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瀾被他噎了一下，心說真是羨慕褚妄一點也不會尷尬的直白表達，然后轉(zhuǎn)了一個話題：“你今天腿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“你沒起的時候試著走了走，好像要比昨天好了一點?！瘪彝鐚嵉?，“爭取能盡快不用輪椅接你上下學(xué)?！?/br>
    郁瀾看著他：“……你怎么就這么執(zhí)著于想要接我上下課？”

    “那這不是你說的，我一見鐘情無法自拔，怕你跑了才爭分奪秒過來的么。”褚妄的回答一氣呵成。

    “rou麻話還是你會說?！庇魹懞喼眹@為觀止。

    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就到了學(xué)校，司機把車停穩(wěn)，對兩人說了一句：“到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今天管家不在，你就別下車了吧。”郁瀾握上后排的把手，對褚妄說。

    “那好，等你下課了我再過來?！瘪彝c頭道。

    “你還真的要接我下課啊？”郁瀾以為他只是開玩笑，“我真的沒事，學(xué)校里又不會有人說我什么?！?/br>
    “我知道?！瘪彝届o地說，“只是我現(xiàn)在站不起來，你不在身邊的話，總會覺得不太自在?！?/br>
    這一次他沒有找什么理由或者借口，不是順路或者壽星最大之類的，只是沉靜地說：“所以想要多跟你在一起一會兒?！?/br>
    郁瀾都已經(jīng)打開車門了，聽見這句話還是心下一動。

    但凡他再戀愛腦一點，都恨不得真的跟導(dǎo)員請假說今天的課就先上到這里了。

    關(guān)鍵是現(xiàn)在的褚妄。

    怎么還有點……粘人？

    想到這個詞匯，他自己都沉默了一秒。

    褚妄和粘人，這兩個詞造句都造不到一起，現(xiàn)在居然還成了對他的形容詞。

    郁瀾一邊深感魔幻，但還是沒忍住，折返了一步回來，腦袋探進來，對坐在特制輪椅座位上的褚妄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覺得要不是司機在場，或者是褚妄還坐著輪椅行動還不是很方便，對方說不準都要打開車門親一下了。

    太膩了太膩了！

    光是這么一想，郁瀾自己都被自己腦補的畫面覺得牙酸。

    他可以這樣，但褚妄都是一個成熟男人了，怎么比他還可怕？

    所幸褚妄只是伸出手來，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(fā)，說：“快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想來接你下課是真的，”褚妄說，“我訂了一間餐廳，晚上帶你過去?！?/br>
    明明最簡單不過的接觸，明明昨天還有更過分的，但郁瀾還是覺得自己的耳垂燒了起來，胡亂地點點頭：“噢。”

    等他走了，停留在原地的車才升上車窗，緩慢啟動駛離了原地。

    而在學(xué)校這邊，從一開始車駛?cè)胄ｉT的時候就已經(jīng)被注意到了。

    之前的事在大部分學(xué)生中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，更何況郁翎今天依舊沒來上課，更加增長了戲劇效果。

    有的人昨天還不信，以為只是郁瀾跟對方有什么約定，沒想到這才過了不到一天，連上課也要送嗎？！

    一些交流群和討論組里在早晨就熱絡(luò)了起來。

    不少還是當(dāng)時郁翎散播謠言時的群聊。

    “踩點的鳥兒有瓜吃，誠不欺我?！?/br>
    “天知道我都看到了什么！”

    “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又有車來送人上學(xué)嘛，多大點事。”

    “而且你們又知道了人家老公在車上了？說不定就是讓司機送一送呢。”

    “你們還在關(guān)心這些，只有我，只有我關(guān)心到底是誰偷走了我的富二代人生?！?/br>
    “確實。”

    “確實。”

    “不過應(yīng)該是在的吧，不然我看車在門口停了還有幾分鐘？”

    “日理萬機的商業(yè)巨頭剛剛蘇醒就沉迷送沖喜妻子上課，公眾號的標題都沒你們會寫。”

    有質(zhì)疑就有人忍不住上證據(jù)，沒兩分鐘一張高糊的照片po了上來。

    “可是里面的人摸了摸他的頭誒！這不是親昵互動是什么！”

    “雖糊但信?！?/br>
    “我怎么品出了一絲甜味兒，我不正常我先說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啊是??！沒有辦法，當(dāng)嬤嬤就像呼吸一樣簡單?！?/br>
    “所以到底是誰偷走了我又有人疼愛又有錢的富二代甜蜜人生？！”

    有人討論郁瀾，之前另一個頻繁刷臉的自然也會被提及。

    “所以到底是什么情況啊啊啊啊真的搞不懂你們這些豪門了，把話說清楚是犯法嗎！”

    “無非就是其中一個是私生子唄，多明顯的情況啊?！?/br>
    “對對，郁瀾叫對方哥哥嘛，估計對方是大少爺咯?！?/br>
    “好精彩，好看想看愛看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們都沒看新聞？今天早上經(jīng)濟頭條剛發(fā)了的啊，他們家公司好像出了問題，欠了不少錢不說，估計把不少資產(chǎn)拍賣了都不一定能還上?！?/br>
    “啊這？那他之前不是還挺……”

    郁翎陰沉著臉，一條條消息從他手機里劃過，他也只是面無表情地粗略掃過。

    他昨天下午到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滴水未進，眼圈青紫，嘴唇干裂。

    “咔噠”一聲響動，他才整個人顫了一下，猛然往門口看去。

    梁芝玉表情也不好看，而她的身旁還站著一個拖著行李箱的男人。

    郁翎臉色灰敗，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，看著面前的人，干澀的嘴皮上下碰了碰：“爸爸……？”

    郁宏的表情很凝重，甚至沒有立刻回復(fù)他，而是滿臉慍怒地轉(zhuǎn)頭看向身旁的女人：“這就是你的好兒子？”

    梁芝玉好像有些害怕，搭著他的手想解釋：“不是的，原本事情不是這樣……”

    她頓了頓，像是找到了方法一樣，忽然把矛頭全部指向郁翎：“原本有轉(zhuǎn)圜余地的，你知道我也不太懂經(jīng)營，本想著他能幫襯點，結(jié)果他卻，他卻……”

    郁翎的心涼了大半截，梁芝玉果然沒有再護著他，也沒有再為他解釋了。

    可是他現(xiàn)在也不知道自己應(yīng)該如何解釋。

    郁宏先是看了一眼梁芝玉，然后又看了一眼郁翎，臉上的表情堪稱精彩：“我之前出國開展項目就告訴過你們，可能會有風(fēng)險，這兩年能低調(diào)就低調(diào)一點，如果成功了就什么都好說。沒想到你們……”

    的確，郁家的家業(yè)仰仗父輩的并不多，都是郁宏拼出來的，梁芝玉也不是什么書香門第大家族出來的小姐，能有今天這一步不容易，也正是因為根基不夠深，會因為內(nèi)部的蟲蛀而轟然崩塌。

    “之前那個孩子呢？”郁宏沉著臉問。

    梁芝玉一臉窘迫，畢竟這件事是郁宏出國以后才發(fā)生的，當(dāng)時郁宏知道了想立刻回來，然而那時候事業(yè)正在關(guān)鍵節(jié)點上沒法返程，加上后面不管是梁芝玉還是郁翎，都對他說對方是一個多么糟糕的人，郁宏疏于對家庭的關(guān)照，一來二去也就沒回來看過。

    “前段時間剛結(jié)婚了?！绷褐ビ裥÷曊f。

    然后把郁瀾跟褚妄的事大致說了一遍。

    當(dāng)然她略過了昨天去他們家看到的畫面，只想趕緊為自己解釋：“當(dāng)時是席太太找上來的，想著能賣褚家一個人情，怎么說都是為了我們好，我才答應(yīng)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可現(xiàn)在褚妄已經(jīng)醒了，為什么回來卻是這個樣子？”郁宏簡直焦頭爛額，他也不知道現(xiàn)在該怎么做，“原本事情還沒有難到這個地步，我以為回來后能解決，結(jié)果看到的是更大的爛攤子？！”

    梁芝玉搖了搖頭：“我不知道褚家是這么絕情的，我去找過了，告訴他們，哪怕就幫一點忙也好，就算看在小瀾的面子上都不肯——”

    “他的面子？”很顯然郁宏對這個名字還有些陌生，但他并不傻，終于從梁芝玉的話里讀出一點信息，“你的意思是，他在我們這里過得不好，反而去了褚家風(fēng)生水起了？”

    每一句話梁芝玉都無法回答，只能道歉并解釋：“老公，不是你想的這個樣子，一開始小瀾可能是還沒有適應(yīng)環(huán)境，在新家不太愛說話，整個人看上去也陰陰沉沉的。我當(dāng)時就告訴郁翎要照顧好他，人家在福利院待了這么多年，不習(xí)慣是正常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結(jié)果呢？”梁芝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，“他表面上跟我說好好對待弟弟，實際上根本沒有，這才導(dǎo)致……”

    “您是要現(xiàn)在說這些么？”郁翎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，“mama？”

    梁芝玉莫名感覺身上一冷，打了個寒戰(zhàn)，皺著眉說：“你現(xiàn)在又在這里裝什么可憐？你當(dāng)時承諾過的什么都沒做到，我甚至給了你錢讓你轉(zhuǎn)交給小瀾，但凡你當(dāng)時給了，我們家現(xiàn)在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！”

    “不是你說的，多年來的感情濃得過血rou至親嗎？不是你說的，只有我一個孩子嗎？你說我是你最喜歡的孩子，夸我聽話，夸我懂事，怎么臨到現(xiàn)在卻一個字都不承認了？”

    郁翎雙眼通紅，滿臉都是不可置信——這一次倒不是演的，是從上一次積累的失望到現(xiàn)在的爆發(fā)。

    “是，不是你們的孩子，可是我從小到大哪樣沒有聽你們的話？你讓我喜歡什么我不敢喜歡另外的，當(dāng)時你把郁瀾接回家，我感覺你不太開心的樣子，不也都在順著你的心情做事嗎？”

    郁家客廳一片狼藉，原本應(yīng)當(dāng)親如一家的三個人此刻也都劍拔弩張，像一場拙劣的鬧劇。

    “那你有哪一件事做到了？”梁芝玉歇斯底里，“你之前安慰我，說宋家的那孩子會幫忙，結(jié)果人家現(xiàn)在行李都收拾好馬上就要回去了，你又做了點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“哦，你不是沒做，你是做了每一件都沒做好，放權(quán)給你管理，你用他們來給你撐面子，用來給甲方的工程款你也能抽一堆走，拿去捐獻拿去送給別人！那現(xiàn)在你捐的那些有用嗎？誰又能來幫幫我們？”

    梁芝玉的臉越說越紅。

    “而且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學(xué)校里都做了什么——”她看著郁翎的眼里已經(jīng)沒有一點所謂的母愛，而是全力想與他脫離干系的憤恨，憤恨因為自己一時的錯誤選擇，可能會斷送接下來幾十年的富太太生活，“郁翎，你自己做過什么事自己心里不清楚嗎？”

    郁翎忽然恐懼，不想讓她再說下去。

    “mama，我錯了，我知道錯了，這件事我一定會去改，一定會補償，我去做什么都可以，您別說出來，也別不要我……”

    他有一種預(yù)感，如果梁芝玉真的知道了自己在學(xué)校里的所作所為，他可能會真的什么也沒有了。

    “我還是你們的好孩子，是我之前不懂事，你們把弟弟接回來吧，我絕對不跟他搶任何東西，或者你們不相信我，讓我們兩個分開住也行，但是，但是……我還是你們的孩子，你們明明養(yǎng)了我這么多年！”

    然而郁宏好像覺得吵鬧，抬了抬眼，對梁芝玉使眼色道：“說來聽聽?！?/br>
    郁翎的表情變得驚恐，他甚至想站起身來阻止，只是腿在地上跪坐了一夜已經(jīng)又涼又軟，膝蓋都還沒撐起來，就又摔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你挪用公司的錢也就罷了，給你撐那些面子也就罷了，可是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？是不是你指使他們?nèi)テ圬搫e人，而且不止一次、不止一個人？”

    郁翎腦子痛得發(fā)懵，牙根都在顫抖，但還是忍不住問：“是……是誰告訴你的？”

    難道是宋斯覺？

    可是宋斯覺已經(jīng)很快要離開了，他也知道對方這兩天的行程，應(yīng)該是沒有可能接觸到梁芝玉的。

    “那就是——”

    “要不是小瀾當(dāng)時在場，還不知道后面會發(fā)生什么！”梁芝玉幾乎是在用控訴地語氣說，“郁翎，就算之前那些我們后面真的解決了，真的度過了這個難關(guān)，可你這算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“我的確是把你當(dāng)過親生孩子看待的?！绷褐ビ窈孟裾f完這些，稍微冷靜了一些，表情也略微緩和下來，先是看了一眼郁宏，才繼續(xù)說道，“只是我實在不敢想，我心愛的孩子，會是一個欺負別人孩子的人?！?/br>
    “小翎，”她這次甚至終于愿意叫他的小名了，不過帶著一種別扭的語氣，不知道是想演給郁宏看，還是她自己真的這么想，“mama真的很失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