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云暖 第18節(jié)
到了郡王府,早有丫鬟婆子在門口侯著,帶了徐春君等人往里頭走,一徑把她們帶到了仙樂樓。 徐春君一看就知道這是府里專門聽戲的地方,明秀縣主坐在南邊的敞廳里,隔著一池碧水,對面是三層樓高的戲臺,中間一道拱橋,很有江南風情。 讓人覺得清爽舒適,的確是個好地方。 曾念坐在特制的椅子上,含笑招呼道:“快過來坐,我不大會招呼客人,這些都是阿慈準備的。” 敞廳設了一張八仙桌,上頭陳列著八九樣稀奇果品,外加八九樣精巧點心。 除了背面不設座位,另外三面設了六張椅子,南面三張,東西側各一張。每個座位前都放著一本點戲的戲單。 蘇繡的椅袱和桌布是一整套,繡的是雙蝶纏枝牡丹,流蘇上綴著琉璃珠子。 徐春君和姜暖姐妹告了座坐下,曾慈讓她們坐自己身邊,但徐春君和姜暖都推辭,坐在了東西兩側的位子上,姜晴便挨著曾慈坐下了,說道:“我坐在這兒也好服侍縣主?!?/br> 曾慈笑道:“怎么能勞動客人,姜二姑娘似乎又長高了些呢!” 說著話曾慈同岑云初走了來,徐春君等人起身相迎。 “云初來了,快過來坐?!痹钫泻翎瞥踹^去,“你這丫頭,怎么這會兒才來?” 這是徐春君第二次見到這位岑大小姐,依舊驚艷。 她的衣著首飾都很雅致,沒有繁瑣的妝飾,顏色也不鮮艷,但穿在她身上偏能襯托出仙姿玉質。 徐春君見到她,心里閃過一句舊詩---“淡極始知花更艷”。 曾慈也坐了,丫鬟上來斟茶。 “咱們先說說話,再看戲?!痹钫泻舯娙说溃皣L嘗我們家的點心,也不知你們各位都是什么口味,若有特別喜歡的千萬告訴我,下回再來的時候好叫她們預備著。” “我jiejie這些日子總念起幾位,說那日實在多謝你們,”曾慈和她jiejie一樣,也沒有架子,相處起來很舒服,“今日雖為道謝,卻也是常來常往的意思。千萬不要我們請了才來,那樣就太見外了?!?/br> 別人還未及說話,姜晴忙說道:“這里頭我最小了,托賴著幾位jiejie能和兩位縣主親近,若不嫌棄,以后必要常來的?!?/br> 曾念姐妹點頭稱是,眾人都含笑不語,唯有岑云初冷哼了一聲,她一直沒正眼看過姜晴,此時也毫不掩飾輕蔑之色。 姜晴只當看不見,她只要搭上郡王府這條線,至于別人怎么看又有什么要緊。 “姜姑娘,你們家丫鬟的事可查明了?”曾慈問道。 柳兒被害的事,因為驚動了當日喝茶的許多官眷,因此幾乎滿京城都知道了。 姜晴忙答道:“沒有呢,衙門的人雖然來了好幾趟,可還是沒頭緒?!?/br> “真是怪可憐的,人可安葬了嗎?”曾念問姜暖。 “后事已經辦完了?!苯銖姷爻读顺蹲旖牵岬搅鴥?,她心里還是很沉。 曾念不禁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。 隨后丫鬟過來請示道:“唱戲的在后臺準備好了,問主子們要聽什么戲?” 曾念便道:“徐姑娘先點一出吧!” 徐春君笑著推辭道:“我平日里很少聽戲,實在不會點。叫別人點吧,我聽現(xiàn)成的?!?/br> “每人都要點的,徐姑娘別客氣?!痹劝褢蛭膯巫舆f到徐春君手上,“好讓他們提前扮上?!?/br> 徐春君推不過,點了一出《觀音試玄奘》。 岑云初點的是《翠屏風》。 姜暖喜歡武戲,點了個《魯智深大鬧五臺山》。 姜晴小聲提醒她道:“jiejie,咱們都是姑娘家,兩位縣主又是極尊貴的,還是不要點這些嘈雜的戲了吧!” “嘈雜不過是外象,這戲文好看著呢!”岑云初端著茶盞,語氣里含著三分譏笑,“姜二姑娘看人只分尊卑,倒不看長幼?!?/br> 言下之意是姜晴不尊重姜暖。 姜晴臉上紅一陣白一陣,又不好發(fā)作,畢竟這里是郡王府。 岑云初毫無顧忌,她可不能。 好在曾家姐妹連忙解圍,拿話岔開了。 徐春君心說這岑云初可真是個鋒芒畢露的人,她這樣的性子太容易得罪人。 若無事還好,一旦有事,落井下石的人可就太多了。 不過姜晴也蠻讓徐春君佩服的,因為很快她就平復了情緒,又有說有笑了。 徐春君看著無知無覺的姜暖,不禁替她擔心。 不一會兒,戲子們便扮好了上臺,樂聲隔著水傳過來,果然更加動聽。 “這樣院子里涼爽,真是個聽曲消暑的好地方?!苯缛滩蛔】滟?。 “這個戲班子是頭一次請,聽說唱的還成?!痹钚Φ?。 這時扮觀音的上了臺,一身白衣,眉心一點紅痣。 眾人不禁贊嘆:“好清麗扮相!” “他藝名叫做玉令春,扮觀音是一絕,就是在如今的年輕戲子中他也是數得上的,我因在宮里聽過一次,所以知道?!痹畹?。 姜暖忍不住慨嘆道:“他怕是投胎投差了,和他一比,我倒像是個假女人?!?/br> 眾人都被她逗笑了,唯有徐春君目不轉睛地盯著臺上。 此刻她心思飄忽,早已不在戲文上了。眾人只以為她聽得入了神,并未在意。 幾出戲文唱完,該入席吃飯了。 眾人起身,丫鬟推著曾念先走。 徐春君小聲叫住了姜暖。 因為今天姜暖和姜晴一起出門,因此姐妹兩個每人只帶了一個丫鬟。 跟著姜暖的是鈴鐺。 “徐jiejie怎么了?”姜暖不明所以。 “阿暖、鈴鐺,咱們晚走一會兒,你們跟我到戲臺后頭去看看?!毙齑壕馈?/br> 她要去驗證一件事,并且這事等不得。 第034章 線索 正午剛過,暑氣直逼得人煩悶難解。 鎮(zhèn)撫司衙門口的老槐樹枝條懨懨,仿佛快要渴死的病人。 綠莼漲紅了臉站在樹蔭下,又羞又氣地瞪了一眼門口嬉笑的兩個差官,白牙齒咬住紅嘴唇,低頭看自己鞋面上繡的雙飛燕子。 又過了一會兒,陳思敬匆匆忙忙從衙門里出來,見到綠莼后又快走了幾步,上前問道:“綠莼姑娘,你找在下何事?” 綠莼見了他面色方緩和下來,小聲說道:“大人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?我們姑娘有要緊的事要告訴你。” 陳思敬忙問:“徐姑娘在哪里?我這就同你過去?!?/br> 原來徐春君為了避嫌,將馬車停在了街口轉角處,打發(fā)綠莼過來找陳思敬。 陳思敬和綠莼走過去,不過幾百步的路,官衣后背就讓汗給浸透了。 徐春君是借故從郡王府出來的,姜暖她們都還未離開。 天氣太熱,坐在車里的她也沒好到哪兒去,一臉的細汗,雙頰紅紅的。 “陳大人,勞您走到這邊來,實在過意不去?!毙齑壕⑽㈩h首道了個歉。 “徐姑娘太客氣了,找我一定是有要緊的事。”陳思敬知道徐春君不是那等狂三詐四的庸脂俗粉,到衙門來找自己,必是有萬分要緊的事。 “我今天看戲的時候,忽然想到一件事。大人說殺死柳兒的兇手力氣很大,不像是女子。會不會是有人假扮了女子呢?”徐春君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,“譬如戲子,他們雖然都是男的,可扮上女子之后惟妙惟肖,若不格外留心,再看不出來的?!?/br> “徐姑娘的意思是那天在茶樓之上有男人假扮做了女子?”陳思敬只覺得有一束光照進了心里。 “我當然只是推測,并無十足的證據。但是我?guī)Я蒜忚K到戲臺后頭去,她說戲子們用來貼假發(fā)片的刨花水和她那天在手帕上嗅到的一樣。”案情撲朔迷離,他們掌握的線索又極少,徐春君只能依靠鈴鐺來佐證自己的猜測。 戲班子里都是男人,但是有這么一類男人專演女子。 上臺的時候要化戲妝,兩鬢都貼上假發(fā)片,而用來貼假發(fā)片的必須是榆木的刨花水。 時間久了,戲班子人身上以及使用的物件都免不掉沾染這種氣味。 “如果是這樣,兇手就必定是丟帕子的人了!”陳思敬的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:“京城中的戲班雖多,但能進大戶人家唱堂會的也就那么幾個。里頭扮旦角兒的也不過三四十人。我們一個個排查過去,不信他還能跑得掉!” “我這個猜測也未必就是準的,大人不要期望太大?!毙齑壕榔谕酱笫酱蟮牡览?,在事情沒有定準之前她可不敢說大話。 “徐姑娘放心,我會照著這個線索查下去,如果不成,我也絕不放棄?!标愃季丛桨l(fā)覺得徐春君是個聰慧又可愛的姑娘,她小心謹慎時猶如白兔,但洞察秋毫又好似獵鷹。 “那就祝大人早早破案?!毙齑壕辉俣嗾f,準備告辭。 陳思敬卻叫住了她:“徐姑娘莫走,暫且等一等?!?/br> 然后又對綠莼說:“勞煩綠莼姑娘同在下到那邊去一趟?!?/br> 徐春君不知道他要做什么,綠莼也一樣,只是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過街口到對面的蘇娘子涼茶棚去。 陳思敬要了幾份冰糖酥山,那酥山是用酸牛乳冷凍后做出來的,又冰又甜,是消暑的妙品。 裝在特制的青瓷碗里,每碗都配一個小小的勺子。 陳思敬叫店伙計將酥山裝進油紙袋子里,他自己捧了四個,讓綠莼拿了一個。 等走過了街,才將自己手里的都交給綠莼:“天氣太熱了,吃點兒這個或可解暑。我就不過去了,免得你們小姐推拒?!?/br> “多謝陳公子!”綠莼笑著道謝,她沒有客氣,因為這點小錢對陳思敬來說實在不算什么,更何況女孩子們都喜歡吃這個。 陳思敬朝她笑了笑,又對著路對面的徐春君點了點頭,轉身大步走回了衙門。 綠莼笑嘻嘻地跑回到馬車邊,向徐春君說道:“天太熱,這么幾步路上頭的都化了?!?/br> “告訴你,下一次絕不準要人家的東西?!毙齑壕仓肋@東西是沒辦法退回去的,只能告誡綠莼不準有下次。 綠莼點頭,上了車說道:“咱們快家去吧!真是熱死人了!” 坐在車里吃著冰涼清甜的酥山,綠莼在心里默默地想,其實陳公子和自家小姐很是般配。她也能看得出來,陳公子很喜歡徐春君。 可惜的是,小姐已經許了人家。雖然沒公開,卻已經定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