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獄心下?lián)u頭。

    朝廷不惜請動張玄霸，都要清洗江湖，那必然是江湖已亂到了動搖國本的程度，怎么可能因?yàn)檎l的勸說就放棄？

    真言道人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，但他還是站了出來，這就有些意思了。

    “可誰知，第十日，發(fā)生了驚天劇變……”

    趙坤的身子觸電也似顫了一下，語氣中情緒變得極為強(qiáng)烈：“沒人知曉那一日發(fā)生了什么，只知曉夜里似有雷潮滾走，群山中火光沖天，直至第二日天亮，張玄霸縱馬折返，四十年不履江湖，而祖師，也在那一夜之后，再沒了音訊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身軀有些顫抖，那一年那一日在山中所見的一幕幕，又在他的心中浮現(xiàn)。

    大片密林被火焰吞噬、數(shù)十里山川幾成廢墟，兩人論道之山岳，幾乎被攔腰打斷，滾落的巨石足以大江都為之?dāng)嗔鳌?/br>
    恐怖的瘡痍，直至如今都還可見。

    “而我玉龍觀，也在那一夜之后，近乎被張家滅了滿門！”

    說到最后，趙坤的臉色都猙獰起來。

    “果真是朝廷動手嗎？”

    楊獄反問。

    心中，卻不自覺的想起了他煉化那承載著神種‘九牛二虎’的人皮卷之時，所見的景象。

    群山小院中，養(yǎng)豬的老嫗與她說起過的話。

    關(guān)乎于這老嫗的身份，無論是在六扇門中，還是錦衣衛(wèi)中，他都沒有看到過只言片語。

    但他很確定，這老嫗，極為可怖。

    且，很有可能與趙坤口中‘第十日的驚變’有關(guān)。

    “怎會有假？”

    趙坤痛苦的搖搖頭，起身走出馬車，不多時，以楊獄敏銳的五感，已可察覺到他壓抑的哭泣聲。

    “玉龍觀、真言道人、張玄霸、老嫗……”

    楊獄心中自語著。

    雖然趙坤經(jīng)歷過那一日，但不要說那時的他，即便是現(xiàn)在的他，都無法接近兩尊武圣級存在的交戰(zhàn)。

    看到的，聽到的，都未必是真的。

    自從聽到秦姒說起過自己身上有她祖師的氣息，他就專門研究了玉龍觀事件的始末，察覺到其中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在。

    當(dāng)時大明九王幾乎全都動了手，即便張玄霸回轉(zhuǎn)，清洗江湖也不該會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其中必然有著其他的原因在。

    而且，他心中有個暗藏許久，無法告知于人的隱秘猜想。

    九牛二虎，來自于他得到的那一張，疑似來自真言道人的人皮卷，可煉化九牛二虎之時所見之人，他見到的，卻是張玄霸……

    “楊兄勿怪，當(dāng)年之事，幾是師叔的心病了……”

    秦姒微嘆一聲。

    “我能理解。”

    楊獄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宗門被滅，相依為命的師兄弟被大肆屠戮，這樣的事情，落在任何人身上，都是無法釋懷的。

    更不必說之后長達(dá)幾十年的通緝與追殺了。

    “還要多謝楊兄解圍，且沒有對我等喊打喊殺……”

    秦姒的神色有些黯淡：“這些年，我們死的人，太多了。”

    楊獄默然，想勸也無從勸起。

    天下最為強(qiáng)橫的勢力的針對性通緝與捕殺，是極為可怖的，無論對宗門還是個人。

    他可是記得，當(dāng)年在青州城，秦氏兄弟抓了一個玉龍觀的女弟子，可是絲毫沒將其當(dāng)個人。

    窺一斑可見全貌，趙坤與玉龍觀對于朝廷的仇視，并非無因。

    “不說這些了。”

    秦姒輕拭眼角，詢問起楊獄的傷勢。

    楊獄本就為了療傷而來，自無隱瞞，將神中‘舍身印’與百毒金蠶蠱之事說了出來。

    “南嶺道的百毒金蠶蠱，疑似憐生教的舍身??？”

    秦姒微微皺眉，起身走到楊獄身后，雙手搭在他的肩上。

    “呼！”

    溫?zé)岬臍庀⒆约珙^蔓延，楊獄合上眸子，眼底，則泛起以通幽所見，秦姒的命格。

    【秦姒】

    【媚骨天生（淡青）、才思敏捷（淡綠）、鐘靈毓秀（淡青）、純陰之體（淡青）、薄命紅顏（淡綠）、血?dú)馊缁ⅲò祝?、青鳥之主（淡紫）】

    “紫色命格，是道果嗎？”

    楊獄心頭泛起漣漪。

    以他如今所知，命數(shù)詞條的顏色以灰、白最低，此為中人之資，綠、青之色，已算超人一等，千人之中未見得有一位。

    而其后的紅、金，幾乎與普通人無緣，尋常人終其一生未必能遇到有這樣命數(shù)之人。

    如吳長白，其淡金命格，已是位極人臣，列土封疆，幾等同王命。

    而紫色，尤在其上。

    他尚未見過命中帶紫之輩，此時見得秦姒命中泛紫，心中卻是了然，這，必來源于其所得之道果。

    傳說中天地匯聚，法理交織而成的道果，自然是有著逆天改命之效。

    其貴重，只怕更勝帝王。

    畢竟，三千年里，有著廟號的皇帝，就幾近千人，而現(xiàn)世之道果，只怕不足其十一之?dāng)?shù)吧？

    要知道徐文紀(jì)的道果雜談中所言，大多來自大明皇家藏書樓，幾乎可算是世上典籍最多的幾個地方之一。

    可其中列舉的道果，也不過數(shù)十而已。

    “楊兄的傷勢，的確有些麻煩，即便是我，也無法在短時間內(nèi)祛除，百毒金蠶蠱還好，舍身印，的確有些麻煩。”

    松開手，秦姒略有些皺眉：“百毒金蠶蠱并非惡蠱，楊兄若有法子喂養(yǎng)，或許還將化為臂助，這舍身印，才是真?zhèn)€麻煩?！?/br>
    “愿聞其詳。”

    楊獄睜開眼。

    “不說朝廷，單單武林中的各家勢力，舍身印的種類就多達(dá)十?dāng)?shù)之多，楊兄所中，很像‘憐生舍身印’，但其實(shí)，是‘赤血舍身印’?！?/br>
    秦姒神色微微有些凝重：“此印應(yīng)當(dāng)是蕭戰(zhàn)臨時之前，燃燒了自身的血?dú)舛l(fā)吧？”

    “不錯。”

    楊獄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“此類印決，欲施展，必要以施術(shù)者畢生血?dú)鉃楦荆┬g(shù)者換血層級越高，威力也就越大。

    楊兄覺得舍身印在消融你的血?dú)?，其?shí)也不算錯，舍身印中蘊(yùn)含著蕭戰(zhàn)全部的血?dú)?，他哪怕死，都向著拉你同歸于盡……”

    秦姒擦拭著汗珠，說著。

    “很麻煩？”

    見她神色凝重，楊獄也正色起來。

    如果秦姒也無法祛除舍身印，他只怕就得走一遭‘萬草山’、‘百聞谷’了，至于朝廷的人元大丹。

    他根本沒去想。

    三年一爐，幾乎相當(dāng)于一年出一枚的東西，經(jīng)由皇帝、后宮、朝中的袞袞諸公，大明的九大王爺，諸般公侯分下來。

    哪里還有的剩？

    即便有剩，又哪里輪得到他？

    “卻也不是?！?/br>
    見楊獄也緊張起來，秦姒這才抿嘴輕笑：“我還道楊兄絲毫不急呢?！?/br>
    “事關(guān)生死，哪能不及？”

    見她一笑，楊獄也是啞然，哪里不知這妮子在嚇自己。

    “百毒金蠶蠱也好，舍身印也罷，對于旁人而言，或許極為棘手，可對小妹來說，卻又算不得什么了。

    若僅是驅(qū)離，之前就可?！?/br>
    秦姒微揚(yáng)下巴，談及自身那手本領(lǐng)，她的語氣就多了幾分從容與自傲：“但僅僅是驅(qū)離，又怎么顯得本事？”

    “哦？”

    楊獄直起身子，目光炯炯。

    “小妹的神通，名為‘驅(qū)害’，一切我認(rèn)為有害者，皆可驅(qū)離。但這神通也可理解為‘趨利避害’，化害為益！”

    秦姒微微一笑：“蕭戰(zhàn)以畢生血?dú)饽Y(jié)舍身印來殺楊兄，小妹卻可扭轉(zhuǎn)，借助其畢生氣血凝化之火，助楊兄脫胎換骨，功行大進(jìn)！”

    第242章 誰人在怒吼？

    啪！

    馬鞭甩的震天響。

    趙坤面無表情的驅(qū)趕著馬車，多了一批龍馬拉車，車輦的平穩(wěn)與速度都有了不小的提升。

    但他顯然沒多高興。

    自家?guī)熤杜c那得知了自家身份的六扇門捕頭在車廂里聊的火熱，自己卻要在外面驅(qū)趕馬車，這著實(shí)讓他十分的不舒服。

    總有種自家小姐幽會情郎，自家卻在望風(fēng)的錯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