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金枝 第294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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藥粥下了肚,奇怪的味道讓陸銀屏臉上的五官幾乎要擰在一起。 肚子先被灌飽了,其它東西便不太能吃得下。瞧著小魚吃得滿嘴流油的模樣,陸銀屏的目光也溫和了幾分。 “你總不能是為了蹭這頓飯才來我這兒的。”陸銀屏道,“說吧,什么事兒?” 梵天放下筷子,雙手合十表示感念她的招待后便說出來此地的目的。 “陛下他們已經(jīng)捉到了旋龜,等取到精核后便會為娘娘佩上?!彼氐?,“過程漫長,為謹慎起見,陛下特地命我來為娘娘誦經(jīng)安神……” 此言一出,諸人面色突變。 陸銀屏也想起他在涼州時誦經(jīng)誦得人頭疼的事,連連擺手道不必:“別人誦經(jīng)是為傳經(jīng)布道,你誦經(jīng)能直接取了人的性命……太子,大師,您行行好,莫要來禍害我。” 梵天怔了怔,隨后垂下了眼,又道:“之前誦的是祛除心魔的清心咒,這次是安神的心經(jīng)……” 不等他說完,陸銀屏便起身歪進了自己的榻上。 “不用你誦經(jīng)?!彼?,“吃飽就困,這毛病我自小就有,也不勞煩你了。” 梵天抿了抿唇,依然不依不饒地開始了他的催眠。 開始時還好,畢竟梵天無論是講話還是念經(jīng)都是低沉卻清晰的聲調(diào)。 可聽著聽著,陸銀屏便覺得自己的上下眼皮都在耷拉。 秋冬打了個長長的哈欠,眼淚都快要流出來時,見一旁剛剛還在大快朵頤的小魚已經(jīng)趴在桌上睡熟了。 “奴有些乏,出去吹吹風?!鼻锒f罷,便拉著同樣有些恍惚的玉蕤走了出去。 剛一出門,便見天子和李璞琮師徒二人進了院子。 陸銀屏單手撐著腦袋,正在努力地保持清醒。 可看到門外進來的人之后,便放心地笑了一下,隨后沉沉睡去。 第四百四十一章 偏寵 蘇婆打了個哈欠,又拿了團扇往自己跟前扇了扇。 她撐起眼皮看了看梵天 還好不是個教書的,不然可要耽誤一批學子。 陸銀屏起床氣兒重,只要她一睡下,就不能有聲音。藥粥里添了安神的藥物,加之梵天滔滔不絕地誦經(jīng),人便沉入榻中,甚至打起了呼來。 眾人紛紛向天子行了一禮,再抬頭時見他身后除了李璞琮和慧定,還跟了兩名御醫(yī)。 李遂意見陸銀屏睡得香甜,小聲地笑了。 “要不說娘娘有福氣呢?!彼÷暤氐?,“有陛下護著,煩心事算是闔耳不聞,苦難也不必自個兒擔了?!?/br> “娘娘心善,又有安定大福之相。”慧定笑呵呵地道,“小難無虞,大難自有解法。如今捉了旋龜取了精核,此后便同常人無異了。” 李璞琮沒說話,只看了看走向她的自己的另一個學生,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。 拓跋淵坐到榻邊,執(zhí)起陸銀屏的一只手握住,閉上眼睛輕輕抵在自己額頭。 梵天微微睜開眼,見了這場面后便適時地閉上誦經(jīng)的嘴巴。 蘇婆嗅了嗅空氣中的血腥氣,又看了看帝妃二人,對李璞琮等人道:“咱們還是先出去吧?!?/br> 李遂意有些著急,忙道:“喲,這怎么行?旋龜精核剛?cè)?,馬上就能治好娘娘的聾癥了。這會兒走什么?不走?!?/br> 李璞琮卻帶頭先走了出去,慧定和梵天御醫(yī)等緊隨其后。 李遂意看了看他們,又回頭看了看天子,想了想還是跟著出去,并體貼地關(guān)上了門。 秋冬和玉蕤站在廊下,見他們出來,拉著李遂意走到一邊。 “怎么回事兒?”秋冬問,“怎么出來了?” 李遂意雙手一攤,一副十分不解的樣子。 “東西都拿到了,倆人又要卿卿我我?!彼麑嵲谑怯行┎荒芾斫?/br> 蘇婆聽到了他的話,走過來淡淡道:“你們也是個機靈的,卻是不會為他們多想想 這聾癥不僅是娘娘的病,也是壓在陛下心頭的一塊病。今日便能解決了這癥,不知道陛下心里頭該有多高興……說到底,倆人現(xiàn)在也還是年輕,多給他們一點兒時間,等他們緩緩再說?!?/br> 這中間的隱情,即便不說,幾人也都通過自己的方式知道了個七七八八。 李遂意聽后,覺得有些道理,便垂首站著,望著遠處海堤上的靈蛇殘陣嘆氣。 “幸好奴早些年便入了宮?!彼?,“這男女相處也忒復雜了些。從前陛下也寵幸過其它嬪御,可充其量不過是給些賞賜,倒沒見過現(xiàn)在這般的 賞賜的那個眼巴巴地求著,被賞賜的卻更厲害些。也來來回回地吵了不知道多少次,每次吵完又能好……怪哉怪哉……” “情愛之事要是一句兩句的能說清,也不會有那樣多的人栽里頭了。”秋冬往他下體一瞟,輕飄飄地道。 李遂意是宦官,被秋冬這一眼盯得十分煩躁,擼起袖子便去打她的頭。 外間吵吵鬧鬧,隔了一扇門的室內(nèi)靜謐如春。 陸銀屏平躺著,一手正被天子抵在眉心上,另一手則放在腰間,蓋住了束腰上半個巴掌大的金鑲玉。 平日里看起來極為嬌艷的美人,沉睡時收去了她所有的玫瑰刺,變成沉靜溫婉的姑娘。 拓跋淵兩手收攏,將她的整個手揉捏了好一會兒,最后才低低地嘆息。 “你不知道你折磨了朕多久……” 多久?兩個時辰?四個月?七年?還是十年? 若說不見便是折磨,那么剛剛的兩個時辰便開始折磨; 若說得到便是折磨,那么入宮那日便開始折磨。 如果說情根深種便是,那么應該回到七年前,第一次納妃時那種徹底的無力感。 恨她年歲太小,也恨自己過于弱勢 許多人只看到結(jié)果,殊不知這中間要付出多少艱辛?;首鶡o一不是由白骨而鑄,在未能坐穩(wěn)那個位置之前,任何的想法便也只能是想想而已。 若說內(nèi)疚便是折磨,那就要追溯到十年前的那場意外。 陸銀屏的耳朵便是從那時開始再也聽不到聲音。 如果沒有那次意外,他根本不會由著她整日在自己頭頂上撒潑 可事實便是事實,已經(jīng)發(fā)生的無法更改,除了內(nèi)疚,便只能加倍補償。 她要什么便給什么,自己有什么便給什么。平日里也都由著她騎在自己頭頂上,一代帝王尊嚴蕩然無存。 可是,沒辦法,誰讓她是陸四。 天上地下只有這一個陸四。 他握著她的手,長長地嘆了口氣,說出了積壓在心頭已久的那三個字 “對不起……” 如果不是因為他,她也不會成個聾子。 男女相處一道實在復雜,譬如他對她的情意,早已超乎前人所總結(jié)的一切情愛真理,是十年歲月也不曾化開的執(zhí)念。 他將她的手放下,又輕輕地解下她頭頂上的抹額,卸去簪著的華盛珠釵和耳珰。 額上淡粉色疤痕淺淺,倒像是莽撞卻不肯輕易屈服于人的證據(jù)。 拓跋淵俯身輕吻了一下那塊疤痕后,站起身叫外頭的人進來。 蘇婆和秋冬自然放心不下,跟在李遂意的后頭一道進來看。 兩名御醫(yī)提了藥箱跪坐在榻下,取出青囊中裹著的兩個皮包,攤開時一列是銀針,另一列則擺滿了大小長短不一的刀具。 “這……這旋龜精核竟然不是直接戴上去的么?”秋冬驚道,“還要動針動刀?!” 她以為旋龜是像之前的幾塊石頭一樣,打磨成翡翠珠的模樣制成耳珰或者珠釵一類的首飾而已。如今一見御醫(yī)的皮包里包著的這些家伙什,心都涼了半截。 第四百四十二章 兇獸 “看著是嚇人了些,不過不妨事?!蹦枪蜃诘厣系哪贻p些的御醫(yī)道,“精核只有一顆,到底是貴重物件,若是做成釵環(huán)首飾反而容易遺失損壞,不如將它埋入翳風xue,自成一體?!?/br> 翳風xue便是在耳垂后下方的凹處。 秋冬想起卻霜時被那什么小嬌煞弄壞的磁石來,覺得埋入耳中似乎是個不錯的法子。 只是…… “可娘娘自小就怕疼?!彼值溃熬瓦@么劃開她的皮rou……這是要疼死她!” 那年輕御醫(yī)自知同她講不出什么道理,便轉(zhuǎn)過頭去幫忙打下手。 年歲大的那個見慣了這場面,便愿意多說兩句話。 “那旋龜看著兇狠,但精核連個小指甲蓋都沒有。劃開翳風xue不過一刀的事,待將它埋進去,用不了多久便會長在娘娘rou里。這可是一勞永逸的事……” 他道,“說疼也不會太疼,娘娘服下的粥下了鎮(zhèn)定的方子,多睡上一兩個時辰的便不用受苦。” 秋冬自然知道這也是為了四小姐好,想了想便也不再阻攔,有些不忍心地道:“那……那您可得輕點兒?!?/br> 老御醫(yī)點了點頭,將一把薄薄的刀刃淬火之后,上手劃開了陸銀屏耳后的皮rou。 鮮血順著脖頸滴下,還未流進衣襟便被人擦拭了去。 拓跋淵正站在一旁,手上摞了一沓干凈的巾帕 所幸御醫(yī)功夫到家,片刻后便止了血,最后拿了夾子從錦盒中取出一塊石榴石似的小石頭來,緩慢地填入陸銀屏左耳后的翳風xue。 陸銀屏的身子整個兒地顫了一下,連帶著在場諸人的心也跟著一揪。 幸而她并未醒,想來那安神催眠的藥物用得十分到家。 最終,御醫(yī)親手縫合了陸銀屏耳后那半指不到的傷口,又囑咐了諸人待她醒來時需要保持安靜一類的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