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門天驕(科舉) 第19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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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是當(dāng)然,你還想賴掉我們這頓酒不成?”紈绔們嘻嘻哈哈地調(diào)侃劉慎行,揮手趕蒼蠅,“聞聞你身上這味兒,趕緊回家好好清理一番,去去晦氣。要是喝酒的時候再一身怪味兒,哥兒幾個可就要親自動手把你扔水里啦。” 劉慎行一手搭著劉圭的肩,笑得十分開懷。 他們這邊其樂融融,那頭的賈縣令的心情可就沒那么痛快了。 自打上任以來,賈縣令就沒吃過這么大的虧。 想到在公堂上公然和他叫板,逼得他不得不收押了親兒子的蕭景曜,賈縣令就忍不住磨牙。 蕭景曜一行人剛出縣衙不久,就被一臉皮笑rou不笑的茍師爺給攔了下來,“蕭少爺,小公子,縣令大人有請?!?/br> 劉慎行不放心,想跟著一起去,卻被茍師爺笑著制止了,“幾位還是安分一點,不然的話,強(qiáng)闖縣衙,怕是又得去牢里待上幾天?!?/br> 蕭景曜給了大家一個安心的眼神,牽著蕭元青的手入了縣衙后面的內(nèi)宅。 剛踏進(jìn)堂中,迎面飛來一個茶杯,蕭元青眼疾手快,一把拍開,白底青花的茶杯在地上發(fā)出清脆的碎裂聲,讓賈縣令的怒火愈發(fā)高漲。 “混賬東西!我看你是忘了當(dāng)初我是怎么教你的。真想讓你爹當(dāng)街賣藝?本官就成全你!” 蕭景曜一派從容,冷靜地開口道:“令公子犯事下獄,大人自身難保,還要威脅我嗎?” “呵,你莫不是以為這樣就能在本官面前張狂了吧?”賈縣令怒極反笑,“本官的官身還在,有你們放肆的份?” 蕭景曜譏誚道:“大人治下出了這等丑聞,若是還想要政績,以圖往后升遷。那我即便不能放肆,也就放肆了?!?/br> “若是大人能在縣里找出第二個神童,為大人的政績添磚添瓦,也不會容我放肆,不是嗎?” “你——”賈縣令顫抖地指著蕭景曜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 蕭景曜父子二人完好無損地走出縣衙,焦急在外等候的劉慎行一幫人瞬間圍了上來,“怎么樣?縣令有沒有為難你們?” 蕭景曜搖搖頭,轉(zhuǎn)而問劉慎行,“賈縣令此番上下打點,必定要花不少銀子。依劉伯伯之見,他若是再想撈銀子,最有可能拿誰開刀?” 被動挨打不是蕭景曜的風(fēng)格,主動出擊才是蕭景曜的手段。 都撕破臉了,蕭景曜不先下手搞死他,還留著他過年? 第025章 蕭景曜料定賈縣令為了名聲和政績,肯定不會在明面上為難他們。但關(guān)進(jìn)去的畢竟是賈縣令的親兒子,賈縣令定然不會對賈道成動手,只會想盡辦法為他開罪。 賈道成還有出來的希望,劉慎獨(dú)基本沒戲,老老實實在牢里待著。 蕭景曜忍不住問劉慎行,“若是家里鬧起來,您不會還會摒棄前嫌花銀子把劉慎獨(dú)給撈出來吧?” “我又不是賤得慌?”劉慎行一提到劉慎獨(dú)就滿肚子火,想到自己這場無妄之災(zāi)以及妻兒的擔(dān)驚受怕,還有產(chǎn)業(yè)的損失,劉慎行真是活剮了劉慎獨(dú)的心都有了,冷笑道,“我拿他當(dāng)?shù)艿?,他可沒拿我當(dāng)哥哥。老頭子先前沒管他,接下來也別想插手我的決定?!?/br> 至于他那個好繼母……劉慎行又是一聲冷笑,既然錦衣玉食還嫌不夠,養(yǎng)大了野心,那就滾去佛堂吃齋念佛替她兒子贖罪吧。 劉慎行真是被二房煩死了,打定主意這回不管老頭子怎么鬧都要把家給分了。不然的話,他們一家人在家里都過得不安生。 蕭景曜無心插手別人的家事,見劉慎行拎得清,蕭景曜也不再多說什么,又把話題正了回來,讓大家好好想想,下一個受害者可能會是誰。 紈绔們面面相覷,慫得差點抱成一團(tuán),后知后覺感到害怕,“……會是我們吧?” “有可能啊,我們這回可是把那個……縣令大人得罪狠了,他報復(fù)我們,拿我們開刀也不足為奇?!?/br> “不會吧?兄弟們,哥兒幾個這回也算是團(tuán)結(jié)一心出了大力把慎行給救了出來。要是哥們兒有難,你們幾個可不能見死不救哇!” 幾個紈绔十分沒出息地縮成一團(tuán),互相打氣,堅決實行一人有難,八人相救的路線,齊刷刷約定好下回若是幾位小伙伴中有倒霉蛋不幸入獄,其他人必須要鼎力相助。 蕭景曜無語,忍不住扶額,看他們耍完寶后才無奈道:“各位叔伯請放心,這次相助劉伯伯,已經(jīng)讓賈縣令看到了我們團(tuán)結(jié)齊心的實力?,F(xiàn)在我們在在賈縣令眼里,就是一個被鐵片包裹住的軟柿子,他想要下口,就得被崩掉一嘴牙?!?/br> 反正下一個倒霉蛋,肯定不會出在同一個小團(tuán)體。 紈绔們齊刷刷松了口氣,后怕地拍拍胸脯,“好險。差點就去大牢里遭罪了。” 真正在大牢里蹲了一陣子的劉慎行:“……” 這些顯眼包,真是感動不過一盞茶的功夫。 要說這里頭最靠譜的還是劉慎行,到家里去了晦氣,都沒好好休整,第二天就來找蕭景曜,說出了他自己的推論,“我覺得賈縣令很有可能會對縣里另一幫紈绔動手?!?/br> 沒錯,南川縣的紈绔,還分了兩波。一波是蕭元青和劉慎行這樣的,吃喝玩樂成天給自己找樂子,但人品都還行,不會干什么在律法邊緣大鵬展翅的事兒。另一波卻不一樣,吃喝玩樂他們干,嫖賭尋歡也有他們的份,時不時還鬧出點強(qiáng)買農(nóng)家美貌女子做妾的桃色傳聞,給南川縣的百姓們增添了不少茶余飯后的談資。 蕭景曜覺得劉慎行的思路沒毛病,轉(zhuǎn)而建議,“與其等著賈縣令出招,不如我們主動給他個破綻,這樣更方便拿住他的把柄?!?/br> 劉慎行點頭贊成蕭景曜的提議,他已經(jīng)把賈縣令往死里得罪了,肯定是想把賈縣令一棍子打死。 但劉慎行也有點不明白,“就算我們拿了他的錯處,去府城狀告他。嚴(yán)知府公正嚴(yán)明,為民請愿,只要證據(jù)確鑿,賈縣令必然要丟了烏紗帽。但越級上告,告狀者先得受二十杖。我倒是能去,就是覺得憋屈。” “誰說的一定要去知府面前告狀?”蕭景曜抬頭看向劉慎行,也沒接著賣關(guān)子,爽快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,“下個月就是府試的時間。各地府試,都有朝廷派來的學(xué)政主持,位同欽差。大齊律法規(guī)定,凡有官員碰上攔路告狀者,必須受理。而攔路告狀者,不在越級上告之列?!?/br> 劉慎行是真驚訝了,“律法當(dāng)真是被你給玩明白了,還能這么干?” 經(jīng)過這事兒,劉慎行再也不把蕭景曜當(dāng)孩子看了。光是謝禮就不知送了蕭景曜多少,還特地叮囑劉圭,必須把蕭景曜的情誼給維護(hù)好了! 劉慎行一點都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妥,在他看來,蕭景曜不過就是在年紀(jì)上吃了點虧,他日一朝得以施展,便是青云直上。小小的南川縣,是困不住他的。劉家只是個商戶,能不好好對待這么個前程遠(yuǎn)大的孩子嗎?更別提這孩子還救了他一命。 現(xiàn)在就算要劉慎行給蕭景曜一半家產(chǎn),劉慎行都不帶猶豫的。 蕭景曜迅速在另一幫紈绔中點出了一個名為錢至善的家伙。別看這位名叫至善,但干的事和善良沒有一文錢的關(guān)系。 強(qiáng)買民女進(jìn)府為妾,對結(jié)發(fā)妻子動手,家中二老若是不依他,他竟拿刀撒潑,把二老嚇得不輕。就算對唯一的兒子,也是稍有不順心便拳腳相向。 算計起來這種人,蕭景曜一點心理負(fù)擔(dān)都沒有。 巧了,因為這人身上的毛病最多,又是家中獨(dú)子,賈縣令第一選擇的,還真就是這位錢至善。 錢至善入獄那天,錢家二老如遭雷擊,竟是雙雙病倒,救人的重?fù)?dān)竟然就這么落在了錢夫人身上。 而這位錢夫人,當(dāng)真是封建制度下的溫良淑德的好妻子,帶著兒子到處求人。知道上回劉慎行入獄,是蕭景曜父子出了大力,錢夫人便帶著兒子登門求助。 劉慎行也想勸錢夫人幫忙收集賈縣令貪贓枉法的證據(jù),知道錢夫人登門后,也匆匆趕了過來。 幾人一起聽著錢夫人的哭訴。 蕭景曜看了看錢夫人臉上即便極力遮掩還是露出了些許痕跡的紅痕,再看看站在她身后一言不發(fā),神情冷漠的兒子,忍不住對錢夫人發(fā)出了靈魂拷問,“錢夫人,恕我直言,你不覺得,現(xiàn)在這樣的日子,對你更好嗎?” 錢夫人的哭聲戛然而止。 蕭景曜指了指門外,“你丈夫進(jìn)了大牢,不會再有人對你拳腳相加。” 又一指站在錢夫人身后呈保護(hù)姿態(tài)的錢璋,“你兒子也已經(jīng)到了成丁的年紀(jì),正好跟著祖父學(xué)著怎么接管家業(yè),你還要你丈夫干什么?” “嘎?”錢夫人連哭都忘記了,震驚地打了個嗝。 錢璋眼神大亮,頗有遇見知音之感,快步上前握住蕭景曜的手,少年人的朝氣和容不下沙子的剛毅性情盡現(xiàn),“我也覺得不必救我爹,就該讓他吃點苦頭!家里沒了他,不知道清凈了多少。還費(fèi)這銀子救他?” 錢夫人手里拿著帕子,仿佛被蕭景曜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,看看身量和她差不多的兒子,又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,收了眼淚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錢至善的罪名可大可小,還是好色惹的禍。這人干強(qiáng)買民女做妾的事兒干多了,這回卻翻了船。 他買進(jìn)府做妾的那些姑娘,大多都是家里父母受不了金錢的誘惑,一哭二鬧三上吊,逼著女兒點頭的。從程序上來說,并沒有犯法。但賈縣令在其中插了一手,那就有可以商榷的地方。 錢至善新納進(jìn)門的小妾,父兄驟然翻臉,前去縣衙狀告錢至善強(qiáng)搶民女,對錢至善說的雙方你情我愿一概不認(rèn),也矢口否認(rèn)收了錢至善的銀錢。 蕭景曜聽完整個經(jīng)過,更加奇怪錢夫人為何要舍下臉面到處求人去救這么個東西。 錢夫人捂臉接著哭,“總不能讓璋兒沒了爹。” 錢璋敬謝不敏,“有他這個爹,還不如沒有。至少現(xiàn)在我不用挨打?!?/br> 蕭景曜眼尖地看到了錢璋衣襟下的傷痕,更覺得錢至善不是東西。家暴的畜生,在大牢里蹲著挺好的。 見錢夫人還對錢至善有所不舍,蕭景曜直擊要害,“若是妾室們再給你丈夫添幾個兒子,以他對錢璋兄弟的狠心,萬一哪天被人攛掇,下手重了,那錢璋……” 錢夫人打了個寒顫,又看到錢璋堅毅的神情,回想起方才蕭景曜的話,頓覺她確實被豬油蒙了心,家中雙親對她還算和善,沒了錢至善,錢璋順理成章地接手家業(yè),不用整體擔(dān)驚受怕,她也不必再忍受錢至善的拳腳。 想通只在一念之間,錢夫人果斷做出決定,“那就讓他在牢里好好吃點苦頭。” 反正也不會要他的性命,多吃點苦頭怎么了?她隔三差五就挨打,可比蹲大牢更苦。 一時間,錢夫人竟有些遺憾,錢至善被關(guān)上一陣子又要回來,要是他就這么一直蹲大牢,多好。 錢璋見母親改變了主意,頓時大喜過望,得知蕭景曜他們想收集賈縣令貪贓枉法的證據(jù),錢璋拍著胸脯向蕭景曜保證,“這事兒包在我身上,我就說那茍師爺先前語焉不詳?shù)?,原來是想讓我們拿銀子。呸!我才不給!” 少年人身上總會有一股一往無前的熱血,容不得半點沙子,從骨子里認(rèn)定公平正義,為此千山獨(dú)行,不問歸處。 錢璋的辦事效率極快,也不知他怎么和茍師爺虛與委蛇的,還真就拿到了蓋了賈縣令私印的文書。 劉慎行又連同當(dāng)初被賈縣令軟硬兼施上交孝敬銀錢的商戶,把他們留下的證據(jù)通通整理成冊,就等著去府城蹲學(xué)政告狀。 蕭景曜看了眼劉慎行留的后手,也忍不住贊一聲商戶們精明。他們給出的銀子都做了細(xì)微的標(biāo)記,不認(rèn)真看,根本看不出來。 賈縣令即便用了不少銀子,也不至于把這么多銀子全部用光。只要在他家查出現(xiàn)銀,一個貪污之罪定然少不了。再加上錢家的案子也有賈縣令的手筆,賈縣令知法犯法,罪加一等,數(shù)罪并罰,不說判個斬立決,也高低得判個秋后問斬。 大齊開國太/祖對官員們貪污之事格外憎恨,明文規(guī)定:凡有官員貪污者,千兩以下,流放三千里;千兩以上,斬。 聽蕭景曜講了這項律法,在場眾人全都喜笑顏開。劉慎行樂得直拍大腿,“這狗官,就該殺頭!” 證據(jù)確鑿,算算日子,學(xué)政應(yīng)該也快到府城了。 蕭元青幫蕭景曜向?qū)O夫子告了假,帶著蕭景曜和劉慎行一同前往府城。 沒辦法,劉慎行雖然做足了準(zhǔn)備,但要面對學(xué)政這等大官,心里難免發(fā)虛。蕭元青和他一樣,碰上緊急事件容易發(fā)慌,蕭景曜覺得自己和他們一起去,此行釘死賈縣令,更有保證。 蕭元青和劉慎行很沒出息地同意了。 雖然說兩個大男人還有點依賴半大孩子,這事兒說出去挺丟面子。但蕭景曜那是一般的孩子嗎?人家面對縣令的威脅都能從容不迫,甚至還能制訂一系列反殺縣令的計劃,下定決心要搞死縣令,還熟知律法,知道怎么合理合法地搞死對方。 這樣一個人,就算他還是個孩子,給人的安全感也難以言喻。 南川縣離府城不算太遠(yuǎn),兩家都是不差錢的人家,舒舒服服地坐了兩天馬車來到府城。 時間卡得很巧,學(xué)政還沒到。好消息是,據(jù)推斷,學(xué)政的車馬明天就能到府城。再一打聽,這次派來的學(xué)政,竟然是國子監(jiān)祭酒。 蕭元青聽了這個消息,眼神都不對了。國子監(jiān)祭酒啊,那是多么清正的職位。多少學(xué)子夢寐以求進(jìn)入國子監(jiān),這位掌管國子監(jiān),毫不夸張地說,同半數(shù)京官的孩子,都有著師生之實。 并且,這半數(shù)官員,還都是京中數(shù)得上名號的大官。能進(jìn)國子監(jiān)的,要么是自身學(xué)識非常過硬,要么就是家里位高權(quán)重。 換句話說,這位國子監(jiān)祭酒,腰桿子硬得很,根本不怕得罪人。 那可真是太好了。 有錢能使鬼推磨。劉慎行花了些銀子打聽好了這位大人的來歷,倒吸了一口冷氣。 盡出帝師的公孫家的長房當(dāng)家人。 公孫家名號之大,就連不曾進(jìn)過學(xué)的平頭百姓也知曉一二。從前朝到本朝,公孫家一直屹立不倒,出了十位帝師,赫赫有名。更難得的是,公孫家的人,秉性廉潔,剛正不阿,堪稱是清流的領(lǐng)導(dǎo)者,傲骨錚錚。 蕭景曜一拍手,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