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
趙牧被他的反常嚇到了,趕緊抽出放肆的手,但趙二還是癱在床上不停抽搐,不停抽搐,不停抽搐,活似犯了癲癇的病人。 趙牧連著叫了兩聲他的名字,魂飛魄散,正要讓阿溫趕進來看看他是怎么了,就看見他歪在床上發(fā)起干嘔來,沒有任何東西能吐出來,但他就是發(fā)干嘔。 趙牧如臨深淵,要抱他去溫良的醫(yī)學實驗室,聽見他的氣息絲線一樣纏著他繃緊的神經(jīng):“趙牧,我們離婚吧?!?/br> 趙牧抱著他定在原地,直視前方,沒有動。 趙二臉色蒼白,嘴角還有口水,再好的模樣也難以動人了,他吊著頭瞥見春色順著明媚陽光幾經(jīng)周折倒流到天花板上,輕輕地又重復了一遍:“我們離婚吧?!?/br> 趙牧步子晃了晃,裝作沒有聽到這句話,少見地發(fā)起抖來,跑著喊:“阿良!” 阿良主攻神經(jīng)科,大風大浪都見過了,被趙二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嚇了一大跳。 在趙二知道真相的四十八分鐘后,趙牧也接到了一通電話,他知道,自己一直想隱瞞的事情,瞞不住了。 第八章 不出趙二所料,接近夜里十二點的時候,趙牧又出現(xiàn)了。 像只索命的厲鬼,無聲無息只把陰間勾魂的利器往人脖子上套。 趙牧進門時,趙二正撐著下巴盯著畫上的那只墨綠蝴蝶看。 燈光璨璨,勾勒出趙二看畫時絕美的姿態(tài)——微微彎著腰,脖子折出好看的線,認真的樣子似乎能鉆進畫里去。 他思考的時候愛用手撐著臉,有時畫畫,能這樣想半個鐘頭,回過神來便輕輕“啊”一聲,忘了手上還拿著畫筆,顏料刷滑過他的臉,成了小花貓。不過他并不理會,趕緊重新調顏料開始工作,手腕細細白白的,是天生拿畫筆的一雙手。 但是差一點,他那只拿畫筆的右手就毀了。 是三個多月前,他剛知道結婚真相那天晚上的事情,心灰意冷成了木偶,而趙牧異化為了連木頭都啃的野獸。 木偶被野獸壓在樹林里cao時右手杵到了石頭,鉆心地痛,但木偶一直沒吭聲,因為他麻木得——連畫畫也不想了。 那天在下雨,無邊無際的夜雨。 他有一克靈魂,被泡在春雨夜里。 第二天,趙牧就漫不經(jīng)心地用筆敲了敲桌子,要他用手上的遺產(chǎn)交換自由。 用左手簽了遺產(chǎn)轉讓同意書,趙二才后知后覺自己沒頭腦,干什么要和色彩線條過不去? 心沒有了,眼睛和手還在;不能愛人了,還可以采集光線,鋪設柔軟。 這世上行尸走rou也不獨他一個,安身立命的本事沒了,才是真的什么都沒了。 離婚一仗開打之后,他就開始支著架子練習用左手畫畫,想著萬一右手真保不住了,還能用用左手。 還好,萬里殘垣之下的一點幸運是,他的右手保住了。 趙二面前支著的這幅畫,就是用左右手配合而來的,從構思,動筆,上色,修繕,忙了整整三個月都沒完成。 畫中意象極為慘淡,像他藏不住的心事: 利石鋪開幾層深藍的嶙峋,碎粉金星星點點,墨綠蝴蝶振翅逃不脫命運的羅網(wǎng)。 那個把他筋骨皆抽剝剮盡的兇手就立在他身后,眈著他凡胎rou體里貯藏的最后一點可口。 動心之前不知情路有百劫,歷一劫便經(jīng)一次脫胎換骨。 趙二其實很想問問趙牧,到底要他喪失自我到怎樣的程度?才肯罷手。要機關算盡到哪一層?才是個頭。 他很累,很累了。 但趙二終究沒有問出這些注定惹來刻薄和嘲諷的話,只是淡淡地起身,就著淅瀝如雨的燈光看了一眼門口的人,所有的情緒隨著落日西沉煙消云散,慢吞吞走向露臺:“出去說吧?!?/br> 趙牧不知道他在那一眼里藏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起承轉合,大步上前撈住他的腰從背后揉進懷里,瞥了一眼套間里的病房門,隨意撥弄他的手:“出去干什么,風大。就在這里,不是都把門關起來了嗎,趙三又聽不到。” 趙二被他猛然收緊,下午病房的對話又爭先恐后地鉆到了他腦子里,擠得快要炸裂了,想什么來什么,突然從他身上嗅到了一股惡心情/欲的味道,白著臉摳他的手,妄圖逃開他的束縛。指甲有一周沒有剪了,發(fā)狠地掐進血rou里,趙牧面不改色,把他就近摁到了沙發(fā)上,用一只手抓牢他的腳腕,借燈光看他在手臂上撓出來的血痕。 趙二撐著手不斷后退,盡可能讓自己離他的掌控遠一點,但右腳卻一直被他抓在手里,像風箏乘風飄遠,還是能被人用線控制在股掌之間。 趙二掙不開逃不脫,厭倦感又從心底冒出來。 客廳的燈光粲然耀眼,投到人和人的尺寸距離,落成了星星和星星的憶萬光年。 趙二見他淡淡放下手,也沒再折騰了,歪在沙發(fā)上,一動不動地盯著他,聲音幾分嘲諷:“今天又是過來問我什么罪?昨天是警告我別不自量力打趙家人的主意,前天是和我算這些年欠趙家的賬?!?/br> 趙牧并沒有立即回答,放開了他的腳腕,趙二膚白,稍一磕碰就要起紅印,剛才那一下子,居然把他的腳捏出了淤青,趙牧的目光定了兩秒,起身翻出醫(yī)藥箱,單膝跪下,把趙二的腳搭在膝蓋上要查看。 趙二覺得十分可笑,他這樣前后判若兩人,像個精神分裂癥患者,巴掌之后給塊糖,就能把他作的惡剮得干干凈凈嗎?不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