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云暖 第349節(jié)
足見得這件事有多難辦。 “你要革除此弊?”鄭無疾問。 徐春君點頭:“此事雖不易,但勢在必行。” “我知道你是一定會管的,”鄭無疾說,“可絕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起效?!?/br> 徐春君點頭:“我知道,陳州的普通百姓日子艱難,家無余糧,身無余錢。 何況生下一個孩子就要有人來看管養(yǎng)育,多一張吃飯的嘴。 膏肓之疾難以一劑痊愈,何況舉州如此,非久時久力不能見效?!?/br> “話雖如此,可既然是你要做便一定能做成。”鄭無疾摟著徐春君微微收緊手臂,“你可是我見過的最聰慧能干的女子?!?/br> “我這心里頭還打鼓呢,這是自然是要做的,活生生的人命,何況你又是這里的父母官。 為官一任,造福一方。這件事還得你幫忙,否則只有我做的話,只怕會事倍功半?!?/br> “你只需說要我做什么即可?!编崯o疾道,“只是我怕你太cao勞了,畢竟你現(xiàn)在身子不便?!?/br> “這也是我覺得力不從心的地方,”徐春君忍不住嘆了口氣,“可這事又耽誤不得,說不定就在你我說話的這會功夫,就有孩子沒了性命。” “那也不要太著急,事情越大,咱們的計劃就得越周密。”鄭無疾拍了拍徐春君的后背,示意她稍安勿躁,“你先把你的打算跟我說說?!?/br> “這事一要官府下令,嚴禁再有殺害嬰兒之舉。不管怎么說,若沒有明文,總是名不正言不順?!毙齑壕f。 “你說得對,哪怕政令并不一定能實行到位,也要先立在那里。能夠震懾三分就震懾三分?!编崯o疾和徐春君想得一樣。 “光是拿律法嚇唬也是不成的,治標不治本,”徐春君繼續(xù)說道,“還要命人挨家挨戶查訪,將有孕的婦人們都登記造冊,除了動之以情,曉之以理外,更要給予保障?!?/br> “要如何保障?”鄭無疾問。 “這也是我要和你商量的,公家的錢是不能動的,除非以后報給了朝廷,有特許的詔令。 也不能向鄉(xiāng)紳商賈們募集,自打咱們來,已經(jīng)讓他們出了不少錢了。 況且靠他們,終究不能長久。 我是想著咱們能不能先自己出錢出物,等到地方治理好了,家家有了積蓄,不再擔心多出來的孩子養(yǎng)不活,那時候也就可以放手了?!毙齑壕f。 “我沒什么可反對的,”鄭無疾說,“咱們家的家業(yè)都是你掙下的,莫說我們還有錢莊碼頭做進項。 便是只有我一個人的俸祿,這等善事也是能盡多少心就用多少力?!?/br> “你當真這么想?不怪我?”徐春君之前是有些擔心的。 做官做到賠銀子進去,這官場上也沒幾個。 “我憑什么怪你?我謝你還來不及。”鄭無疾笑了,“于國于民都是好事,對咱們也是積德行善。我有什么理由怪你?” “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,”徐春君舒心地笑了,“我怕即便給錢給物也還是不能讓有的人家把孩子養(yǎng)大,不如再弄個慈幼堂。 凡有棄養(yǎng)的孩子,都收到一處養(yǎng)大。雇了人專門經(jīng)營,將來這些孩子都要讀書識字,總是于國有益?!?/br> “這些事我盡可能幫你分擔,”鄭無疾握著徐春君的手說,“你千萬不能cao勞太過。頭一胎尤其要緊,萬不能著累著氣。” “我知道,”徐春君低下頭撫摸著自己的小腹,“這是咱們的第一個孩子,我要把他平平安安生下來,再好好養(yǎng)大。” “希望我多做善事,能消解之前的孽障,”鄭無疾把手放在徐春君的手上,“讓你們兩個都平安?!?/br> 第541章 告黑狀 花梨木的海棠小幾上,擺著一只八寸大小的瑪瑙盤子,里頭盛滿了鮮荔枝。 熏甜的果香被室內(nèi)溫熱的碳火催發(fā)出來,繚繞在鼻端。 仿佛嬌憨的少女輕紗漫舞,純真且惹人憐愛。 淮陽王從來不喜歡焚香,他的屋子里只放著時令的鮮果,用瓜果的清香來點綴。 王爺身邊的人都知道他最鐘愛的就是荔枝的果香,只是這樣的水果從來難得,又何況已經(jīng)到了十月。 盤子里擺放的荔枝,每一個都有雞蛋大小。 皮色朱紅,帶著翠生生的葉子。 荔枝這東西從來都要帶著枝一起剪下來,否則要不了半天就會色味俱失。 這一盤子荔枝,比一頭健牛還要值錢。 是在嶺南由專人特殊培育出來的,用快馬運到陳州,不能超過六個時辰。 姚正看了一眼盤子里的荔枝,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皇后jiejie來,這可都是她的一片孝心呀! “皇后的信你看了沒有?”淮陽王坐在軟榻上,他本就瘦小,如今上了年紀更顯得干癟。 身上的衣料異常名貴,哪怕是在燭火下也閃爍著珠寶般的光澤。 而衣飾越鮮明,就越顯得他老朽不堪, 仿佛綾羅綢帛裹著一段朽木。 唯有那雙眼睛幽深似點漆,令人不敢直視。 知道的人都說他的這雙眼睛像極了他母親大長公主。 也就是宣慶帝的親姑姑。 “兒子看過了?!币φ吂М吘吹?,他的父親太嚴肅了,是他最敬畏的人。 姚正在他身邊,從來也沒有感受過父子間的溫情。更像是上官與下屬,仿佛所有一切都要公事公辦。 “如今岑家那幫人鬧得很歡吶!”淮陽王聲音緩慢,他說話從來都是這樣,大約也是因為這個緣故,使得他整個人更加威嚴,“皇上對他們提拔了又提拔,重用再重用,這里頭的意思你還看不明白嗎?” “自然是因為皇上格外寵愛貴妃的緣故,”姚正說,“不過就算岑家的人被重用,在朝堂上,依舊是咱們這邊的人多呀?!?/br> “你真是個蠢材!不怪我要把你留在身邊。就你的這個腦袋,把你送到京城去,也是給人送把柄去了。”淮陽王冷笑一聲,“告訴你,陳家若是真起了勢,你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!” 姚正心里頭自然害怕,可是他知道父王從來都不喜歡自己在他面前流露出膽怯的神情,只好努力沉住氣說:“岑家的確不得不防,他們家子弟眾多,而貴妃如今又生了五皇子,聽說陛下對他們母子越發(fā)寵愛了?!?/br> “皇后的日子想必是不好過。”淮陽王嘆息一聲,“她如今還惦記著咱們,一再提醒要小心鄭無疾夫婦?!?/br> “鄭無疾自從來到這里倒真是做了不少事情,不過也得罪了不少人。”姚正說道,“就拿挖河道的事來說吧,陳州的鄉(xiāng)紳商賈沒有一個不怨他的。 都說他這人實在有些好大喜功了,但也是敢怒不敢言?!?/br> “鄭無疾絕不像這些人表面上看到的這么簡單,”淮陽王笑了,語氣里竟有幾分贊賞,“他如今還不到三十歲就已經(jīng)如此的老練狡猾,要是放任下去,將來還不知怎樣呢!” “那依照父王的意思,咱們該怎么辦呢?還像以前那樣?”姚正小心地問。 淮陽王看了他一眼,就像看一個廢物:“你和你meimei真不愧是一個娘腸子爬出來的!” 姚正的臉紅了一下,這么多年,他都努力讓自己變得成熟深沉,可還是總被父親瞧不起。 “之前我說要檢舉鄭無疾濫用民力,搜刮民財,父王不是說先不動他們嗎?”姚正變得更加小心翼翼,生怕說錯了話。 “之前是之前,現(xiàn)在是現(xiàn)在?!被搓柾醢焉碜油罂苛丝浚屪约鹤邮娣?,“之前河渠還沒有挖通,告他是告不到點子上的。 如今河渠已經(jīng)挖得差不多了,且到時候能為咱們所用。 況且民怨?jié)u深,就算是上邊有人來查訪,自有千百張嘴等著?!?/br> “父王真是老謀深算?!币φB連點頭,“那兒子就知道怎么辦了,連夜寫一封密報送到京城去。 就說陳州知州鄭無疾,濫施官權(quán),驅(qū)使百姓,好大喜功,勞民傷財?!?/br> “你準備密保給誰?”淮陽王看了他一眼問。 姚正沒敢立即作答,而是在心里盤算了一下,才說:“自然是不能直接報給皇上的,那么就給大哥哥吧!讓他看著辦?!?/br> “這么些年,你倒是有點兒長進,只是長進不大?!被搓柾鯊谋强桌锖吡艘宦暎吧星也蝗鐐€管家。” 說完他就讓姚正把管家叫來。 管家姚義一直就在外頭候著,聽見招呼,連忙走進屋里來。 向淮陽王請安道:“王爺招呼小的有何吩咐?” “如果要讓他鄭無疾翻船,依你說該怎么辦好?”淮陽王直接了當?shù)貑枴?/br> 姚義的眼睛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隨即拱手說道:“奴才想的多半不對,只是說出來讓您聽一聽罷了。 這鄭無疾如今鬧得挺歡,想要抓他的把柄其實不難。 不過嘛,他是皇派來的人,他夫人又與貴妃關(guān)系親密。 所以咱們得首先想著避嫌,否則只要是讓皇上知道是咱們參的他,那這事兒多半就不成了。” 姚義說到這兒的時候,姚正的臉不由得一紅,心里頭頓感羞愧。 管家說得一點不錯,皇上把鄭無疾派來,目的自然是要對付他們。 而此時無論是他們直接上奏折,還是把事情交給姚虎處理,都等于是淮陽王出面彈劾鄭無疾。 皇上如何肯信呢? 有可能不但不信,還要更加怪罪他們。 到時候必然落得一個偷雞不成把米的下場。 管家接著說道:“倒不如讓當?shù)氐哪骋粋€鄉(xiāng)紳或者商賈出面,聯(lián)合了眾人,寫了聯(lián)名信,到京城去告御狀。 老百姓自己出面,這可不關(guān)咱們的事。當然了,王爺若想這事鬧得在大些,也不妨略微知會一下京城中的官員,讓他們也趁機跟著參鄭無疾。 這事兒若成了,鄭無疾自然就得離開此地。 若是不成,也與咱們毫無關(guān)系,依舊能和他來往。 所謂能進能退,就算他鄭無疾心里頭疑心是咱們在背后cao縱,終究也拿不出實在的把柄來。 何況就算不能把他告倒,必然也給他幾分顏色瞧瞧,讓他有所忌憚。” 管家說完了,淮陽王贊賞地點了點頭,什么話也不說,只是看著小兒子。 姚正立刻會意,連忙說道:“兒子聽明白了,這就著手去辦?!?/br> 第542章 奉旨查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