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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趣閣 - 歷史小說 - 慕金枝在線閱讀 - 慕金枝 第39節(jié)

慕金枝 第39節(jié)

    慧定又道:“這一年內(nèi)你可曾見過她?”

    “不曾?!蓖匕蠝Y否認。

    慧定嘆了口氣。

    喝完姜湯后的陸銀屏縮在榻上,因著病痛緩釋,不知不覺中漸漸放松,倒頭睡了過去。

    半夢半醒中聽到有人喃喃低語,像是地藏將要墮入地獄時的吟唱,又像是怒相明王壓抑的嘶吼。分不清是梵語還是咒語的她眼皮沉沉,可是怎么睜不開。

    她腦中嗡嗡作響,難耐地嚶嚀了一聲。

    世界頓時安靜下來,她跟著舒展了眉頭。

    有人托住她后腦,在她眉心印下一吻

    陸銀屏乖順地朝他懷里蹭了蹭,放心地睡了過去。

    再醒來時已經(jīng)是早上。

    昨晚著了風寒,頭發(fā)還是不會伺候人的皇帝幫忙擦干的。

    不懂怎么護發(fā)的男人拿了她的瓶瓶罐罐琢磨了一晚也不會用,又怕她再著涼,索性擦干包起來。

    是以現(xiàn)在的她頂著一頭亂發(fā),毫無形象可言。

    陸銀屏試著喚了聲

    不過片刻,門便被推開來。

    挺拔修長的身影邁入,玄衣披上一層淡淡的晨曦,天子玉白的面上就像鍍了層金光一樣,皮膚薄透,容色殊妙。

    近情情怯,何謂近情情怯?

    陸銀屏一雙腳趾不自覺地縮進裙擺下,整個身體也向后靠了靠,頂著一頭散亂的發(fā),不敢看他。

    天子繞到屏風之后,毫不遲疑地將她抱進懷中。

    “可還難受?帶你回家?!?/br>
    陸銀屏低頭悶悶地道:“回哪個家?”

    察覺到她不太對勁,拓跋淵雙手捧起她的臉仔細端詳。

    眼睛有些腫,鼻子有些紅,微微的病態(tài)給往日明媚殊麗的面龐添了絲楚楚可憐的感覺。只是長發(fā)有些亂,看起來略滑稽,也是自己沒有照料好的緣故。

    “朕在哪兒,哪兒自然就是你的家?!?/br>
    第五十七章

    暗流

    陸貴妃自小愛美,讓她頂著一頭亂發(fā),等同于要了她的命。

    昨日的帷帽便派上了用場,她磨磨蹭蹭好半天,最后被拓跋淵連勸帶哄地拖出了門。

    十分重視形象管理的她上馬車前還不忘問一句:“今日本宮與昨日有何異?”

    李遂意是有眼色的,忙不迭拍馬獻媚:“娘娘今日體態(tài)端方更甚往日?!?/br>
    陸銀屏十分受用,又看向慧定。

    慧定依然一副笑瞇瞇的樣子,道了聲佛后回答:“我見施主,如見如來?!?/br>
    陸銀屏帶著鼻音重重地「哼」了一聲:“既見如來,何者為我?我即如來,諸人皆是如來?!?/br>
    說罷,搭著天子伸出的手入了馬車,留下尚有些訝然的慧定。

    拓跋淵意味深長地望了慧定一眼:“你也有今日?!彪S即跟著入了車內(nèi)。

    車檐金鈴陣陣,昨日極盡所能蓋不住yin靡之音,今日清脆悅耳聲聲動聽。

    天子撩了帷帽去尋貴妃唇瓣,卻被她推出身前。

    “今天梳的頭太丑?!标戙y屏重新用帷帽遮了自己,“不要看我?!?/br>
    拓跋淵長臂撈過她,將她緊緊擁在懷中。

    “朕修行之路半途而終,所以……”他再次撩開帷帽,細細端詳,“我今眼前,只見貴妃,不見如來?!?/br>
    情話動人,情人動人。青眼兩兩相對,色澤相異的瞳仁中除了彼此再無他人。

    若你也有鐘意之人,便能知曉他們此刻心中所想:縱然你我皆有所隱瞞,而此刻,只說此刻,卻想再靠近一些

    不僅僅是rou體交融,想要魂靈相縛,永生永世,哪怕是下地獄,也想同你在火海中化為一道灰燼。

    車駕沿著銅駝街向北,一路駛?cè)腴嬯H門。

    禁軍在左,由靖王拓跋流統(tǒng)領,鎮(zhèn)(虎)守(視)王(眈)畿(眈);

    司空府在右,現(xiàn)任長官為拓跋淵外祖宇文馥,虛銜而已。

    天子車駕所到之處,凡人無不伏首叩拜。

    若是放在前幾日,或許會有「白虜」、「暴君」之聲溢出,然而前日當街割喉慘案歷歷在目,似乎將元京最后的聲音也一同割去了。

    馬車從云龍門進了宮城,繞過太極殿前丹陛,從穿過西堂朝著徽音殿奔去。

    蘇婆早就得了信,聽說四小姐昨夜病得厲害,心里七上八下地揪著,早早地來了宮門口候著。

    聽到車馬聲,蘇婆抬起了頭。

    金輦玉輅,鈴聲清脆。年輕俊秀的天子下了馬車,第一件事便是撩開簾子,將心頭至寶扶下車。

    這一幕在徽音殿宮人看來算是正常,可在蘇婆眼里卻有些不尋常。

    她迎上前去,絮絮叨叨地問:“怎么聽說昨夜染了風寒?”

    陸銀屏向來嘴巴厲害,四肢發(fā)達,風寒這種小病喝了熱湯睡一覺就能好許多。

    “已經(jīng)無事了。”她緊緊捂著帷帽快步向里走去。

    蘇婆這才向天子行了一禮,屈膝問道:“娘娘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頭發(fā)沒梳好,不好意思見人罷了。”一向在外人面前不茍言笑的拓跋淵難得地心情好,便多解釋了一句。

    這倒像是四小姐的性子。

    蘇婆這才放下心來。

    陸銀屏回了寢殿,第一件事便是奔去清涼池。

    伽藍寺后山清泉可以在靈魂上烙下印記,可溪水畢竟是溪水,遠遠不如她清涼池的水洗得舒坦。

    沐浴完畢,又叫來妙音幫忙梳妝。

    妙音平時只伺候陸貴妃一個,頂多替她梳頭的時候有秋冬她們看著,再不濟多出一只小狗來,倒也沒什么。

    然而今日替她擦頭發(fā)的時候便能從銅鏡里看到后面那個黑色的影子,一動也不動,就坐在凳上盯著看。

    妙音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如履薄冰地替她上好妝,見貴妃面上終于露了笑,才如獲大赦地退出了寢殿。

    陸銀屏對著鏡子搔首弄姿地欣賞了自己一番,最后理了理鬢發(fā)和額間花鈿,才轉(zhuǎn)過頭來嬌嬌地喚了聲「元烈」。

    拓跋淵望著她看了許久,想了許多,終于明白為何皇室之人如此暴戾。

    側(cè)坐更顯婀娜身姿,剛打理好的面容精致漂亮。他學佛法之時也懂得有菩薩為度人而降世,生在勛貴之家,有天人之貌。

    但愿她是為自己而來,這樣便能將他度化。

    倘若不是,那他便拉著她一起下地獄。

    “元烈在看什么?”陸銀屏摸了摸臉頰,以為自己面上胭脂不勻。

    “看朕的四四,不可以?”

    陸銀屏站起身來轉(zhuǎn)了一圈。

    芳甜的香氣在空氣中漾開,就像蜜罐子被踢進花叢中。怪不得女子愛制香,這味道的確讓他舒適放松。

    前朝還有要事要處理,眼下卻挪不動腿?!副┚怪袩o法考究,可這「昏君」之名馬上便要坐實了。

    拓跋淵笑著走過去,將她摁在自己懷中深吻一番。

    許久后,他才起身向外走,丟下一句

    “今晚等我?!?/br>
    陸銀屏含羞帶澀地轉(zhuǎn)過身,留給他一個窈窕背影。

    待天子走遠,蘇婆才入了殿。

    她坐到剛剛他做過的圓凳上,捂著微微起伏的胸口怒道:“旃檀哥哥被召來元京,定然是圣上知道我曾同他過從甚密。這兩日我怕是得不了好了。”

    蘇婆默了一瞬:“宮里無人識得你,況且你與崔二公子也并未定情。你多順著他,多說兩句好話。至于那種事……咬咬牙就挺過去了?!?/br>
    陸銀屏點頭,想起什么來似的又問了句:“那藥膏,還有嗎?”

    “有?!碧K婆點頭,神情驚訝,“用完了?”

    陸銀屏點頭。

    蘇婆去取了藥膏來,二人關(guān)上寢殿門上藥。

    絲絲冰涼沁入身子,紅腫之處也舒服了不少。

    蘇婆又問:“月事快來了吧?少用些,這藥性涼,對你身子不好?!?/br>
    陸銀屏捋好裙擺,「嗯」了一聲道:“先把今兒熬過去再說?!?/br>
    太極殿東堂,帝王常于此辦公,或召見重臣,或舉辦宴席,以示隆重。

    東堂內(nèi)立著一道月白身影,遠看挺拔秀致,氣度風華絕世。

    自鮮卑入主中原后,因是異族,漢人極難接受。從先帝起便有了一不成文的規(guī)定

    五年前,也便是景和二年,天子剛剛執(zhí)政,五姓子弟一個沒漏,全部封了官。

    其中崔旃檀兄長崔煜便是封了任城太守,職位算不得高,但任城向來富庶,實在是個美差。

    只是天不遂人愿,崔煜上任后便遭了百年難得一遇的水患,兩岸居民死傷者眾。

    天子震怒,一紙詔令將地方官員并元京水利司馬、舍人共十七人沉了濟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