墜子眼尖，指著領(lǐng)頭的那個人說道：“姑娘快看，們！那不是陳六公子嗎？”

    姜暖定睛一瞧，果然是離京多年的陳思敬回來了。

    “小陳大人回來了，怎么竟沒聽公爺提起?！苯÷曊f道，“不過回來終歸是好的，出去歷練了一番，必然長了不少見識?！?/br>
    “這小陳大人年紀(jì)可不小了吧？這次回京來也該成親了?！眽嬜诱f道，“還記得當(dāng)年他追查柳兒的案子，一晃竟已是四五年前的事了?！?/br>
    姜暖心中何嘗不感嘆？

    四五年的光景雖不算長，卻已是物換人非。

    如今莫說柳兒不在了，就連孟氏、姜晴等人也都不在了。

    她知道當(dāng)年陳思敬對徐春君一往情深，而如今徐春君已經(jīng)快要當(dāng)娘，陳思敬卻還是孑然一身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在他心里是否已經(jīng)放下了徐春君。

    姜暖希望他能放下，盡早遇到可心的人，琴瑟和鳴，白頭到老。

    第539章 陋習(xí)

    重陽節(jié)已過，徐春君收到了京城送來的東西。

    “我的天！霍夫人可真是個實心人，”紫菱咋舌，“這么多東西，船都壓偏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生收起來吧！這是阿暖的一片心意。”徐春君一邊展開姜暖的來信一邊囑咐道。

    “姑娘，這單子有一樣對不上。”紫菱手里拿著清單一樣一樣對，發(fā)現(xiàn)多了一個匣子。

    “拿來我看。”徐春君接過匣子來打開，里頭是一只雙環(huán)玉佩。

    “這應(yīng)該是貴妃賞賜的東西?！毙齑壕豢醇粗安缓妹髡f?！?/br>
    “這玉佩可真是好東西，莫說質(zhì)地了，就是做工一看就是出自大內(nèi)?！弊狭獠唤滟澋?，“想必是貴妃娘娘知道姑娘您有了身孕特意送的。”

    “想來是了。”徐春君點頭，“我這幾天還想著，阿暖應(yīng)該快要生了，時間可真快。咱們離京的時候，阿暖剛剛顯懷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往日里在京城，姑娘隔三差五就和霍夫人在一處。

    如今分隔千里，一封書信都要走上半個多月。”紫菱也感嘆。

    “京城這時候要比陳州更冷些，”徐春君說，“阿暖想必又要吃炙子羊rou了。”

    “三姑奶奶和二爺他們捎來的東西也是滿滿一船，還有陸家姑奶奶和咱們家里，咱們的倉庫都快裝不下了?！弊狭庖贿呑屓颂|西一邊說。

    徐春君看完了姜暖的信，又對紫菱說：“把這些禮物選出一些合適的來，過幾日葉知縣的夫人要請我去她家。

    她娘家便是京城的，給她帶些京中的禮物過去剛好。”

    紫菱忙答應(yīng)了去準(zhǔn)備，選了兩匹新鮮樣式的尺頭，并些干果果脯。

    送過來讓徐春君過目之后，才裝好放在一處。

    此時河道已經(jīng)挖了三分之一還多，再有不到兩個月應(yīng)該就能完成了。

    不過就算是河道挖成了也得明年春天再引水，有些地方得開春之后再加固。

    鄭無疾忙完了公事，從前頭過來。

    笑著說道：“咱們京中的這些親友也太關(guān)照了，這幾船東西只怕我從這里卸任了也還用不完。”

    “能物盡其用最好了?！毙齑壕残χf，“我看這天有些陰，像是要下雨。吳先生他們?nèi)ベI羊怎么樣了？還沒回來嗎？”

    “應(yīng)該也差不多了，要把那些羊分配到各縣去，也的確需要費些功夫?！编崯o疾就著丫鬟端過來的臉盆凈了手說。

    原來是徐春君自己出錢買了三百頭羊，犒勞這些挖河渠的百姓。

    這時節(jié)早晚甚涼，喝一碗熱乎乎的羊湯會好過不少。

    “不知現(xiàn)在百姓們是否還有怨言？”徐春君坐得有些久了，后腰不免發(fā)酸，她緩緩站起身來，鄭無疾扶著她往屋里走。

    “我問過吳先生，說是還好，畢竟每天能吃飽飯，且沒有打罵。”鄭無疾道，“若是喝上了羊湯，便是有些怨氣也消散了，誰叫夫人財大氣粗呢！”

    “大人別取笑我了?！毙齑壕踩滩蛔⌒α耍安恢狄惶?。”

    又過了兩日，徐春君到葉知縣府上做客。

    葉承訓(xùn)的夫人姓曹，身材高而瘦，五官倒是滿清秀，只是年紀(jì)稍微大了些，眼角已經(jīng)有了細(xì)紋。

    早早地就在門前迎接徐春君，殷勤地說道：“夫人今天肯賞光，可真是把我高興壞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可別這么稱呼，咱們就以姐妹相稱吧?！毙齑壕蜌獾卣f。

    “那多不恭敬?！辈苁蠐u著頭說，“知州大人可是我家老爺?shù)纳瞎??！?/br>
    “男人家的事咱們不用管，”徐春春一邊隨著曹氏往里走，一邊笑著說，“咱們在內(nèi)宅里，大可不必講那些規(guī)矩，反倒生分了，不自在?！?/br>
    “既然是這樣，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?！辈苁虾芨吲d。

    和她在一起的還有幾個內(nèi)眷，這些人要么是衙門公人的妻子，要么是州中大商賈的家眷。

    曹氏扭頭向這些人說：“我平日里跟你們怎么說來？知州夫人可是十足的大家閨秀，知書達(dá)理，賢德溫厚，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?！?/br>
    其余眾人也都紛紛附和。

    “可不是呢！第一次見夫人就覺得好像是畫上走出來的人兒似的。

    和人家一比呀，咱們這副嘴臉都不好意思站到跟前來。”

    “可惜我沒有女兒，若是有說什么也要送到夫人跟前聽幾天教訓(xùn)。也好長長見識，修習(xí)修習(xí)性情。

    自古都是鳥隨鸞鳳飛騰遠(yuǎn)，何況又是咱們這小地方。實在難有這么出挑的人物?！?/br>
    “各位夫人，千萬不要再恭維我了?！毙齑壕χf，“再這樣下去，怕是我連茶都不敢喝，就得告辭了。”

    說得眾人一笑，曹氏忙說：“那咱們就聽夫人的話，若是想夸就背地里夸，可別當(dāng)面說了，免得夫人待著不自在?！?/br>
    看得出曹氏這次設(shè)宴很是精心，光是用的杯盤碗盞都是成套的冰瓷。

    而曹氏仍不斷自謙實在是有些太簡薄了。

    徐春君準(zhǔn)備了不少見面禮，她從來都是個周全細(xì)心的人。

    葉家的仆人不少，徐春君格外留意到有不少八九歲，甚至六七歲的小丫頭。

    她頭一次見到這么小的孩子做事是如此的細(xì)致有條理。

    一般人家也會買些小丫鬟，但不像這里的這么多。

    曹氏也發(fā)現(xiàn)徐春君盯著這些孩子看，于是笑著說道：“這些孩子名叫小舍兒，是我撿來的。等到養(yǎng)大一些，就選了聰明伶俐的放在身邊伺候。

    這些孩子天生命苦，撿了他們就算是給了他們一條活路了。

    就算是那些愚笨的，也叫他們做些粗活，總比白白丟了性命強?！?/br>
    徐春君來陳州的日子還短，不知道當(dāng)?shù)氐娘L(fēng)俗，聽曹氏如此說，連忙問道：“怎么會有這么多被遺棄的孩子？”

    “遺棄還算是爹媽心不夠狠的，您不知道這地方，普通人家通常只養(yǎng)活兩男一女。

    若是頭胎生的男孩兒還罷了，若是第一個是女孩兒，第二個還是女孩兒，是萬萬不能留的。

    有了兩男一女之后，再生下來無論男女，要么就是投入水中溺死，要么就是用被子捂死。

    有實在下不去手的，就會丟到路邊自生自滅。”

    第540章 但行好事

    曹氏言語之間有對這些苦命孩子的憐憫，也有幾分顯示自己仁慈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其實啊，這也怪不得爹媽心狠，孩子多了的確難養(yǎng)，”縣丞夫人嘆道，“若是有錢人家還好，一般的農(nóng)戶也就能養(yǎng)活三個。”

    “快別說這些了，知州夫人如今有了身孕，聽不得這些?！辈苁弦娦齑壕樕淮蠛每?，連忙止住了。

    “無妨，”徐春君道，“我想問問，似這等殘忍的陋習(xí)，官府竟從未制止過？”

    “嗐，官府自然是不許殺嬰的，可一來法不責(zé)眾，二來他自家的孩子，誰還能見天去守著？

    到時問起來，只說夭折了，誰還能核對這事？

    更何況把爹娘抓起來，別的孩子豈不是要餓死？

    因此這么多年，也沒有停過?！?/br>
    徐春君把這事記在心里，赴宴之后回到家，便把自家雇的兩個本地婆子叫來。

    詢問她們是否真有此事。

    “窮人家自來如此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。

    叫人聽著好似做爹娘的狠毒，實則窮人家的孩子生下來也還是窮人，倒不如掐死了一了百了。

    剛出生的孩子什么也不懂，不知道疼的。那爹媽動手的時候，都念叨讓孩子再投胎到好人家去。”

    鄭無疾回到后宅，見徐春君默默地坐在那里，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黯然。

    不由得大驚連忙走到跟前，拉起徐春君的手問：“這是怎么了？誰惹你不高興？”

    徐春君看出他擔(dān)心自己，緩和了臉色說：“沒有誰，是我自己心里頭怪不舒服?！?/br>
    鄭無疾的擔(dān)心沒有絲毫減輕，問她：“那是有什么事讓你這般？我忙著前頭的事，竟把你忽略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忙的是正事，應(yīng)該的，”徐春君說，“我今日去葉家赴宴，聽說了陳州有殺嬰的風(fēng)俗，你可知道么？”

    “我聽吳先生提過，”鄭無疾也是最近才知道，“怕你聽到了會這樣，就沒同你說。”

    徐春君嘆了口氣，把頭輕輕靠在鄭無疾懷里，說道：“這風(fēng)俗實在要不得，可也不能怪罪百姓。

    天底下做爹娘的，很少不疼自己的孩子。

    為人父母，卻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，除了畏懼律法，心中何嘗不怕天譴？

    可如此違背人倫之事，卻變得習(xí)以為常。定然有難以撼動的緣由?！?/br>
    歷任知州都沒有隔革除這一必弊習(xí)，更沒有上報過朝廷。

    那些人當(dāng)然不傻，每任官員至少要在這個地方待上三年，不可能不知道。

    可是卻誰也不管，包括常年在這里的淮陽王也不過問此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