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金枝 第16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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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自稱「本宮」,陸貴妃有些羞澀,有些不順嘴。 熙娘聽到這口瀛州話,差點笑出聲。幸好是見過世面的人,不至于表現(xiàn)得太明顯。 她扶著膝蓋起身,一個抬頭看到貴妃便怔住,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(fù)了清明。 “娘娘天姿殊色……熙娘失禮。” 熙娘說得客氣,但心中卻想起另一位來 陸銀屏不知道她心里的彎彎繞繞,站起身道:“妥了,本宮頭回拜見長輩,這心里有些怵頭。熙娘多指點些,不敢說招太后和太妃娘娘待見,只求不在她們那邊崴泥……” “噗 熙娘眼刀刺去,妙音立即噤了聲。 “笞杖十下,自己去領(lǐng)罰。”熙娘冷聲道。 妙音白了臉,道了聲是后,退出內(nèi)殿。 陸銀屏一愣,隨即笑道:“熙娘做得好?!庇腥颂嫠啄?,自然是好的。 熙娘頷首道:“奴既是陛下派來服侍娘娘,自然全心侍奉?!?/br> 隨即又督促道:“時候不早,這會兒太皇太后怕是已經(jīng)起了。” 陸銀屏斂起笑,在熙娘等人簇擁之下出宮上輦。 太后出身瀛州望族,早早被立了后,又因無所出而避免了被殺的命運,已成了大魏后宮最高貴的女人。 但她是漢人五姓裴氏之后,門第極高,不大瞧得起鮮卑出身的太妃慕容氏。 還好太后年歲已高,不大愛出門,嘉福殿又處在闔宮最北處,所以王不見王的狀態(tài)一直持續(xù)至今,兩位本可以掐起來的長輩倒也相安無事。 “太后放權(quán)給陛下之后就再也不問前朝后宮諸事,如今倒比從前好相與了?!蔽跄锏吐暤溃昂螞r她是裴家人 陸銀屏道了聲是,卻不再言語。 轎輦行至嘉福殿宮門,熙娘道了聲停。 陸銀屏深呼吸一口氣,換上平素里那張嬌嬌俏俏的笑臉,步履輕快地入了殿內(nèi)。 殿中站著一位嬤嬤,見她入內(nèi),上下打量了一番后,只欠身行了一禮。 陸貴妃是擄來的,自然入不得嘉福殿眼。 “這位是董侍中?!蔽跄锏?。 陸銀屏不甚在意,只靜靜望著背著她的那位鬢發(fā)斑白的老嫗。 老嫗?zāi)晔乱迅?,身子微微佝僂,面上皮膚下垂,像榕樹上垂下來的枝子,唯有一雙眼睛熠熠生光。她身著黑色滾金祥云便服,看似悠然自得,卻氣勢咄咄。 陸銀屏含笑撩起裙擺叩首。 “臣妾叩見太后,太后萬安?!睅Я它c兒瀛州口音,倒也無傷大雅。 太后也跟著笑了。 “哀家道是仙女下凡來了,正要仔細瞧瞧,沒想到這仙女竟是哀家的媳婦。”太后裴氏沖陸銀屏招招手,“好孩子,過來,哀家看看你?!?/br> 陸銀屏起身上前,將一雙柔荑放入太后掌中。 太后這下便能夠看個清楚了。 她渾濁的雙眼掃過陸銀屏嬌美的面容,又向下打量她高挑玲瓏的身段,來來回回看了好一會兒,最后才道:“你是五娘的女兒?” 陸銀屏眉頭一蹙,就要落下淚來。 “回太后的話,家母正是?!?/br> 太后一陣拍著她的手背,哀哀地道:“那幾個小輩里,數(shù)五娘生得最好。我一見你便如看到年輕時的五娘……按輩分,你倒要喚我一聲「姑姥」了……” 陸銀屏還未開口,董侍中便接過了話來。 “太后娘娘說笑。若喚了您姑姥,那貴妃如何喚陛下?” 宮人一陣竊笑。 陸銀屏正想著該不該裝羞澀的時候,聽外間有人高喊「圣上駕到」。 陸貴妃握緊了手中紈扇,同眾人一道跪地迎接。 天子緩緩步入嘉福殿。 陸銀屏眼觀鼻鼻觀心地跪著,冷不防看見那抹玄衣下擺停在自己跟前。 肩膀被一只大掌握住,她借著他的力道便起了身。 “何事這樣開心?”天子俊秀,笑起來也是溫風(fēng)和煦,眾人卻汗毛直立,不敢再多說話。 唯有秋冬憨厚,笑著答道:“適才太后娘娘說,貴妃該換她一聲「姑姥」。董侍中說:「若喚出口來,那貴妃如何喚陛下」……” 董侍中「噗通」一下跪倒在地,嘴唇煞白,不敢提饒命。 拓跋淵扶了新妃的腰肢在一旁坐下,含笑望著她。 裴太后鎮(zhèn)定道:“開個玩笑罷了,算不得真。貴妃本就是與哀家是一家人,如今更是親上加親……但是你,平時沒個影兒,怎的突然來嘉福殿了?” 陸銀屏心道:得,又引到她這里。 果不其然,天子摟緊了她,仍是笑得人畜無害。 “朕剛剛下了朝,恰好路過嘉福殿?!?/br> 太后簡直無語 分明就是來尋他的貴妃的! 太后剛提起一口氣,正要將他和貴妃一道攆走,便見天子當(dāng)著她的面咬陸貴妃耳垂。 高祖皇帝曾于太極殿當(dāng)文武百官之面御幸宮妃,先帝亦有鹿苑御「鹿妃」之行。拓跋氏素來荒yin,如今只是咬個耳朵,倒還能讓人接受。 太后閉了眼假裝看不到,宮人亦是紛紛垂首。 然而天子氣息噴灼在陸銀屏耳邊,卻輕輕道:“朕的貴妃真是軟弱無能,連個小小侍中都敢欺到頭上了?!?/br> 說話間,手指輕點她的腰窩。 陸銀屏不敢反抗,委委屈屈地小聲道:“那……那咋辦嘛……” 拓跋淵輕笑:“今日朕便教你如何立威?!?/br> 他另一只手輕輕一抬,李遂意蝦著腰走上前來,等候他的吩咐。 天子依舊笑得溫柔:“將她的舌頭拔了。” 第三十章 撒謊 太后陡然一驚。 “元烈!”她倏然站起身來,“這是哀家的人!” 拓跋淵的眼神從陸銀屏身上剝離開來,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(fā)抖的董侍中,和藹地對太后道:“看著倒像個人,可凈說些惡心人的話?!?/br> 宮人心道是這個理 且闔宮皆知貴妃是被強納的,心里怕是懼恨死了天子,董侍中這時候說這種話,可真真是惡心了帝妃二人。 宣帝本就好殺,這次又的確是董侍中理虧。若要論起來,還是裴太后自己起的頭。 她自知護不住,只能斷尾求自保,由著李遂意將人架下去。 哪知天子像是有備而來,行刑之地就在殿外。 “啊 眾人膽寒…… 秋冬膝蓋一軟,差點癱下去。好在熙娘及時伸手扶了她一把。 太后垂著眼,可細看那胸口正頻繁不斷地一起一伏。 這樣熱的天,陸銀屏此時半個身子都涼了個透。 立威……殺人便是立威? 她御下素來寬和,春夏秋冬也是盡心侍奉,即便旁的婢女有怠慢,也頂多是秋冬出面呵斥兩句。 打罵都不曾有,更不要說拔人舌頭。 今兒陸銀屏開了眼,也知道身邊這位的確性子殘虐不仁,或許對她的皮囊尚有興趣,才縱容她先前的抵抗和后來的冒犯。 否則,她怕是早就死了罷! 外間的人被拔了舌,喉尖溢出「嗚嚕?!沟钠扑橹?,像是被人灌了什么湯水一般。緊接著又一陣窸窸窣窣之聲,殿外悄無聲息。 陸銀屏正驚疑出神之計,出離的神智被緊緊捏著紈扇的左手背上的冰涼觸感拉回。 天子執(zhí)起了她的手,將自己腕上的檀木佛珠褪到她腕上,玉髓與佛珠相襯,竟讓深褐色的佛珠占了上風(fēng)。 “南無大愿地藏王菩薩?!碧熳幽盍寺暦鹛?,“此物贈與貴妃,不準(zhǔn)擅自摘下?!?/br> 陸銀屏愣愣地望著那串佛珠,這才回過神來 可真是自欺欺人啊…… “今日與母后添了不少麻煩?!彼笳瓶圩£戙y屏的手,緩緩起身,“嘉福殿缺個會說話的侍中,明日朕撥個人給您?!?/br> 太后不看他,只擺了擺手:“你走吧……” “那,兒子先告退了?!?/br> 陸銀屏趕緊拜別:“臣妾告退?!?/br> 說罷,便被天子拉扯出了嘉福殿。 院中央有大片濕地,若不是空中尚彌漫著似有若無的血腥味,陸銀屏幾乎以為剛剛的一切都未發(fā)生過。 “走?!碧熳映雎暣叽偎?/br> 二人出了大門,拓跋淵徑直上了她的輦,坐定后朝她伸出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