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傍晚的微風(fēng)中，明卉笑彎了眼睛，白皙透亮的臉蛋染上了落日的緋紅，如晚霞繽紛，鋪了整片視野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因為之前在詔獄的那三天，霍譽算是被飛魚衛(wèi)借調(diào)，因此，他便多了幾天假期，次日，霍譽便帶著明卉回了保定。

    霍譽沒有騎馬，陪著明卉坐馬車，馬車?yán)锍怂麄?，還有三只貓。

    這次明卉不知道自己會在保定住多久，或許三天五天，也或許一兩個月，所以她把這三個主子全都帶上了。

    有大黑鎮(zhèn)著，荔枝和小夜都很老實，一路上乖巧聽話。

    不過，也正是因為有大黑的一路警戒，霍譽和明卉這對小夫妻也是規(guī)規(guī)矩矩，啥也沒干。

    快到保定時，霍譽壓低聲音，對明卉說道：“你想辦法看看娘的右胸上是不是有塊傷疤?！?/br>
    明卉一怔：“傷疤？”

    霍譽點點頭：“霍侯爺說的，有一次娘和他吵架時動了剪子，沒能扎到他，娘一氣之下就捅到自己的右胸，差一點就扎到心上了?！?/br>
    明卉倒抽一口涼氣，她這位婆婆的確是又剛又烈，也是太過沖動，有這力氣朝著渣男繼續(xù)捅啊，干嘛往自己身上撒氣。

    “這件事還有誰知曉？”明卉問道。

    “霍侯爺說，當(dāng)時丫鬟都被趕出去了，屋里只有他們兩人，就連治傷的金創(chuàng)藥，也是霍侯爺親自從我祖父那里偷來的。聽他的語氣，在他告訴我之前，此事沒有第三人知曉?！?/br>
    明卉想想也是，馮氏傷的是右胸，霍展鵬再是混不吝，也不會把這事對外人說起，畢竟，馮氏是與他做過夫妻的人。

    “好，我來想辦法。”明卉想起那個被她暫時安頓在越秀胡同的女子，心情莫名地沉重起來。

    如果那真是馮氏，自是千好萬好，歡歡喜喜大團(tuán)圓。

    可若不是……那這背后的事，就太復(fù)雜了。

    霍譽猜到明卉在想什么，他伸出手，握住了明卉的小手，明卉卻把手抽出來，反過來握住了他。

    她覺得，應(yīng)該被安慰的人是霍譽，可憐的孩子，先是找不到娘，現(xiàn)在娘找到了，卻不知真假。

    她與汪真人雖然不能在人前以母女相稱，可是過去的那十幾年里，她們母女卻一直在一起，不像霍譽，親爹是個渣，親娘在他五歲時便失蹤了，唯一的外祖父也早早地去了，天大地大，他卻孤零零的只有自己。

    第264章 母子相認(rèn)

    到了越秀胡同，明卉和霍譽先去給蕓老太太見禮，明卉給蕓老太太帶了京城的糕點，蕓老太太笑瞇瞇地端詳著他們：“嗯，越來越有夫妻相，好看，真是好看?！?/br>
    明卉臉上一紅，她和霍譽有夫妻相？她怎么沒有看出來？

    蕓老太太喜靜，又上了年紀(jì)，明卉也想著以后把汪真人也接過來，所以越秀胡同的兩個院雖然打通了，但是中間加了一道門，平時那道門是關(guān)著的。

    前幾天明卉回來，把馮氏和楊婆子安頓在新院子里，和蕓老太太說的時候，也只說是有個朋友家的女卷暫時住在那里，蕓老太太原本就不是多事的人，也沒有多問，但是明卉把南萍留了下來，說是照看，其實是監(jiān)視。

    新院子里原本就有一個婆子并兩個丫鬟，是早在明卉出嫁之前，明大老爺就給送過來的，明卉時常過來，霍譽卻有一陣子沒來了，看到院子打掃得干干凈凈，春天時移來的花木生機勃勃，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瞬間疏朗起來。

    南萍一襲仆婦的打扮，早早便在二門等著。

    明卉快走幾步，壓低聲音說道：“南大姐，辛苦你了?！?/br>
    南萍也低聲笑道：“我既不會洗衣，又不會煮飯，我能辛苦到哪里去?！?/br>
    明卉朝著門內(nèi)的方向抬抬下巴，問道：“如何？”

    南萍看一眼霍譽，說道：“那位太太話不多，看上去性子有些內(nèi)向，吃飯上沒有特別的喜好，做什么就吃什么，倒是楊婆子，是個話多的，時常和我聊天，時常向我問起您二位的事，我按夫人囑咐的說了。”

    說到這里，南萍頓了頓，又道：“對了，那位太太不飲茶，只喝清水。”

    “不飲茶？”明卉來了興趣。

    “嗯，是紅葉說的，楊婆子特意告訴紅葉，說太太腸胃不好，大夫叮囑了不要飲茶，因此太太只喝清水。可是就連楊婆子也是只喝清水，紅葉問起時，她說她是跟著太太的習(xí)慣來的?！蹦掀颊f道。

    馮氏和楊婆子主仆也只在這里住了幾日，南萍能夠留意到的也只有這些了。

    明卉謝過，這才和霍譽進(jìn)了院子。

    從衛(wèi)輝到保定，這一路上，明卉都沒有露面，護(hù)送馮氏主仆來保定的是鄧策，到了保定，帶著他們來越秀胡同的則是南萍，明卉雖然也來了保定，卻沒有跨進(jìn)這個院子。

    今天，才是霍譽和明卉第一次與馮氏正式見面。

    南萍大聲喊道：“大爺和大奶奶來了，紅葉、香葉，快去稟告太太，大爺和大奶奶從京城過來了?！?/br>
    紅葉飛奔著進(jìn)去稟告，霍譽和明卉剛剛走到堂屋前面，就看到簾子撩起，一個婆子攙扶著一個婦人走了出來，那婦人的目光落到霍譽臉上，四目相對，婦人的身子晃了晃，扶住門框才重又站穩(wěn)。

    明卉站在霍譽身邊，她感覺到霍譽的身體攸的崩緊，如同一張蓄勢待發(fā)的弓，但是很快，這張弓又松弛下來，卸去了防備和警惕。

    霍譽上前兩步，與馮氏之間僅隔著三級臺階，但卻有遙遙之感。

    “娘……”平日里沉穩(wěn)如山的男人，此時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，如同一個久未回家的小孩。

    明卉在劉家大院時，就遠(yuǎn)遠(yuǎn)地看到過馮氏，后來這一路之上，她雖沒有露面，但也不防礙她悄悄觀察，那時的馮氏，神情郁郁，眼睛里一片惶惶。

    此時，馮氏和在路上時也沒有太多區(qū)別，她看向霍譽時，眼神里竟然帶了幾分懼怕。

    她在害怕？

    害怕霍譽？

    一旁的婆子看了看霍譽，又看了看明卉，最后目光落到南萍身上，試探地問道：“南妹子，這兩位就是大爺和大奶奶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是啊，前陣子大爺舊傷復(fù)發(fā)，所以先一步趕回京城了，這會子剛好，便帶上大奶奶急匆匆地來保定看望太太了?！蹦掀家桓笨烊丝煺Z的樣子。

    婆子連忙給兩人施禮，一臉愧色：“大爺、大奶奶莫要見怪，太太吃了很多苦，后來又病了一場，以前的很多事都忘記了，怕是已經(jīng)不記得大爺?shù)拈L相了。”

    明卉好奇，這是失憶了嗎？

    馮氏離開時，霍譽只有五歲，相貌也和小時候不一樣了，即使馮氏沒有失憶，一時半刻也認(rèn)不出他了。

    明卉一臉吃驚，連忙拉著霍譽一起跪下：“娘，兒子媳婦總算找到您了?！?/br>
    楊婆子見了，忙提醒道：“太太，您快看啊，這就是您時常在夢里相見的兒子，那是您的兒媳，您看，大爺英俊威武，大奶奶賢良淑德，太太啊，您有大福氣呢。”

    馮氏如夢方醒，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霍譽和明卉，又轉(zhuǎn)身對楊婆子說道：“他們，他們真是我的，我的兒子和媳婦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是啊，就是您天天念叨的大爺和大奶奶?！睏钇抛蛹拥媚ㄖ蹨I。

    馮氏甩開楊婆子的手，跌跌撞撞地走下臺階，到了霍譽和明卉面前時，馮氏差一點沒能收住腳步，她彎腰去攙扶霍譽：“譽兒，你快起來，讓娘好好看看你?！?/br>
    霍譽緩緩抬起頭來，從馮氏腳上的繡鞋，一寸寸上移，最后停留在馮氏的臉上。

    馮氏淚流滿面。

    “娘，您失憶了，不記得譽兒了嗎？”霍譽哽咽著說道。

    馮氏哭得不能自已：“娘忘記了很多事，只記得我有一個兒子，我的兒子叫譽兒，娘以為這輩子只能在夢里看到你，沒想到，沒想到我們母子還有相認(rèn)的一天，譽兒啊，你在娘的夢中還那么小，小小的一個兒，娘的譽兒，苦命的譽兒啊！”

    馮氏嚎啕大哭，明卉掏出帕子抹眼睛，也跟著哭了起來。

    南萍忙道：“大爺、大奶奶，快扶著太太進(jìn)屋吧，別讓太太哭壞了身子。”

    楊婆子也過來勸說馮氏，明卉親熱地扶著馮氏的手臂，陪著她進(jìn)了堂屋。

    紅葉端來溫水，明卉親自服侍著馮氏洗去一臉淚痕，馮氏喝了一碗水，這才漸漸恢復(fù)了平靜，只是看向霍譽時，又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。

    第265章 過往

    明卉起身，對楊婆子說道：“我想請教些事，楊大娘可得空？”

    楊婆子怔了怔，沒有想到大奶奶居然連借口也沒找，就這么直截了當(dāng)要問她？

    她下意識地去看霍譽，霍譽面色如常，楊婆子心下了然，這位大奶奶在大爺面前說話是有份量的。

    也是，他們新婚燕爾，正是熱乎的時候。

    明卉見楊婆子遲疑，笑著看向馮氏：“母親，您看可好？”

    馮氏連連點頭：“好，哪有不好的，阿金，大奶奶問啥，你只管說便是?！?/br>
    楊婆子向馮氏施禮：“是?！?/br>
    明卉一笑，向馮氏福了福，轉(zhuǎn)身向門外走去，楊婆子連忙在后面跟上。

    明卉沒有走遠(yuǎn)，就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，這會兒太陽已經(jīng)褪去燥熱，微風(fēng)里夾雜著花木的清香，讓人身心舒適。

    明卉示意楊婆子坐下，楊婆子謝過，在石鼓上坐了半個身子。

    明卉問道：“楊大娘在母親身邊多久了？”

    楊婆子忙道：“回大奶奶的話，老奴跟著太太十四年了。”

    “楊大娘是如何來到母親身邊的？”明卉問道。

    霍譽今年二十一歲，五歲那年，馮氏失蹤，之間隔了十六年。

    楊婆子說她在馮氏身邊十四年了，那她到馮氏身邊時，是馮氏失蹤后的第三年。

    楊婆子聲音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哀婉：“老奴父母雙亡，十三歲時被兄嫂賣給了人牙子，老奴自幼做慣農(nóng)活，粗手笨腳，便被人牙子賣給了一家磨豆腐的，當(dāng)牛做馬干了幾年，那家的主人覺得老奴還算老實可靠，就讓老奴嫁給了他家的殘疾兒子，公公是南方人，想著葉落歸根，便關(guān)了豆腐坊，帶著一家子回了余杭。又過了幾年，老奴的男人病死了，膝下也沒有留下子女，公公婆婆良善，讓老奴自行離去。

    可天大地大，人生地不熟的，老奴又能去哪里呢，只好去打聽，看看有沒有找粗使婆子的人家。

    說來也巧，老奴聽說有個北方來的太太，想找個北方口音的，在身邊伺候，老奴便厚著臉皮找了過去，也是緣份，太太一眼就相中了老奴，就這么著，一晃就過了這么多年?！?/br>
    明卉聽到楊婆子提到余杭，便想起了那個死去的葉霆，葉霆便是余杭人氏。

    “那母親這些年的事你可知曉，她老人家如何流落到余杭的？”明卉問道。

    楊婆子想了想，面有難色，嘴唇動了動，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。

    明卉正色：“莫非楊大娘想對我隱瞞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楊婆子一驚，手足無措：“不敢，不敢啊，老奴不敢隱瞞?！?/br>
    “哦？既然不敢隱瞞，那就說吧?！泵骰苌袂楸洌头讲拍莻€又軟又嬌的大奶奶判若兩人。

    楊婆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，倒是把明卉嚇了一跳，面露不悅：“楊大娘，你這是做甚？”

    楊婆子砰砰磕頭：“大奶奶，在老奴心中，把太太看得比命都要重，老奴吃了熊心豹子膽，也不敢去太太有絲毫不敬，如今太太與大爺骨rou團(tuán)聚，老奴就是少活十年二十年也心甘情愿。”

    明卉嗯了一聲：“你對母親忠心耿耿，就更不應(yīng)瞞著我，做為兒媳，我理應(yīng)知曉母親這些年吃過多少苦，再說，方才我請楊大娘出來，母親也是同意的，楊大娘還是長話短說吧?！?/br>
    楊婆子心中一凜，這位大奶奶……

    她咬了咬牙，似是下定決心，明卉看她一眼，道：“楊大娘起來說話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