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熙熙攘攘見明月 第41節(jié)

    曹連又說:“這次西征,到底花銷多少,還不是憑你那張嘴?誰知道你有沒有中飽私囊!”

    “一應花銷皆有賬目,也交有司核算過,曹伯父若有疑慮,只管告上官府,再核對一次?!标戻S早就料到會有商戶事后翻臉不認人,一切賬務皆過了官府,雖然手續(xù)麻煩,花費也多些,但勝在有官府作保。

    曹連哼了聲,“你這是國公夫人做久了,也學會狐假虎威了,誰不知道這次領兵的是你夫君,圣上眼前的紅人,誰敢去質(zhì)疑什么?你們兩口子狼狽為jian,趁人之危,誰又敢說個不字?”

    他如此胡攪蠻纏,陸鳶自知再難說通,畢竟利益攸關,他又怎會推己及人,慮想別人的難處?

    陸鳶不再白費口舌,只說:“曹伯父若果真有疑問,便去官府求個公道,若無真憑實據(jù),還當慎言,侄女明白你一時口快,旁人可要當你污蔑朝廷命官了?!?/br>
    陸鳶本是一番好意,怕他禍從口出,曹連卻以為陸鳶狐假虎威,借夫家的權勢震懾他,大為惱怒,高聲吼道:“呵!這就護上了!威脅我是嗎,行啊,你去告訴你夫君,說我污蔑他,我倒要看看你這個白眼狼還能做出什么事來!”

    陸鳶顰眉,不欲和他做無謂糾纏,剛想叫人送客,忽聽“噔”一聲,房門被人踹開了。

    褚昉一襲紫袍站在門口,不怒而威。

    掃了曹連一眼,抬步進門,在陸鳶身旁站定,看向曹連道:“你可知,對國公夫人出言不遜,是何罪?”

    他聲音不重,卻自帶一股威壓。

    曹連驟然生懼,忙笑說:“我與侄女兒開玩笑呢,哪有出言不遜,是不是侄女兒?”

    陸鳶從沒想過借褚昉的權勢為難他,替他解了圍,命小廝送客。

    褚昉見陸鳶神色平靜,無喜無怒,略一沉吟,問道:“可是遇到了難事?”

    陸鳶溫笑著搖搖頭:“沒事?!?/br>
    褚昉以前總是告誡她不可借褚家權勢謀生意,陸鳶怕他知曉自己商隊少主的身份后,又要她放棄一些正常的生意往來,遂特意隱瞞了這層身份。

    褚昉默了會兒,沒再追問。她一向如此的,不管是生意,還是家宅,從來不肯給他找麻煩。

    “長姐,沒事吧?”賀震也找了過來。

    陸鳶道句無事,留賀震與褚昉說話,與掌柜商量事情去了。

    賀震又說起之前的事,問褚昉:“將軍,你不給長姐一個公道,不怕她怪你嗎?”

    褚昉自嘲地笑了下,“我自是希望,她能怪我?!?/br>
    有希冀,才會有怨恨,可陸鳶毫不在意,憑他如何處置,包庇表妹也好,心存愧疚也罷,陸鳶一點兒也不在乎,一點兒也不稀罕。

    “子云,今晚幫我約康大哥出來?!?/br>
    賀震疑惑:“你找康大哥何事?”

    褚昉不回答,賀震便知問不出來,也不多話,頷首答應,壓低聲音苦口婆心地說:“將軍,你好好哄哄長姐,你不是說過嗎,人不怕錯,得有悔過的態(tài)度!”

    褚昉掃他一眼,微頷首嗯了聲。

    “jiejie!”

    褚昉與賀震正要下樓去,見陸鷺火急火燎沖進來。

    “阿鷺,怎么了?”賀震箭步迎過去,只當她還在為失手殺人的事?lián)鷳n,寬慰道:“別著急,慢慢說?!?/br>
    陸鷺見褚昉也在,眉心一蹙,道句沒事,撇開賀震獨自找陸鳶去了。

    第40章 要去探病 ◇

    ◎周玘比她的生意重要◎

    “jiejie, 元諾哥哥病重!”

    陸鷺關好門,才敢與陸鳶細說:“大夫說是昨晚喝酒的緣故,長公主府得到消息也派了御醫(yī)過去, 但現(xiàn)在元諾哥哥昏迷不醒, 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……”

    陸鳶無意識撥亂了手中的算盤,抬步要出門,到了門口才覺不妥,忙問:“尹大夫和韓大夫已經(jīng)去了嗎?”

    這兩位大夫是周玘的主治大夫,相伴多年, 對周玘的心疾最是熟悉, 有他們在,多少有些勝算。

    陸鷺點頭:“已經(jīng)過去了,昭文也過去了,我,我想你, 也去看看元諾哥哥, 你知道,他最想見的是你……”

    陸鳶站了會兒,搖頭:“我不能去,你去,去守著他, 叫他不要放棄……”

    陸鳶再說不下去,咬緊了唇,合上眼睛逼回將要涌出的淚, 推著meimei往外走:“阿鷺, 再幫我一次……”

    陸鷺握住陸鳶手臂, “jiejie, 你別怕,我有辦法支開安國公,你就去一次,去看看元諾哥哥,求你了!”

    陸鳶甩開她手,急切地說:“我不能去,你別再說了,快去看他!”

    陸鳶不由分說推走了meimei,看著她打馬離開,直到她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,仍然呆呆立在原地。

    心里空落落的。

    “長姐,阿鷺她沒什么急事吧?”

    直到賀震問話,陸鳶才回神,稍稍緩和了面色,說:“沒什么事。”

    賀震看出陸鳶心不在焉,沖褚昉遞個眼色,示意他關心一番,而后尋個借口告辭。

    褚昉并不知陸鷺來意,只當她因誤殺孫嬤嬤的事害怕,這才來找陸鳶,遂寬慰說:“別擔心,我會處理的。”

    陸鳶回頭看他,努力安定心神想他話中意思,問:“處理什么?”

    褚昉微微垂下眼皮,“我欠你一個公道。”

    陸鳶想了片刻,意識到他在說鄭孟華下藥一事,心下考量須臾,說:“國公爺若真覺得欠我一個公道,那就兩清吧,望你別再計較我沒有喝藥的事,我也不會記恨你包庇表姑娘?!?/br>
    她不想為他生兒育女,拒絕調(diào)養(yǎng)只是為了離開褚家,可褚昉既已知曉周玘的事,必然會將此事算在周玘頭上,若能借鄭孟華之事稍稍驅(qū)散褚昉心中對周玘的介意,這個公道不要也罷。

    褚昉點頭,看著陸鳶認真說:“那種事,絕不會再有第二次?!?/br>
    最初知道她騙了他時,他確實憤怒不甘過,可后來,更多的是慶幸,慶幸她沒有喝藥,沒有中毒。

    陸鳶想給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,卻只是彎了彎唇角,帶不出半點笑意,借口還要看賬本,讓褚昉自作消遣,把自己關回廂房。

    她確有很多事要處理,生意上的損失、死傷護衛(wèi)的撫恤所費都需核算,茶酒經(jīng)營也需謀求與官府合作,可是她沒有辦法靜下心來。

    “阿娘,容我偷會兒懶吧。”

    陸鳶按著鬢角自言自語,心亂如麻。

    周玘不是說就喝了些許,無礙的嗎?怎么又昏迷不醒了?長公主也派了御醫(yī)過去,是想探探虛實,看周玘病情真假嗎?

    陸鳶自知枯想無用,卻又忍不住去想,不覺竟蹉跎了幾個時辰,夜色已至。

    小廝敲門送來晚飯,身后跟著褚昉。

    陸鳶無甚胃口,匆匆吃了幾口,說句“國公爺慢用”便離席看賬本去了。

    褚昉只當她為生意煩心,并沒出聲打擾,很快吃完飯,命小廝收拾殘羹,只留了一碟栗仁。

    他并沒多言,只是把栗仁放在了陸鳶左手邊,見她鎖眉專注于賬本,沒再多留,關上門出去了。

    聽到他離開,陸鳶才松了口氣,煩躁地掃一眼栗仁,遠遠推開去,勉力鎮(zhèn)定神思,細想周玘的病。

    陸鷺和陸徽都已去看他了,今晚必定能帶回消息,到時候問問便罷。

    想到這里,陸鳶才勉強靜下心,稍稍有了精神,繼續(xù)想算生意上的事。

    ···

    康延植收到賀震消息便來了福滿樓,心中不免奇怪,褚昉借的五百兩銀子已經(jīng)還了,找他還能有何事?

    兩人互相見禮后,康延植便直接問:“不知將軍約見康某所為何事?”

    他作為商隊高層決策者之一,這段日子也很忙。

    褚昉也不拐彎抹角,直入主題問:“你們少主最近可是遇到了難事?”

    頓了一息,怕康延植想歪,補充:“生意上可需幫忙?”

    康延植想了下,看著褚昉問:“將軍知道我們少主是誰?”

    褚昉這次沒再別扭,頷首承認。

    康延植卻笑了:“既如此,將軍何必舍近求遠,何不直接問少主?”

    褚昉摸了摸鼻子,一時無言以對。他哪里是沒有問過?問不出來罷了。

    褚昉避而不談舍近求遠的事,對康延植道:“若果真有難處,用得到我,只管說來。”

    康延植有所顧慮,一來商隊生意畢竟是機密,不便與外人道,二來,陸鳶作為少主,又是安國公夫人,憑著兩層身份都不曾說與褚昉的事,他怎好透露太多?

    褚昉察覺康延植的猶豫,想到自己之前給陸鳶定下諸多規(guī)矩,告誡她不準借褚家權勢謀生意,才致她凡事獨擔,生意之事更是處處避諱他,想必康延植也有此顧慮,才不肯與他開誠布公。

    “夫人最近有些煩心,我不欲她傷神,想替她排解一二?!?/br>
    見康延植仍有疑惑,褚昉只好接著說:“你該了解她為人,她不喜麻煩別人?!彼圆艣]有跟他說。

    話至此處,康延植會意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安國公怕是做了什么錯事,想借此示好。

    若說生意上的難處,自然是有的,損失和債務自不必提,現(xiàn)下便有一樁生意,若能得安國公助力,大約就能平穩(wěn)拿下,不必如之前籌謀的再等一年。

    茶、酒生意向來利潤豐厚,朝廷看重這點,不僅新設稅茶法,還欲將一部分生意收歸官營,與鹽鐵同。茶酒商也都想借此機會一躍成為官商,從此既富且貴,故而競爭十分激烈。

    康氏商隊名下的茶酒莊自然也想爭取這次機會,在前期準備上下了很大功夫,若單論實力自是遙遙領先,但若論及官場人情,則弱了些。

    主管此事的度支侍郎意欲扶植表親做這第一代官商,康氏商隊勢不如人,只能等勢,已經(jīng)決定此次陪練,在度支侍郎面前混個臉熟,爭取來年入選官商。

    褚昉平常雖不關注這些,但對那度支侍郎有所耳聞,“就是那個畜養(yǎng)了上百美妾的黃侍郎?”

    度支侍郎與戶部侍郎平階,雖只是個四品官,但度支部常與各色商賈打交道,自然要比很多清水衙門富裕得多。

    康延植點頭,褚昉又問:“他那表親可夠資格做這官商?”

    康延植無奈地笑了下,“比他有資格的,不計其數(shù)?!?/br>
    褚昉沒有多問,心知度支侍郎徇私無疑,而商賈們敢怒不敢言,約有兩層考量。

    一來怕徒勞無功,不僅動不了黃侍郎,還惹他記恨,以后恐更加難做;

    二來,就算能如愿扳倒黃侍郎,出頭的商賈也會落得一個以民告官的名聲,水至清則無魚,在度支部那個位置上,憑誰也難兩袖清風,新任侍郎就算再清正,對那出頭的商賈總歸要生些忌憚。如此,那出頭之人不僅絕了自己的前程,更是為他人做嫁衣裳。

    而忍過這一時,待那黃侍郎私心得逞,再投其所好,或許還能謀求更為長遠的利益。

    但這事若借力朝官,就會容易很多。

    黃侍郎立身不正,又占著一個肥差,朝中盯著他的人不在少數(shù),只是苦于沒有證據(jù)罷了。

    這種人料理起來不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