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珍雪則以學術的角度說，現(xiàn)在婚姻自由，戀愛自由，媒人提親太落伍了。jiejie去讀大學，小袁才初中畢業(yè)，兩人根本就沒有共同話題，以后只會越來越聊不到一起去。

    程寶菱也說出了自己的觀點，“等jiejie讀完書，工作兩年，思想更成熟，再考慮結婚的事情，最好過了二十五歲再結婚?！?/br>
    其實她原本想是而是三十歲再結婚，但考慮到時代，于是說了二十五歲。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，連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不知道，稀里糊涂結婚生子，導致地婚姻悲劇還不夠多嗎？

    程楠驚訝，“二十五呀，那是老姑娘了哇?！?/br>
    程寶菱說她是“小封建”。

    姐妹兩個正打鬧著，二叔過來，說了一句沒營養(yǎng)的話，“大哥，嫂子，你們在納涼啊?！?/br>
    程珍秀起身騰出一個板凳，“二叔，坐?！?/br>
    程安民笑道：“不坐，不坐。大哥，我家里在挪動柜子，太重了，要我們一起抬一下?！?/br>
    “行！”程安國放下蒲扇，跟著弟弟去了。

    程楠吐槽：“二叔家的志遠哥，還有爺爺，哪個沒點力氣，偏偏有事沒事喊爸去！”

    一語道中真相，只見程珍秀惶惶不安望著母親，何佩瑜拍拍她的手，“沒事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直到夜深，程安國才踏著露氣回家。孩子們都睡著了，只有何佩瑜邊看電視，便打毛線。

    何佩瑜聞到他身上有一股酒味，皺眉，“怎么還喝上了？”

    “難得二弟在家，就喝了兩杯，沒喝多少?！背贪矅Φ?，“我去洗澡。”

    洗過澡，夫妻倆躺在床上，累了一天，何佩瑜困了，很快迷迷糊糊睡過去，耳邊隱約有聲音，“袁家再看看吧，聽說小袁人挺不錯的？”

    何佩瑜陡然清醒，“看什么？”

    程安國訕訕道：“小袁啊?！?/br>
    何佩瑜怒目瞪著他。

    程安國連忙道：“你聽我說，珍秀是我女兒，我盼著她好?！?/br>
    何佩瑜臉色緩和一點。

    程安國嘆了口氣道：“我這輩子，不會有什么大出息了，做丈夫，沒讓你過上好日子，做父親，也沒讓女兒們過得好。佩瑜，咱們種地，頭朝地，背朝天，辛辛苦苦一整年，收入微薄，連孩子們想吃頓rou都要精打細算。難道要珍秀以后也嫁個種地的人，一輩子在地里刨食過活，重復我們的日子？”

    何佩瑜道：“珍秀要讀大專的?！?/br>
    “萬一考不上呢？現(xiàn)在有的大學已經(jīng)不分配工作了，就算珍秀函授讀出來，咱們家無權無勢，也不能給她安排工作。袁家開預制板廠，小袁給他爸爸幫忙，二弟認識袁家人，說小袁很不錯。佩瑜，這可能也是一樁不錯的婚事，衣食無憂，不用為錢cao心，珍秀以后未必找得到這樣的人家?！?/br>
    第17章

    何佩瑜坐起身，定定地望著丈夫，“這是你的想法，還是媽的想法？”

    她失望極了，這個丈夫耳根子何其軟！

    程安國也起身靠在床背上，道：“媽有勸過我，我想想也有道理。我們不圖珍秀什么，只要她過得好就行了?！?/br>
    何佩瑜冷笑一聲，“珍秀難道以后就不能憑自己的本事吃上飯，非要去吃夫家的飯嗎？”

    程安國察覺到妻子的態(tài)度，連忙說：“我不是這個意思，你別誤會，我就是想讓珍秀以后能過得好。”

    “她要過得好，就要靠她自己，爭取靠上函授學院，等幾年大學畢業(yè)出來的，憑自己的能力找份工作，自己養(yǎng)活自己。吃人嘴短，拿人手軟，袁家有錢，我們家貧寒，你以為珍秀嫁過去日子會好過嗎，再者，我聽說小袁是家里的小兒子，他上頭還有三個jiejie，這樣的人家，必然重男輕女，恐怕珍秀剛嫁過去，就要被催生兒子吧，我半輩子受沒有生兒子的苦，我不希望珍秀重走我的老路?！?/br>
    程安國怔怔無語。

    何佩瑜悵然道：“程安國，你在學校教書，我下地干活，撫養(yǎng)幾個女兒。這些年我算是看明白了，女人并不是天生比你們男人差什么，除了力氣不如你，論起種地來，你未必比的上我，對于這個家的貢獻絕不遜于你?！?/br>
    “至于兒子，”她略帶諷刺地笑了笑，“就說咱們村子，論持家懂事，有那家的兒子比得上我們珍秀；論讀書，沒人比得上珍雪；而楠楠與寶菱，小小的兩個孩子就有頭腦掙錢，不怕苦，不怕累，你再看看隔壁的亮亮又是什么樣子，我敢說，我的四個女兒比別人家一百個兒子都強！”

    程安國望著年近四十，容貌仍然清秀的妻子，心里泛起一絲苦澀。不得不承認，自己是配不上她的，她本是高不可攀的出身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，要不是因為那場浩劫，根本不會嫁給自己，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。

    她嫁過來后，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，還為自己生了四個女兒，回想一起度過的十幾年，雖然清貧，但程安國卻認為這是他最幸福的日子。

    “既然你這么想，那你之前為什么想要替我生個兒子？”程安國忍不住問道。

    何佩瑜苦笑：“我傻啊，安國，這些年你對我好，當年娶了我也算給了我一個安身之地，還因此錯失了上工農(nóng)兵大學的機會，我覺得自己要報答你，你想要兒子，我便要給你生個兒子?？墒俏椰F(xiàn)在慢慢也想通了，我并不欠你什么，你求仁得仁，而我給你了生四個孩子，cao持家事，我們共同維系一個家，不能說誰欠了誰?！?/br>
    程安國跟著點頭，“你說得很有道理。”

    何佩瑜好笑，“現(xiàn)在是我說得有道理，等到了明日，媽再說說話，就變成媽說得有道理了?！?/br>
    程安國不好意思地說：“我這個人耳根子就是軟?！?/br>
    “你還知道啊。幸好珍秀她們不知道你現(xiàn)在說的話，不然女兒們感情上都跟你生分了。”何佩瑜揶揄他。

    程安國想了想，老實地說：“女兒確實跟你更親近一些。”

    說笑幾句，兩人之間的氣氛緩和。

    程安國道：“那我明天就這么跟媽說，珍秀的事情就算了?！?/br>
    何佩瑜道：“只希望你到了明天別又是一種說法?！?/br>
    “不會的，不會的?！?/br>
    何佩瑜再次給丈夫緊弦，“在珍秀未讀完大學之前，不會同任何人訂婚或者結婚，你記住我這句話。若是你背著我收了定親禮、彩禮這些，我絕不原諒，程安國，那我們也只有離婚這條路可走了。”

    程安國臉色凝重，“佩瑜，別說這樣的話?！?/br>
    何佩瑜淡淡道：“我沒說玩笑話。”

    她背著對程安國躺下，不再說話。

    何佩瑜不是不生氣的，要不是因為她知道程安國的秉性，絕不是那種賣女兒換錢的人，她一定跟程安國翻臉。

    第二天的早飯是程安國做的，煮了一鍋粘稠的大米粥，一盤涼拌黃瓜，一碗焯油的腌蘿卜條，桌子上有兩個筲箕互相扣著，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東西。

    程寶菱揭開上面的筲箕，原來是油條與豆沙酥餅。

    程楠尖叫一聲，飛快地抓起一根油條，“我最喜歡吃油條了！”

    程珍秀與二妹互相看了一眼，忽然變得沉默。

    昨天，直到她們睡著，都沒聽到爸爸回家的聲音，到底奶奶會跟爸爸說什么。

    程安國招呼孩子們吃飯，“我守在油條攤子，專門買的人家剛剛炸好的那鍋油條，脆得很！”

    何佩瑜笑道：“這是你們爸趕了個大早上街買的，多吃點！”

    mama臉上的笑容溫和坦然，看樣子應該沒什么不好的事情，程寶菱松了口氣，再看大姐與二姐，她倆似乎也定下心了。

    今天程安國不用去碼頭上工，吃過飯，他跟何佩瑜商量著去地里施肥。兩人拉了板車，抬上幾袋化肥，放上農(nóng)具，準備出發(fā)時，程安民過來了。

    他來得不情不愿，這種事情怎么總是讓他來找二哥啊，他看到二嫂心里犯怵，殊不知程老太也不敢面對何佩瑜，只好叫他一趟。

    程安民盡量回避嫂子的目光，對著他哥說了句，“今天施肥啊?！?/br>
    程安國“嗯”了一聲。

    程寶菱無語望天，程楠不客氣地問：“二叔，是不是又有什么大柜子要挪動，喊我爸去幫忙？”

    程安民囁嚅：“不是……是，哎反正有點事，大哥。”

    他用哀求的眼神看著自家大哥，指望程安國自己就能明白。

    程安國仿佛沒有接收到他的求助信號，低頭查看板車的輪胎是否需要打氣，“趁著早上涼快，趕緊下地把活干了，二弟，有什么事情等我回來再說吧?！?/br>
    程安民立刻道：“不耽誤事，很快就好?！?/br>
    “二弟，我現(xiàn)在沒空?！背贪矅鴱娬{(diào)道。

    何佩瑜沒吭聲，靜靜地看著程安民，看到程安民心虛，“哦，那就算了，有空再說?！?/br>
    程安民訕訕地離開，心里罵了幾句娘。

    程寶菱進屋灌了一大壺涼白開放在板車，何佩瑜摸摸她的頭，“乖，今天去買冰棒，大中午的天太熱了就先回家，要是中暑了反而得不償失，知道嗎？”

    程寶菱：“嗯，mama放心吧，我都知道了?！?/br>
    程楠已經(jīng)推著自行車出來了，她拍拍后座，“上來吧，咱們先去進貨！”

    十歲的女童騎大自行車帶八歲的女童，程楠騎車騎得飛起。好在這個年代，鄉(xiāng)鎮(zhèn)上連摩托車都少見，不用擔心路上會遇到什么危險。

    八月的天比七月還要炎熱，當然天氣炎熱是好事，越熱冰棒賣得越好。只是實在是熱，知了叫得人心煩意亂，雖然路邊有樹蔭，但兩人不是總在樹蔭下，中午十一點左右時，兩人熱得頭昏腦漲。

    程寶菱想了想，“咱們先回去歇歇吧，等過了下午三點再出來?！?/br>
    程楠猛點頭，拿草帽扇風，卻扇來了一陣熱風，“行！”

    姐妹倆在進自家村子的路上遇到了兩個長得很壯實的大漢，一個裸著上身，只穿一條大褲衩，另一人穿一件黑色蝙蝠衫，大花臂，脖子上還掛著大拇指粗的金鏈子，看樣子就不好惹。

    程寶菱拉了拉程楠的胳膊，小聲說：“快走！”

    “哎，小meimei，問你們件事。”這兩人在跟她們說話。

    程寶菱鎮(zhèn)定地問：“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“程安民家里怎么走？”

    原來是打聽二叔家，程寶菱道：“在村子第二排靠右邊，你們過去一問就知道是哪家了。”

    “謝謝啊?！彬鹕来盗寺暱谡?。

    程楠看著他們走遠，這才說：“他們看起來好兇啊，不知道找二叔有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程寶菱搖搖頭，也沒多想。

    兩人回家，用涼水擦拭身體，各自喝了一大碗涼白開，整個人才像活了過來。

    村子里建房子，相鄰的兩間房子中間會有個一米多寬的過道，這里是個天然的通風口，特別是夏天時涼風習習。吃過午飯，程珍秀索性將家里的小竹床搬到過道，讓兩個小meimei睡個午覺。

    可惜，小姐妹倆注定是要辜負jiejie的好意了。頂著八歲兒童身體的程寶菱真得一點都不困，而是精力十足旺盛，程楠同樣如此，兩人拿了一副撲克牌，盤坐在著床上推拖拉機。

    正玩得開心時，二叔家的寶妮溜溜達達地過來了。

    程楠理也不理她，她們前幾天才吵了一架，起因嘛，當然是因為冰棒?？丛谔媒忝玫姆萆希姿土艘恢Ыo寶妮吃，可這個寶妮不知足，白吃完了一根，還想繼續(xù)白吃。

    不能再做姐妹了！

    程楠“哼”了一聲，轉過頭，假裝沒看到她。

    程寶菱心思一動，招招手，“寶妮姐，過來玩啊?！?/br>
    程楠冷聲：“別喊她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