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滑行姿勢……

    賀昱當即便拿起手機，可就在他點開購票軟件之時，身旁卻忽地傳來一道聲音：“你想去找他？”

    手指懸停在購票界面上，是從華城飛往韓國首爾的機票，賀昱沉默了一會，終于抬起頭看向身旁的人，低聲道：“他的腳傷肯定發(fā)作了，我得去找他?！?/br>
    “然后呢？你能治好他的腳傷嗎？”穿著亞麻色披肩的優(yōu)雅婦人卻是不贊同地搖搖頭，“你現(xiàn)在要是趕過去，那么這段時間你的堅持，不就沒有意義了？”

    賀昱沉默了片刻，將手機裝回了口袋，淡淡笑道：“堅持什么？我不記得最近我做了什么事?！?/br>
    “確實，任何一個17歲的少年知道了，從12歲起就開始指導(dǎo)自己的教練，居然喜歡上了自己，應(yīng)該都會感到驚慌吧，于是他的教練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發(fā)生，選擇了疏遠對方……不過，”索菲亞卻柔和道，“也許，這個教練并不知道，他的學(xué)生到底能不能接受教練疏遠自己的現(xiàn)實？”

    賀昱臉上的笑容徹底淡了下來，他盯著浮現(xiàn)在電視屏幕上的分數(shù)，明昕的短節(jié)目總分為100.24，暫居第一，便移開視線，看向身邊的索菲亞，“索菲亞老師，您想說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前天，臨出發(fā)前，昕昕找到我，說想把下次比賽的自由滑節(jié)目換成《再見諾尼諾》?！彼鞣苼喕卮鸬?。

    賀昱卻有些奇怪：“《再見諾尼諾》？他向來不是最討厭他爸爸了，兩年前他爸爸要搶他的撫養(yǎng)權(quán)，他理都不理對方，怎么現(xiàn)在想到要跳這首？”

    《再見諾尼諾》（adios nonino）是美國的皮亞佐拉在得知父親去世消息后，在悲痛中即興作的一首歌，是用于紀念逝去父親的一首祭奠之歌，也有人將其翻譯作《再見，爸爸》。

    “他打算跳這首，確實不是為了他的爸爸，”索菲亞溫柔道，“雖然他沒有說這場表演是為了誰表演的，我卻能夠隱約察覺得到，也許，他是想用這場表演，來挽回一個從來以長輩姿態(tài)守候在他身邊，卻從某一刻起，忽然漸行漸遠的人?！?/br>
    賀昱張了張嘴，卻說不出什么話。

    索菲亞嘆息道：“那個孩子雖然看起來很別扭，卻意外地擅長于感知情緒，賀，我也能算得上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，我想，疏遠也許并不能算作是一個好的選擇?！?/br>
    “然后呢，對著一個未成年，還是把自己當成爸爸一樣看待的孩子，像變態(tài)一樣表白嗎？”

    冰冷的滑冰場周圍，沒有一點人聲。

    賀昱就在這樣的寂靜中，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，慢條斯理地拆開包裝，含進嘴里，以此緩解煙癮。

    男人恍若嘆息般低聲道：“我已經(jīng)沒辦法像你一樣，把他當成孩子看了。”

    電視依舊在播放，下一個選手已經(jīng)開始表演了，電視機前，無論是索菲亞，亦或是賀昱，卻再無人去看表演，賀昱汲取著口中的甜味，這個口味的糖果是所有糖果中，最接近明昕身上的氣味的，明昕卻渾然不知，只以為他是喜歡這個味道的糖果，就總是往他口袋里塞。

    “更何況，哪怕我不是他的裁判，就現(xiàn)在連旋轉(zhuǎn)都做不來的我，在他看來，也沒有什么機會……”賀昱自嘲道，“他自己說了，喜歡滑冰滑得比他好的，雖然現(xiàn)在好像暫時還找不到這樣的人，但他才17歲，滑冰的日子還久著呢，說不定哪一天，和他一樣的天才……”

    “就出現(xiàn)了?！?/br>
    男人的聲音低沉得近乎融入寂靜的背景。

    “你的腰傷，確實完全沒有恢復(fù)的可能了嗎？”索菲亞皺起眉頭問道。

    賀昱苦笑：“早在兩年前我就放棄了?！?/br>
    兩年前他教明昕滑冰，偶爾還會上冰親自示范，但在一次跳躍中，他固定在腰間盤上的釘子給震出來了，為此他住了一周的院，之后就沒再嘗試上冰。

    索菲亞沉默了一會，忽然道：“再試試吧，賀，我有個朋友在華城醫(yī)院工作，他說……最近好像有個很厲害的醫(yī)生打算到華城來，那個醫(yī)生曾經(jīng)治好過不少因傷退役的運動員……我本來打算帶昕昕去看他的腳腕，但也許，你也可以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甜膩的糖果在賀昱口中化開。

    表演結(jié)束了，轉(zhuǎn)播攝像機不經(jīng)意又轉(zhuǎn)到了選手席，在穿著華國訓(xùn)練隊服的明昕臉上著重停留了兩秒。

    賀昱盯著屏幕上的少年，一絲微光于他眼中閃爍，他低聲道：“但愿吧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2月9日自由滑剛一結(jié)束，明昕的成績就被發(fā)到花滑論壇上，僅幾個小時就刷到了驚人的99頁。

    【華國花滑一哥出征四大洲聯(lián)賽，以總分300.85力壓第二佐藤悠仁，奪得冠軍！】

    1l：如題，我們星星實在是太棒啦！lz當時就在現(xiàn)場，短節(jié)目《紅磨坊》和自由滑《歌劇魅影》都特別燃，全程鼓掌停不下來！

    2l：嗚嗚嗚星星短節(jié)目好像傷到腳腕了，下場的時候都是一瘸一拐的，還得教練扶著才能走到等分區(qū)，之后自由滑應(yīng)該是上了封閉，才能發(fā)揮那么好的。

    3l：對了，這個賽季怎么換了個教練陪他比賽？要是之前那個大高個帥哥教練帶他，一下場估計就把人給抱起來了，還用一瘸一拐的走路？

    4l：什么大高個帥哥教練？人家有名字的！叫賀昱！是華國第一個在花滑的國際賽事上拿獎的男單，他爬上冬奧會冠軍頒獎臺的時候，你估計都還沒出生呢！

    5l：以前再厲害，現(xiàn)在不也只是個教練？那么厲害，怎么早早的就退役了？

    6l:【鏈接：華國花滑男單第一人賀昱宣布退役】自己好好看看，人家是因傷退役的，我媽說了，他那個傷，估計得大羅神仙來了，才能給他治好，你就別在這里瞎質(zhì)疑了！就是因為實在不能滑冰了才退役，不然誰樂意退下來帶小孩啊？

    7l：也不能這么說吧？星星和男mama感情特別好的，這個賽季男mama沒跟賽，星星的狀態(tài)都差了好多……以前多少都會破紀錄，這個賽季到現(xiàn)在都快結(jié)束了，他居然連一個紀錄都還沒破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離飛機起飛還有20分鐘，明昕把拐杖遞給空乘人員，給自己拉好了安全帶，捧著手機在刷關(guān)于自己的帖子，看到7l的“感情特別好”，少年若有其事的思考了一會，思考自己在哪里暴露了這一點，然而在看到下一句，說自己這個賽季一個紀錄都沒破時，他的眉頭便不由得皺了起來。

    怎么能這么說呢？好像破紀錄是很隨便的一件事一樣……

    新規(guī)則雖然把goe從3分變成5分了，可畢竟新規(guī)都是為限制某些特別容易破紀錄的選手而設(shè)定的，那破紀錄的難度自然而然是給提上來了。

    明昕略有些浮躁地下滑了許久，接下來的樓層卻微妙地歪了一下，都在討論星星和賀男mama的二三事，雖然大多都是在贊嘆兩人的感天動地“母子”情，少年耳尖卻還是微微發(fā)紅了起來，一直到飛機起飛之前，他看到了一個樓層。

    233l：我感覺吧，這個賽季沈明昕破不了紀錄，肯定不能是因為他教練沒來的原因，我看他應(yīng)該也已經(jīng)到瓶頸了，四大洲的《紅磨坊》雖然分數(shù)還挺高，我卻壓根進不了感覺，哪怕他扭腰，我也老是覺得他不像是舞女，更像是在故作風(fēng)sao，就跟解說說的那樣，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……雖然他確實長得很好看，技術(shù)也很牛，但表現(xiàn)力也就只到這了，根本沒你們說的那么牛。

    明昕的嘴角微微下撇。

    他剛想往下看，卻發(fā)現(xiàn)這是這頁的最后一個回復(fù)貼了，就在他要翻頁時，一旁的空乘卻溫和道：“不好意思，飛機要起飛了，請打開飛行模式或把手機關(guān)機。”

    明昕只能把手機關(guān)機。

    他閉上雙眼，潔白的臉上沒有一點情緒，似乎是有些失落的。

    可就在這時，腦海中卻忽然浮現(xiàn)出一個聲音，打斷了他醞釀感情：

    “你干嘛這個表情？這場比賽，難道不是你刻意要表演成這樣的嗎？”

    作者有話要說：

    男人的腰，是男人的第二條命！

    索菲亞：賀，你知道嗎？

    老賀：什么？

    索菲亞（痛心）：昕昕打算在自由滑上跳《再見，爸爸》

    老賀（大吃一驚）（糖果掉在地上）：所以……他把我，當成爸爸了？！

    索菲亞：……

    倒也不是……

    第103章 冰上的王座24

    “刻意什么了？”明昕沒有睜眼, 在心中輕聲反問，“是扭到腳腕刻意，還是表演形式刻意？”

    系統(tǒng)疑惑道：“我看你勾引主角攻那么賣力, 怎么到了比賽就舞不起來了？”

    “你會有這樣的疑惑，說明你還是不了解沈明昕這個人，”明昕睜開眼，看向自己包裹著紗布的腳腕，“一直以來, 沈明昕能融入在表演中，都是靠著代入自己的情感經(jīng)驗來表現(xiàn)的……而這次的表演, 他卻沒有相關(guān)的情感經(jīng)驗, 當然很難沉浸在表演中?！?/br>
    “至于什么勾引不勾引的……”明昕輕笑道，“你大概是把我和沈明昕弄混了吧？要是我隨便就能改變沈明昕的個性，那么你后臺里那個人設(shè)崩壞懲罰的按鍵大概就沒有用處了吧？”

    系統(tǒng)卡殼了一下。

    從它接手明昕起, 一直沒有過警告提示它用那個按鍵, 所以系統(tǒng)……還真就忘記那個按鍵了。

    明昕每次角色扮演，都真實得好像他本來就是這個性格一樣, 久而久之，系統(tǒng)甚至都忘記了，他只是在扮演角色, 而非角色本人。

    系統(tǒng)聲音訕訕起來, “那……那你既然都知道會這樣了, 為什么還一定要選這個節(jié)目？”

    說實話，在這個世界待了這么久, 系統(tǒng)老早就變成明昕的事業(yè)粉了, 每次明昕得冠軍、破紀錄了, 它都要趁著明昕不注意偷偷揮著數(shù)據(jù)應(yīng)援棒歡呼的, 這次明昕雖然也得了冠軍，但系統(tǒng)總覺得不痛快，這才有些不高興地質(zhì)問。

    “唔……人總是要成長的，就算我依舊按照以前的風(fēng)格參加比賽，也遲早有一天會走到盡頭，我只是加速了這個進程而已。”明昕嘗試著解釋。

    系統(tǒng)忽然反應(yīng)過來了：“我看你就是想搞男人！”它氣哼哼的，就好像是恨鐵不成鋼的大家長一樣。

    明昕笑了一聲，竟是沒有立刻反駁，“也算是吧，不過，也不全是因為這個。這個賽季還剩下一個a級賽事，也就是世錦賽，重要程度僅次于冬奧會……你信嗎？我正在等待一個契機，等待一個足以讓沈明昕進入嶄新的表演風(fēng)格、并實現(xiàn)他某個愿望的契機?！?/br>
    “真的嗎？”如今已經(jīng)成為明昕事業(yè)粉的系統(tǒng)將信將疑道。

    “當然。”明昕道。

    一個非常重要的契機。

    而且，是在原劇情中，都從未出現(xiàn)過的奇跡。

    不過，到底是什么奇跡，就不必再告訴系統(tǒng)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明昕一路睡到了華城機場，抵達時已至深夜，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11點前就入睡的少年根本撐不住，在等計程車的時間里，就已經(jīng)趴在行李箱上又打了一個瞌睡，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，他聽到林教練正在打電話：“……真有那么神？那也太棒了吧！我我現(xiàn)在就帶他過去也看看……??？那明天去也行！”

    “什么?。俊泵麝棵銖姳犻_困倦耷拉的眼皮，問道。

    “嗨呀！你小子有福啦！”林教練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腦袋，卻又不直接說出是什么事，只神神秘秘道：“今天太晚了，怕你知道了睡不著覺，明天你就知道了！”

    可他不知道的是，自己這么一說，反而勾得本就好奇心強烈的明昕更是心里癢癢，等到之后回到了家里，終于躺在了床上，明昕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了，黑漆漆的屋子里，猛地睜開雙眼。

    所以到底是什么事？！還會讓人知道了睡不著覺？！

    明明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更加煎熬！

    還好比賽第二天俱樂部一般都會給明昕放個小假，更何況他的腳腕又傷到了，根本沒法上冰，明昕便罕見地睡到了11點，醒來后單腳跳到衛(wèi)生間咕嚕咕嚕刷牙洗臉換衣，接著拄著拐杖出臥室，剛到廚房覓食，就猛地碰見了扎著圍裙在廚房灶臺前翻炒食物的男人。

    桌上已經(jīng)有兩道菜了，一道清蒸魚一道炒花菜，都是明昕喜歡吃的，明昕聞了一下空氣中的香氣，正要去拿碗裝飯，賀昱卻恰好熄火裝盤，回頭看到了他，“某只小豬起床了??？”

    “誰小豬？”明昕當即就不高興了。

    賀昱一手端著菜盤，一手攔住了他，笑道：“睡到11點，起來了還哼哼？你不是小豬誰是小豬？去坐著吧，我來幫你裝飯。”

    由于明昕是運動員，李薇琴在家里準備的米一直以來都是經(jīng)過配比的雜糧米，又填肚子又不會徒長重量，就連明昕用的專用碗都是定制過的，一碗頂正常人三碗，賀昱把這么一個臉大小的碗填滿了之后，轉(zhuǎn)身放在了大概率正在嘀咕壞話的明昕面前，“吃飯?！?/br>
    明昕只吃了差不多三分之一，就又開始不安分起來了。

    賀昱垂頭吃飯的動作頓了頓，忽然笑道：“你的腳腕不是受傷了，這么湊過來，不怕我弄傷你？”

    “誰湊過去了？”明昕耳尖微紅，立刻就張嘴反駁道，他抓著筷子在碗里攪了一會，“你……你怎么在這里？我媽呢？”

    “你mama今天有事，讓我來看你，反正俱樂部現(xiàn)在有林強在看了，我就過來看看你，沒想到……某只小豬居然睡到了中午才起床?！?/br>
    明昕立刻小聲哼唧道：“誰是豬？你才是豬……”

    “要不是因為林教練昨天說有什么驚喜，卻不告訴我，我才不會到凌晨兩三點才睡著……”明昕一邊惡狠狠地咬著口中的魚rou，一邊嘀咕道。

    “所以到底是什么驚喜？”賀昱故作疑惑，“……不會是我跟他說的那件事吧？”

    “我哪知道？”明昕說著，忽然盯著賀昱，慢了幾拍反應(yīng)了過來，“你知道？！”

    賀昱笑而不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