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新夫人雖說同你一個姓，但長相可與你大不同?！?/br>
    “姓賀蘭的也不少，這位夫人據(jù)說是溫大人姑母的女兒，并不是元京本地人。”賀蘭問情也點頭，“不過我瞧著她也不像鮮卑人，應是長輩有漢人出身的吧……”

    辛昂又笑：“管她是哪里人，今日溫大人倒是春風得意了?！?/br>
    賀蘭問情點頭：“沒想到溫大人拖著不娶，竟然是為了等這位青梅竹馬的表妹。”

    二人落座后，崔旃檀這才起身向外走。

    “旃檀，你去哪兒？”辛昂叫住了他。

    崔旃檀臉上浮現(xiàn)一層薄薄的紅暈。

    辛昂瞬間明白過來，揮手道：“去吧去吧。一會兒敬酒之前你可要回來?！?/br>
    崔旃檀道了聲好后，朝著院內(nèi)走去。

    第二百二十四章

    云霧

    秋日蕭瑟，溫府人也多。先前剛剛掃好聚攏在一處的落葉，如今已經(jīng)被小兒踩踏得遍地都是。

    崔旃檀出來時，又有小兒纏著他要糖吃。

    崔旃檀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們臟兮兮的手抓上他雪白的衣角，留下一道又一道印子，無奈地道：“你們認錯了人，我是來賓，沒有糖給你們吃?！?/br>
    小孩兒們揚起小腦袋瓜，一個個皮膚勝雪，模樣說不出的可愛。

    他們纏崔旃檀只是因為他模樣好看，并不是真想要糖。

    溫家闔府上下足足有上百口人，也不知道這些孩子是什么身份，竟然這般無教養(yǎng)。

    崔旃檀有些不耐煩，正打算抽袖而去，卻聽有人高聲喚「小八」、「小十」。

    他總覺得這聲音像是從哪兒聽到過，便朝著聲源處望去。

    黑色婚服一閃而過，穿堂的風口那名女子，此時恰好剛剛走去里面。

    “小八在！”

    “小十在呢！”

    小孩兒依依不舍地看了崔旃檀兩眼，又朝著那女子離開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崔旃檀又隱隱聽到那小孩喊了聲「嫂嫂」，便知道那女子大概就是溫鴦的新婚妻子賀蘭羅勒，剛剛的小孩兒便是溫鴦的弟弟們。

    畢竟他不是靖王，別人家的妻妾他不會留意，擦干凈袖口衣角后回了正廳。

    此時辛昂已經(jīng)喝了不少，一張臉快要漲成豬肝色。

    美酒之前，人人平等，除非天生酒量好的那些人，任你是大羅神仙也要含著舌根說話。

    崔旃檀落座時，辛昂有些神志不清地抓住了他的肩膀。

    “你小子……去了這么久……”他翻著白眼，神志已經(jīng)難說是清楚的。

    崔旃檀淡淡地答道：“路上碰到幾個孩子要糖吃，便耽擱了?！?/br>
    辛昂又道：“你……你同溫鴦……喝過酒沒有了……”

    崔旃檀抬頭，見溫鴦被人簇擁在中心，連走路也要兩人架著，便知道喝了不少。

    他老實答道：“屬下不會飲酒?！?/br>
    說罷，還知道替辛昂倒杯茶解解酒氣。

    兩杯茶下肚，這位喝酒不行還偏要喝的上峰的神志總算清晰了一點兒。

    他雙手撐著頭顱，努力地忽略自己耳根到后腦這塊區(qū)域突突突地跳動，艱難地道：“你不會喝酒，不會玩女人，后日我怎么帶你去赴大司馬的宴？”

    崔旃檀一怔，側首看向他。

    辛昂一手捏著眉心，有些煩躁地道：“十月初一是大司馬壽辰，他上下都請了?！?/br>
    崔旃檀聽說過這位一手遮天的大司馬的名號，他是世家，又進了御史臺，算是清流，心底又是向著陸家的，所以并不想跟赫連遂扯上什么關系。

    辛昂睜開喝得紅彤彤的眼睛，用手指畫了個圈，小聲道：“你看看今日來了多少人……咱們既然來吃了溫鴦的酒，就沒有不赴他壽宴的道理。若你不去，以赫連遂睚眥必報的性格，恐怕以后會難做?！?/br>
    崔旃檀蹙眉，隨即冷聲道：“我身為御史，赴不赴宴是我的自由，憑什么要受他擺布？”

    辛昂一聽，便知道他還是書生意氣了些。

    “初生牛犢不怕虎，幸好你姓崔，若是換個別的姓，怕是要死上千兒八百次了。”他想敲崔旃檀的腦袋，卻不敢動手，“陸國舅還在禁軍府呆著呢！只要赫連遂的人不松口，陸瓚年前就別想出來了！”

    “陛下親自斷案，赫連遂不可能會為難琢一?！贝揿固匆琅f十分頭鐵。

    賀蘭問情耳朵好使得很，早先便聽他倆嘀嘀咕咕，大了一只耳朵過來偷聽。

    他同崔旃檀差不多的歲數(shù)，然而因為父親是赫連遂麾下中郎將，可以說是在京中浸yin許久，比崔旃檀這樣的白紙要強得多。

    “崔御史這話說得不對?！辟R蘭問情也來插嘴，“你這樣想

    辛昂嗤笑賀蘭問情：“你還說別人，你爹不就是擁躉之一？”

    賀蘭問情有些尷尬，隨即又解釋道：“家父雖曾在大司馬麾下任職，可在下并未入軍，而是進了廷尉府。在下同辛大人一樣，都是為朝廷、為陛下辦事。您何必將界限劃得這樣清呢……”

    辛昂又翻了個白眼，心道還不是你那無眉老怪的爹早些年為赫連遂辦事太賣力，以致于你進廷尉府搞不好是替大司馬在發(fā)展新勢力。

    無論外面有多黑，御史臺總要是中立，這樣才能糾察百官，維護天子威嚴。

    辛昂與崔旃檀都沒接話，賀蘭問情有些悻悻，扭頭又去找旁人說話去了。

    崔旃檀在經(jīng)過一番心理斗爭之后，覺得這人說得言之有理。主要是還是陸瓚的事情在他心中也是一個疙瘩。

    崔旃檀不忍陸瓚蒙受不白之冤，想替他做些什么，卻發(fā)現(xiàn)這些日子以來他學到的能力和手段，對于救陸瓚這件事上還不如權勢頂端的人一個眼神、一句話來得有用。

    怪不得人人都向往權勢。

    席間觥籌交錯，一桌上認識不認識的人都來推杯換盞。

    首席上的宇文馥已經(jīng)開壇暢飲，看樣子是想喝個不醉不歸。

    等夕陽漸落，眼看就要到宵禁之時才散了去。

    宇文馥已經(jīng)喝得東倒西歪，直到宇文寶姿駕著車來后才抱著酒壇上了車。

    “年紀這么大，還喝酒?！庇钗膶氉烁糁嚭煴г?，“你與溫鴦又不熟悉，不去也沒什么，偏偏……”

    “后天赫連遂生辰?！庇钗酿シ藗€身道。

    宇文寶姿一愣，秀氣的眉蹙在一起。

    “他生辰又怎樣，您該不是又想去蹭人家的酒喝吧？”

    宇文馥掀開車簾，將頭探了出來。

    他呼吸都帶著nongnong的酒氣，逼得宇文寶姿都坐到了車轅邊上，差點兒掉下去。

    “審訊沈御女的時候，我多留了個心眼兒?！彼?，“我將沈御女和那侍衛(wèi)的供詞讓他二人簽字畫押，藏在光明殿里頭……”

    宇文寶姿一聽便勒住了馬韁。

    馬車漸漸停了下來，她回頭道：“你怎么不早說？！”

    第二百二十五章

    窺人

    “早說……他們還有別的后手……”宇文馥又翻了個身，仰著頭道，“得等事發(fā)了再說……”

    宇文寶姿聽得一顆心怦怦直跳

    她又策馬向前，不過這次明顯用力了一些，甩得前頭的兩匹馬不斷想回頭。

    “那么也不用非要等他生辰那日，明日就可以進宮面圣。”宇文寶姿道，“這樣陸瓚明天就能回家了?！?/br>
    宇文馥閉著眼，腦袋隨著馬車的顛簸一甩一甩。

    “供詞并不在宮中?！?/br>
    宇文寶姿一愣，又問：“不在宮中，那在哪里？”

    宇文馥半睜開眼，所見是帝都昏黃的晴空。

    “可能……在赫連遂府上。”

    宇文寶姿一聽，頓時就來了氣。

    “你瘋了？你放哪兒不好，放他府上？”

    見孫女氣得將馬屁抽得啪啪響，宇文馥一陣心悸，忙解釋道：“不是我故意要放他府上的……總之我將供詞帶出來的時候恰好在銅駝街碰上了他，情急之下我將供詞塞入旁邊一家瓷器鋪子的茶杯底子中……

    后來等赫連遂走了，我再回頭去尋，沒想到已經(jīng)有人將它買走了，還是當下包好的。我再一打聽，那套茶杯是朝中一位大臣預備送給上峰的壽禮。”

    宇文寶姿覺得不太靠譜：“祖父怎么就能斷定壽禮是送給赫連遂的？”

    宇文馥得意道：“這你有所不知。十月是鬼月，多有祭祀先人的，即便過壽也不會聲張

    宇文寶姿覺得非常有道理，又道：“其實您有時候也不是那么傻?！?/br>
    剛說罷，便聽到老傻子「嗚啦」一聲，仰著頭吐了。

    宇文寶姿手忙腳亂地從車里去了水和帕子，又將他側翻了個個兒，防止穢物堵塞他口鼻引起窒息。

    她一邊清理一邊埋怨：“剛說完，又犯渾了?！?/br>
    宇文馥漱了漱口，感覺舒坦不少后，冷哼道：“陸瓚陸瓚，那小子哪里好，值得為他這么拼？我看他不像是個好東西?！?/br>
    “誰也沒說他就是好的?！毖劭粗R上就要上宵禁，宇文寶姿坐上車轅繼續(xù)駕車。

    宇文馥一睜眼，覺得眼前尚還有些微的不適，又道：“元烈近年重用漢臣，赫連遂就是下一個目標。但以我對他的了解，他絕不會放任任何人威脅到佛奴的位置，哪怕是陸瓚也不可能……趁我還活著，能替你掌掌眼，寶姿，你該嫁人了?！?/br>
    宇文寶姿將韁繩在手上繞了一圈又一圈，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說。

    直到能遠遠看見自家的大門，她才道：“我從前也不信，像我這樣的人，也能有人對我上心?！?/br>
    興許是腦袋一直伸出車外，吹了不少冷風的緣故，宇文馥感覺有些頭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