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沈二擔(dān)心孩子，同樣也不肯輕易離開。

    于是柳遙拉著殷月離走在前頭，后面跟著沈大和沈二，由已經(jīng)被徹底cao控的頭領(lǐng)帶路，一路頂著寒風(fēng)繼續(xù)往山寨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沈大畢竟年紀(jì)大了，多少有些經(jīng)驗，走到半路時候，看了看殷月離，又看了看神情呆板的山賊頭領(lǐng)，突然福至心靈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，這位殷公子其實是位修行者吧?！?/br>
    “修行者？”沈二聽得一愣，也停下腳步，不明所以地望著自家大哥。

    “你忘了，”沈大拍了拍弟弟，語氣興奮道，“前段日子盛陽節(jié)，城里不是來了許多和尚道士過來驅(qū)邪嗎，那里面便有一些是修行者?！?/br>
    “修行者也被稱為苦修士，這種人數(shù)量稀少，行事亦正亦邪，偶爾還會作乞丐打扮，手段卻十分厲害，甚至能飛天遁地，cao控人心?！?/br>
    沈二滿臉震驚。

    飛天遁地，cao控人心，可不就是那人剛剛做的事情嗎。

    殷月離依舊沉默，既沒點頭也沒搖頭。

    倒是柳遙考慮片刻，覺得被誤會了也沒什么不好，也省得花時間解釋了，干脆給了沈二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，讓對方自己領(lǐng)會。

    沈二連忙捂嘴，心底暗暗驚奇，私下里朝柳遙比了個「佩服」的手勢。

    之前他一直疑惑，柳遙好好的郎君不找，為何偏偏嫁了個出身不明的外鄉(xiāng)人，原來竟還有這一層緣故。

    別的不說，這一回他家小思悅估計是真的不用擔(dān)心了。

    沈大也朝殷月離拱了拱手，聲音激動，面上滿是恭敬，“今日多謝仙師出手相助，您放心，我們兄弟兩個一定會保守秘密，絕對不會將您的身份透露給外人知曉?！?/br>
    殷月離沉默不語，只是表情一言難盡，祂之前是被苦修士封在止戈山上的，對這群人自然不可能有太多好感。

    如今被誤解了身份也就罷了，偏偏身邊人還興致勃勃的小聲逗祂。

    “殷仙師，”柳遙笑得眉眼彎彎，貼在祂耳邊道，“不錯啊，這回不管你使出什么本事都有理由可以解釋了，而且就算真出了什么問題，也可以叫那些苦修士幫你背鍋，多好。”

    殷月離無奈瞧他，“讓我假扮成苦修士，你也不怕那群人知道后氣死?！?/br>
    “氣死了不是更好，”柳遙無所謂道，“省得穆臣天天叫著要把你封起來?！?/br>
    柳遙雖然性子好，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脾氣的，每次見到穆臣，對方不是稱殷月離是邪物，說祂會為禍人間，就是叫嚷著要將祂除之而后快。

    柳遙聽著就堵心，有機會能氣一氣對方當(dāng)然最好不過。

    幾人一道說話，因為有山賊頭領(lǐng)帶路，原本崎嶇難走的山路不過半個時辰便走到了。

    正如頭領(lǐng)之前所言，仇山幫日常居住的地方果然是在一處天然形成的山洞里面。

    這山洞入口狹窄，內(nèi)里寬闊，外面有層層樹林遮掩。尤其是在光線比較昏暗的時候，即便刻意尋找，估計也很難找到入口的具體方位，也難怪這些山賊能長期住在山里而不被附近的村民發(fā)現(xiàn)。

    山洞內(nèi)岔路極多，沈大從懷里取出火折照明，有些后怕地望向四周。

    “今日多虧了有殷仙師幫忙，不然以我兄弟二人的本事。即便有幸能尋到山洞，估計也會葬身于此處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啊，”沈二同樣心有余悸，“這里的路太難走了，中間還有陷阱和機關(guān)。若是沒人領(lǐng)路，便是官兵來了估計也無可奈何?！?/br>
    就在沈二說話的空當(dāng)，忽然一道機關(guān)被觸發(fā)，兩支長箭破空而來，直接扎在了眾人面前，激起一陣塵土。

    “哎！”沈二驚得一蹦，卻見帶路的山賊頭領(lǐng)突然停下了腳步，眼神麻木，像是有些困惑地望了望四周。

    “不會是走錯地方了吧？”沈大急著問。

    殷月離也跟著看向被cao控的山賊頭領(lǐng)。

    頭領(lǐng)表情空白，好半晌才開口道：“都已經(jīng)到別處去了，他們……騙了我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沈大一驚，臉色頓時白了幾分。

    柳遙也忍不住皺眉，到別處去了，就是說如今剩余的山賊已經(jīng)背叛了這位頭領(lǐng)，帶著孩子轉(zhuǎn)移到其他地方去了。

    這里山路難行，山洞也不知還有多少，如今要到哪里去找被抓走的孩子。

    “往這邊走。”石壁上的陰影晃動了下，殷月離忽然轉(zhuǎn)向一邊道。

    另一處山洞內(nèi)。

    不同于柳遙四人所在的地方，這一邊的山洞更加寬敞也更加熱鬧。

    火光點得通亮，幾十名山賊正在飲酒取樂，旁邊則綁著這回抓來的孩子，最大不過五六歲，最小甚至只有兩歲。

    也許是聽到了外面的響動，其中一名身材矮胖的山賊放下手中的雞rou，擔(dān)心望向身邊人道：“三當(dāng)家的，我怎么聽到些聲音，不會是二當(dāng)家他們回來了吧。”

    被稱為三當(dāng)家的山賊輕蔑一笑，“哪兒有那么快，再說了，我們都已經(jīng)換了山洞，也在那邊安了陷阱和機關(guān)，他即便能夠回來，估計也只能困死在陷阱里了?！?/br>
    仇山幫原本只有一個當(dāng)家，后來在官府的追捕中被利箭穿心，從此仇山幫便分裂成三股勢力，分別由大當(dāng)家，二當(dāng)家以及三當(dāng)家?guī)ьI(lǐng)。

    其中大當(dāng)家勢力最大，一直壓制著眾山賊不能隨意行事，讓所有人躲藏在深山里不許離開，其余兩邊雖有不滿，卻也只能聽命行事。

    直到前幾日里，原本的大當(dāng)家忽然暴病離世，二當(dāng)家和三當(dāng)家第一時間便瓜分了他的手下，打算不再過這種老鼠一樣躲躲藏藏的生活。

    可沒過多久，二當(dāng)家與三當(dāng)家之間也出現(xiàn)了分歧。

    二當(dāng)家已經(jīng)厭倦了山賊的生活，想要最后干一筆大買賣后直接分了銀兩，去過普通人的生活，而三當(dāng)家則心有不甘，打算籌集銀兩后遠(yuǎn)離西北邊關(guān)，換個地方東山再起。

    “不過三當(dāng)家的法子的確高明，”胖山賊一臉諂媚道，“先是假意與二當(dāng)家合作，讓他去負(fù)責(zé)綁人要贖金，再轉(zhuǎn)移山洞，將之前的地方布滿陷阱和機關(guān)，只要能除掉了二當(dāng)家，那整個仇山幫便都是您的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三當(dāng)家……不對，現(xiàn)下該叫您大當(dāng)家了才對。”胖山賊說著倒了碗酒，殷勤遞到他手邊。

    三當(dāng)家被逗得哈哈直樂，拍了拍胖山賊的肩膀道，“大當(dāng)家的就是個懦夫，二當(dāng)家也是蠢才，有這么多人馬憑什么要躲在山里面。”

    “等著，今日收了贖金，把這群小鬼都宰了丟進(jìn)河里，再去附近村里抓些漂亮的女人回來，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。”

    “當(dāng)家的英明，”胖山賊笑得見牙不見眼，伸手搓了搓胳膊，“這鬼地方可太冷了，還沒入冬就下雪，等離開這里我們?nèi)ツ戏桨?，找個暖和的地方，嘶……”

    太冷了，不知是不是剛下了場雪的緣故，整個山洞冷得仿佛冰窟，就連火堆也帶不來一絲暖意。

    木柴噼啪作響，火光在山洞里晦暗不明。

    四周光線昏暗，胖山賊搓著胳膊，忽然覺得似乎哪里不太對。頓時打了個哆嗦，然后便見身旁的三當(dāng)家已經(jīng)將酒碗摔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酒水撒了一地。

    三當(dāng)家目光呆滯，像是看見了什么極為恐怖的事物。

    “當(dāng)家的？”胖山賊心跳加速，幾乎有些頭暈。

    “將，將軍?！比?dāng)家雙眼瞪圓，愣愣開口。

    “什么將軍，當(dāng)家的您可別嚇我?。　迸稚劫\聲音發(fā)顫，只覺一股涼意從腳下直竄到頭頂。

    雖然已經(jīng)過去了近二十年，但「將軍」這兩個字絕對是他們整個山寨的禁語。

    哪怕是之前的大當(dāng)家也不敢輕易提起。

    “他回來了，他回來了，”三當(dāng)家喃喃自語，“他來找我們尋仇了，我們都要死了，一個都逃不過。”

    “啊啊??！”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傳來，胖山賊寒毛倒豎，就見之前還在喝酒取樂的兄弟們?nèi)集偭艘粯印?/br>
    有的拿起長刀砍人，有的直接撞向山壁，不過頃刻之間，整個山洞已然血流成河。

    就好像……二十年前，那個山頂上一樣。

    胖山賊手腳發(fā)軟，也顧不上身旁發(fā)瘋的三當(dāng)家，爬起身來便想往外面逃去。然而剛跑出兩步，就看見黑暗里走出個熟悉的身影。

    那人腳步極慢，好像記憶里一般走到胖山賊面前，居高臨下望著他。

    “不是讓你去牽馬了，怎么跑到這里來了？”

    “將軍?！迸稚劫\跪倒在地上，臉上的淚水說不上是后悔還是恐懼。

    二十年前他還是個負(fù)責(zé)喂馬的小兵，出事那天，夜晚山上兵荒馬亂，到處都是火光，將軍滿身是血的跑到他面前，讓他幫忙將馬牽過來。

    胖山賊忘了自己當(dāng)時是怎么想的，只是記得他十分害怕，滿腦袋都在考慮該如何保住自身，最后非但沒有回去牽馬。

    反而還將對方的所在告訴了帶兵的統(tǒng)領(lǐng)。

    直到第二天才聽到消息，說將軍通敵賣國，已經(jīng)與副將一起被圍殺于止戈山上。

    鬼，是將軍的鬼魂過來找他們了。

    “將軍，都是小人的錯，小人知道您是被冤枉的，”胖山賊流著眼淚磕頭，嗓音哽咽，“求求您饒小人一命，小人回去就給您燒紙錢，下輩子一定當(dāng)牛做馬報答您。”

    殷月離眸光平靜，仿佛無波的水面。

    直到有人拉住祂的衣擺，祂回過頭，卻看到柳遙擔(dān)憂的神色。

    “算了?！?/br>
    冰涼的聲音從頭頂傳來，沒等胖山賊回過神來，只感覺胸口劇痛，之后整個意識都墜入了黑暗！

    第47章

    “爹爹，小叔！”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從山洞深處傳來。

    洞內(nèi)寒氣散去，哪里還有什么黑影和血跡，只有幾十名山賊七倒八歪的躺在地上，再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力。

    “悅兒！”沈大眼含熱淚，撲過去將自己的兒子抱住。

    旁邊的沈二也是激動，一連聲地朝柳遙道謝。

    “行了，沒事就好，”柳遙擺擺手，“剩下的孩子也都在里面呢，你們負(fù)責(zé)照顧他們，順便將這些山賊捆上，我和月離……嗯，先去外面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看有沒有其他的山賊躲在附近?！?/br>
    “好，”沈二連忙點頭，“這里就交給我們吧，你們多加小心?！?/br>
    柳遙交代好了沈二，拉著身邊人走出山洞。

    剛剛沈大和沈二被幻象影響，什么都沒有發(fā)現(xiàn)，只以為那些山賊是被仙法弄暈的，他卻是借助金符的能力看到一些，也聽到了胖山賊最后說的那幾句話。

    徐伯說的沒錯，這伙山賊正是曾經(jīng)邊關(guān)守軍出身的逃兵，一直躲藏在山林里面，且還與二十年前的事情有關(guān)。

    不等柳遙發(fā)問，殷月離先開口道，“他們的確是我手下的士兵，當(dāng)年那場圍殺是先皇下的密令，理由是我通敵叛國意圖謀反，當(dāng)時好多士兵都半信半疑，事后也擔(dān)心其中有什么隱情，為了避免被朝廷滅口，便先逃了出去。”

    殷月離語氣淡淡，聽不出有什么情緒。

    逃兵大部分被抓了回去，小部分則隱藏在各處，剩余無處可去的，自然落草為寇。

    柳遙靠過去，小心拉住祂的衣袖，“但你剛才并沒有殺了他們。”

    以對方的能力，想要殺死這些山賊應(yīng)該是輕而易舉的事。

    況且這些人還曾經(jīng)背叛過祂，而祂卻只是用幻境將所有山賊嚇暈，并未直接下殺手。

    “只是忽然覺得無趣?！币笤码x望了望外面，山洞昏暗，偶爾能聽見尖細(xì)的風(fēng)聲從縫隙里透進(jìn)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