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鶯請閉眼 第133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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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 ◎我也想。◎ 他們離開得很匆忙, 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準(zhǔn)備。 飛機抵達(dá)青原省會機場的時候,已經(jīng)是第二天上午。 林循站在機艙口,滿眼恍惚地打量著眼前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, 有些遲鈍地跟著沈郁下了飛機。 省會機場不大, 不是每輛飛機都能停泊在航站樓邊。 擺渡車接上他們,跑了幾分鐘,屬于西北大地粗獷的晨風(fēng)刮著她的臉頰,很快便在皮膚上留下紅紅的痕跡。 林循不禁緊了緊羽絨服外裹著的圍巾,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青原人, 可離開太多年,她竟然有些不適應(yīng)了。 沈郁口述著指引她,找到了航站樓t1出口的那家星巴克。 給她點了杯熱巧克力。 熱乎乎甜滋滋的一杯捧在手里,林循終于覺得自己活了過來。 她眨巴著眼看他,才發(fā)覺他對這里,竟然比她還要熟悉。 “你是不是問過我, 我去南漓找你那次,是不是第一次一個人坐飛機出遠(yuǎn)門?” 沈郁牽著她, 跟著她的步伐往到達(dá)口走去,一邊跟她說:“其實不是, 我第一次一個人出遠(yuǎn)門,是二十歲那年, 來了青原。就在剛剛那家星巴克, 我遇到了楊導(dǎo)……不過那都是后話了?!?/br> 來接機的是方忖安排的人, 省城當(dāng)?shù)氐乃緳C,一個臉上有兩駝高原紅的中年男人。 有著青原人高聳的面頰和鼻梁, 面容爽朗。 他見到沈郁, 熟稔地跟他打了個招呼:“沈先生, 又過來了?這次是公務(wù)還是旅游?” “算是旅游吧,”沈郁淡淡地笑,給林循介紹,“這是張叔,之前我們過來錄《森林寓言》期間幾個月,就是勞煩他接送?!?/br> 張叔笑著擺手,咧了咧嘴。 “什么勞煩,是沈先生照顧我生意?!?/br> 他說著,看向林循,目光帶些詢問。 沈郁雖看不到,卻也心領(lǐng)神會,摟了摟她的肩頭,說道:“這是我太太?!?/br> “噢,是您太太。” 張叔有點驚訝,“上次我還問過您,您連女朋友都沒有??磥硎切禄椋磕鞘莵磉@里度蜜月?我看電視里,度蜜月不都去什么馬爾代夫嗎,怎么來青原這么個鳥不拉屎的地方?!?/br> 他一邊說,一邊帶兩人去地下車庫。 沈郁又耐著性子跟他解釋。 “我太太就是青原祁南縣人,我們只是回她的家鄉(xiāng)?!?/br> 張叔聞聲又驚訝地看了眼林循,長得白白凈凈、漂亮出挑,半點看不出是山區(qū)姑娘。 還是整個青原最貧困的地方。 直到林循笑著用有些生疏的青原話跟他聊了幾句家常,他臉上表情瞬間從客套變得熟稔了許多。 一路上親熱地問她什么時候離開的青原,家里還有哪些親戚,這次回來準(zhǔn)備待多久…… 直到了車庫里才停下。 兩個人都沒什么行李,張叔想要幫忙的心思落了空,無措地搓搓雙手,給他們拉開商務(wù)車的車門。 “從這里開到祁南縣,得六個多小時,可能得下午四點才到……你們暈車嗎?” 林循點點頭,她是有點暈車的。 張叔遞給她兩顆暈車藥,又看向沈郁,笑道:“沈先生也吃一顆吧,出了機場往山區(qū)開,公路可跟你們南方不一樣喲,彎來彎去起伏很大。” 沈郁倒是沒拒絕,利索地接過,和水吞下。 顯然是曾經(jīng)體驗過。 待上了車,張叔嘴就更沒停了。 沈郁見林循有些疲憊,便主動接過話茬,與他攀談起來。 林循靠在座椅靠背上,靜靜地看他。 他似乎很喜歡這里,耐心都好了不少,人也沒有平時那么生人勿近。 甚至還跟司機大叔開了幾個玩笑。 她又轉(zhuǎn)頭去看窗外。 車子逐漸駛進(jìn)了山區(qū)。 遠(yuǎn)處是連綿起伏的山,山頂是白茫茫、終年不化的雪。 公路建在一望無際的戈壁之間。 天很高,云亦很高。 透進(jìn)窗子的空氣很冷,也漸漸地越來越稀薄。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。 途中林循短暫地靠著沈郁打了幾個盹,大多數(shù)時候貪婪地睜著眼,看著與記憶里一樣的景色。 不同的是,曾經(jīng)多次往返這個地方,她從來沒有欣賞沿途風(fēng)景的心情。 比如上一次,她畢業(yè)后,灰溜溜地回到這里。 那時候天好像總是灰的,蒙著公路上漫天的沙塵。 大客車車窗玻璃總是漏風(fēng),引擎也不怎么好使,一路上好像隨時會散架。 人們默不作聲地坐著,沒人說話,省得一張口就咽了一嘴風(fēng)沙。 她拎著小小的箱子跟一個帶著孫子的老太太一起擠在引擎蓋上,那小孩兒睡著后的口水,流了她一胳膊。 - 抵達(dá)祁南縣比預(yù)想的晚了一個小時。 太陽還未落下。 張叔將他們送到縣里唯一一家還算像樣的酒店,又去幫他們買來一些生活用品。 簡單洗漱過后,林循看著沈郁十分熟練地摸索著,將一次性床單鋪在床上。 她挑眉看著他干活,有點意外。 “你之前就住這個酒店?住得慣么?” 條件真的不算好,連她盛霖苑的房子都比不上,更不用說昨天看到的,他在臨江閣的家。 “上次來已經(jīng)很習(xí)慣了?!?/br> 沈郁掖好最后一個角落,拍了拍干凈的床單,拉她坐下,“二十歲那年第一次來,還真住不慣??傄尚拇采嫌邢x子,而且房間里,也有氣味……現(xiàn)在想想那會兒膽子真大?!?/br> “是啊,”林循想想都替他后怕,“你一個盲人,一個人來了這么遠(yuǎn)的地方,都沒碰上壞人?!?/br> 沈郁笑道:“是啊,出了機場之后,我隨便找了個順路的司機,給了他一筆錢讓他載我來祁南縣。一路六個小時,那司機沉默寡言一句話都沒說,就好像暗自謀劃著在哪個山溝溝里殺人越貨……但六個小時后,他送我到了這里,幫我開了房間,又幫忙把行李送到樓上……他臨走前還塞給我兩個包子,一瓶牛奶……所以我很喜歡這里。” 林循似乎能想象到那時候的他。 不像現(xiàn)在這樣熟練,走路都會磕絆,穿著件清清爽爽的沖鋒衣,踩著雙黑色登山鞋,長得那樣漂亮貴氣,卻滿臉沉冷,不近人情。 “所以,能告訴我了么?!?/br> 林循摸著床上粗糙的床品,“你那會兒為什么來這里?” 房間里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腐舊氣味。 沈郁用食指在她手心勾了勾,“哎”了聲,“說出來有點丟人。是在看到你發(fā)第一條朋友圈的第二天。我跟老太太說學(xué)校有個為期兩周的活動,不回家了。” 林循一怔,忽然想起姜老太說的話。 ——“看你發(fā)了條朋友圈,他便覺得你過得很好,自己該放下了。明明是高興的,卻又忍不住跑去外面喝了一晚上的酒,回來醉醺醺吐了一馬桶,邊吐邊跟我說他有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。” ——“我問他明明這么喜歡,為什么不告白,他卻沒吭聲。但我知道的,是因為他眼睛看不見,怕你嫌棄他?!?/br> 她恍惚地回憶起那個時間點,他給她發(fā)了最后一條微信。 【看到了你發(fā)的朋友圈。你在南漓電影學(xué)院上學(xué)?我記得你當(dāng)初填的理想學(xué)校就是那里,恭喜。】 原來是那次。 林循的五指慢慢收緊,將他的手指握在手心里。 “哎你別多想啊,也不完全是因為你?!?/br> 他說著,眉頭輕輕擰起來。 “我復(fù)讀那年恰好國家出了盲人卷,你知道的,我考上了晝大的工商管理專業(yè)?!?/br> “但讀了一年吧,就覺得挺沒意思的。沈昌亦讓人打了招呼,系主任對我格外照顧,每一門考試都幫我安排了口試……同學(xué)們也特殊對待,特殊的另外一個含義,就是邊緣化。” “我當(dāng)時就覺得,以我這個身體條件,就算把文憑拿到了,又能干嘛呢?” 他說到這些,表情多少有點不自在。 在喜歡的人面前。 總想佯裝得很完美,很強大。 但他那會兒還真不是。 狼狽的要死。 “沈昌亦表面上依舊很看重我,每隔兩個月就帶我去世界各地看病。但有一天我難得回家,拿一份我母親留下的不動產(chǎn)資料,卻碰巧聽到他同我繼母說,讓她不要總和我過不去?!?/br> 沈郁抿了唇,聲音是漠不關(guān)心的冷淡。 “原話大概是——‘沈氏一半的資產(chǎn)在他母親名下,簽了財產(chǎn)公證的,我也沒辦法。但其余的,他沒能耐跟你兒子爭,你跟他計較什么?’” 林循聽著,忽然伸手抱住他,把臉埋在他胸口。 這是她第一次聽他說起家里的事,父母的事。 她胸口一陣泛酸,問他:“然后呢?又為什么來這里?” “就是覺得找不到出路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