曠野,你是不是哪里摔到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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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給蘇期溪的教師宿舍是二樓盡頭的那間房,一室一廳,已經(jīng)有清潔阿姨收拾打理好了。 推開封閉式陽臺的窗戶,便能看見學(xué)校的圍墻,圍墻下方是種滿麥冬草的草坪,有幾株灌木稀稀疏疏地在分布著。 這圍墻和她的陽臺隔得有點近,或許會有安全問題,蘇期溪決定窗戶得一直鎖上。 聽說教師宿舍這邊的圍墻最矮,也就兩米多高,經(jīng)常有學(xué)生從這里翻墻,也是保衛(wèi)們嚴加盯梢的地方。 圍墻處種著爬山虎,風(fēng)吹過的時候爬山虎綠葉搖擺,漾起一浪一浪的碧波。 蘇期溪看著眼前蔥蘢的綠意,滿意得微笑起來。 除了學(xué)生比較讓人頭疼之外,這份實習(xí)工作簡直是她夢中的工作了。 工資不算低,且包吃包住。 她拿起手機正要拍照,看見有個矯健的身影從不遠處助跑過來起跳,一腳踩上圍墻底部的巨石,兩步便蹬上圍墻,雙手攀到了圍墻頂部——只有正對著蘇期溪陽臺的這一小片圍墻頂沒有插玻璃尖,應(yīng)該是被別人提前敲掉了。 那人穿著白襯衫,右耳戴著耳釘。 好巧不巧,正是剛剛和她交過鋒的曠野。 撞見他曠課,撞見他抽煙,又撞見他翻墻。 “曠野?!碧K期溪將手機調(diào)到視頻拍攝模式,站在陽臺上,喊了他一聲,“你給我下來!” 沒想到有人會在這個節(jié)骨眼上喊人。 曠野被嚇了一大跳,蓄力翻墻的手臂一下子便沒了力氣,雙手一軟,跌進了下方叢叢灌木里。 他就地滾了一圈,坐在灌木中,仰氣頭,面無表情地看著蘇期溪。 “回教室里去,不然我告訴保衛(wèi)科?!?/br> 蘇期溪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,將手里剛剛拍攝的視頻朝他晃了晃,“我拍視頻了,證據(jù)確鑿。” 曠野沒有說話,蘇期溪也沒有再說話。 長達半分鐘的時間內(nèi),兩人都在沉默地對峙。 曠野臉上終于不再是那吊兒郎當(dāng)?shù)纳駪B(tài)了,他黑曜石一樣的深邃瞳孔里透出一股幽暗的視線,使得他們之間的這份對峙,比剛剛帶著調(diào)情意味的你來我往更加尖銳。 蘇期溪被他狼一樣的視線嚇到了。 她敗下陣來。 老師,總不能跟一個學(xué)生較勁,她這樣自我安慰著。 再開口時,她的聲音柔和,不復(fù)之前的嚴厲:“曠野,翻墻很危險,要是你不小心摔了怎么辦?你真的有什么事情需要出校,可以請假的。” 她自認為已經(jīng)勸說得很誠懇了,語調(diào)也很慢,一點都沒有咄咄逼人。 可曠野仍舊坐在草堆里,雙手抱著腿,對她的勸慰毫無反應(yīng)。 他的白襯衫已經(jīng)臟了,頭發(fā)上全都是草屑,表情陰沉,目光盯得蘇期溪有些發(fā)怵。 九月份的天氣,天氣說變就變。 遠處隱隱地傳來雷聲,本來還艷陽高照的天空,迅速被烏云所籠罩起來。有大風(fēng)刮過來,圍墻上的爬山虎像波浪般層層迭迭地蕩開。 風(fēng)卷起地上的草葉和不知道被誰扔掉的塑料袋,刮了好遠一段距離,最后掛在了圍墻上。 快下雨了。 “曠野,快起來,下雨了?!?/br> 曠野這么久沒動作,蘇期溪有些急,她想到了一件很可能的事情——曠野是不是哪里摔到了。 如果不是她出聲嚇唬的話,他應(yīng)當(dāng)是直接就翻過墻,而非是從墻這邊跌下來。 第一天當(dāng)老師,就導(dǎo)致學(xué)生摔傷,她的職業(yè)生涯…… 蘇期溪越想越害怕,焦急地開口詢問他:“你是不是摔到了?” 曠野沒說話,但他的手開始撫摸他的腳踝。 原來是腳踝扭到了,怪不得站不起來。 有幾滴雨從天空上擠了下來,黃豆般大小,眼看著雨就要越來越大。 蘇期溪連忙從陽臺丟了一把傘下去,口中大聲道:“你先撐傘擋一下雨,老師馬上下樓來扶你?!?/br> 她一秒鐘也不耽擱,連傘也沒來得及拿,就匆匆出門下了樓。 一路小跑,圍著教師宿舍繞了半圈才跑到圍墻那邊,到事發(fā)地點時,蘇期溪連半個人影都沒見到,只剩下先前被他壓斷了的灌木樹枝。 ——她被他騙了。 他根本沒扭到腳踝,只是做樣子給她看而已。 而且他還帶走了她的那把傘。 蘇期溪憤怒的同時,也覺得有些慶幸。 還好他沒有摔傷,不然她至少得負點責(zé)任。 傾盆大雨兜頭澆下,將蘇期溪淋得從頭到腳都濕透了。 她踩著積水的泥土地面,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。 灌木樹枝勾到了裙角,她沒注意,繼續(xù)往前走,平底小皮鞋一腳踩進前方的水洼里,整個人往前趔趄了一下,差點摔倒。 “呲啦”一聲,裙子從大腿處裂開一條長長的口子。 蘇期溪看著完全報廢的鞋子和裙子,有些想哭。 這一身是她前幾天為了實習(xí)工作新買的,加起來有五百塊錢,對于她來說算是很昂貴的的價格了。 才穿了兩次,便不能再穿。 算了,就這樣吧。蘇期溪吸了吸鼻子。 對于這樣一個問題學(xué)生,她還能說什么呢? 走著走著,鞋帶開了。 蘇期溪蹲下身去系鞋帶。 剛蹲下身,她就再也忍不住,眼淚奪眶而出。 憑什么啊,她也只是個學(xué)生,曠野只比她小三歲而已,憑什么給她委屈受??? 淚水混著雨水,從臉頰上流到下巴處,然后砸落到泥土的淺水洼里,濺起小小的水花。 蘇期溪想借著這場雨,大哭一場。 “蘇……蘇老師?” 頭頂?shù)挠晖A耍腥寺曇暨t疑地叫她。 那人撐著傘站到了她的面前,將傘面向她傾斜,擋住了雨。 蘇期溪抬起頭。 隔著水霧和淚花,她看不清楚他的臉,只看清楚了他頭頂上的黃毛。 這聲音也挺耳熟。 蘇期溪想起來了,他就是上課之前被秦老師叫到辦公室“諄諄教誨”了好久的那個男生。 “蘇老師,你怎么在這里啊……” 蘇期溪迅速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眼淚,將黏濕的頭發(fā)撥弄到耳后,站起身來。 她站起來的時候有些不穩(wěn),被男生托了一把手肘。 “我剛剛鞋帶開了。你呢?不上課么?怎么會在這里?”蘇期溪將問題拋回給了他。 黃發(fā)男生并沒有意識到她的避重就輕,連忙解釋:“英語課已經(jīng)下課了……現(xiàn)在是課間,我就是上次……上次翻墻的時候丟了東西,過來找找。蘇老師,我真沒逃課?!?/br> 蘇期溪抬手,看了看手表,告訴他:“現(xiàn)在下一節(jié)課已經(jīng)開始了?!?/br> 她的聲音不知不覺就嚴肅起來。 男生急了。 “蘇老師,我真的真的真的沒打算逃課……我向天發(fā)誓,真的就是來找東西……” 聽著他百口莫辯的解釋,蘇期溪破涕為笑。 “別找東西了,趕緊回去上課吧。你叫什么名字???” “李楊林,”男生仍舊有些不放心,“蘇老師,你可千萬別跟秦老師講……” “好好好,我不告狀。那我下次上課抽你回答問題,你不能不理我啊?!?/br> “那我回去預(yù)習(xí)下……” 蘇期溪和他共撐一把傘,由他送到了教師宿舍樓下。 李楊林朝她擺擺手,她笑著向他道謝,也不再去計較他到底會不會回教室。 反正她自己已經(jīng)盡到了提醒的責(zé)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