還蠻有趣?” “怎么會沒事?”陸放之不肯接應(yīng)她的戲謔口吻。 身上的瘡口多了,重迭模糊,最后竟連哪一道是痛的致命的也根本分不清。 她不在意的,他替她在意,被陸太當(dāng)眾羞辱的風(fēng)波一傳到他耳里便使他肝腸扭緊,而她那時的睚眥必報,還帶了他的份,他的眼里就氤氳起她看不見的水汽。 江羚素來對于這種溫情脈脈的適應(yīng)性很差,“喂,陸放之,別說了。你只能在床上惹我哭?!?/br> 七情六欲除了性欲都像虛的,稍微多體味些情感就要過載到手足無措了。 她一貫的嬉笑怒罵,無動于衷,只身體偶爾流出機械性的淚,有類人生來情緒的回音迂長,連自己都難于分辨。 陸放之喝一口酒,好壓下喉間的異樣,“我這邊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去。實在想你?!?/br> 江羚忙把手機拿遠(yuǎn)了些,隔片刻才嘿嘿一笑,“小別勝新婚嘛?!?/br> 她聽陸放之的嗓子有點啞,問才知開了一上午的會,下午還要繼續(xù),因而隨意聊了幾句后就催他午休,掛了電話躺下后自己卻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。 手機又叮了聲,她打開看,面前的氧氣就像被誰的手一把攥成了真空。 是安室的訊息,只一句: 姐,你怎么舍得我難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