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審訊室，四周燭火燒得灼熱，光線也亮得刺眼。

    大理寺右少卿褚廣浚負手立于刑具之側(cè)。

    董策遮住眼睛，緩了好一會才看清人，慢慢跪下去：“下官董策，見過褚大人?！?/br>
    褚廣浚靜靜打量了會，然后走到他身旁，低聲問：“董策，你可想活？”

    董策猛地抬頭，期盼而疑惑地望著他。

    褚廣浚道：“若想活命，就按我說的做，后頭自會有人幫你翻案?！?/br>
    董策不解問：“我與褚大人非親非故，為何幫我？”

    褚廣浚笑了笑，拍拍他的肩：“幫你的不是我，而是......”

    他湊近，輕聲說了個名字。

    董策聽后，大驚，繼而苦笑。

    想不到是他！

    如今雖是得了活命，可也走上了另一條死路。富貴滔天，卻荊棘在前。

    容世子好手段！

    .

    與此同時，另一個僻靜的地方關(guān)押著一人。

    這里不是大理寺地牢，而是一座私人宅院，關(guān)押的地方雖比大理寺環(huán)境好了些，可卻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。

    四處皆是冷冰冰的墻壁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，比起大理寺人聲嘈雜的地牢來，這里似乎更顯陰森可怖。

    李善濡已經(jīng)在這關(guān)了許多天。

    自從耿易青科舉受賄被爆出來后，李善濡就被人抓了起來，一直關(guān)在這。無人審訊無人問話，像是直接將他判了死罪，只待日子一到就行刑問斬。

    李善濡恐慌了多日，深幽的地牢總算來了人。

    那人似乎頗為嫌棄，頻頻抱怨：“這是什么鬼地方，不能換個亮點的？差點絆了爺?shù)哪_。”

    很快，那人走近，懶懶地瞥了眼李善濡。

    開口就問：“李善濡，想不想活？”

    “想！當然想！”李善濡爬過去，攥住他的衣擺像攥著救命稻草。

    “既然想，那就給你個機會?！泵献泳S嫌棄地踢開他。

    李善濡磕頭：“太好了！這位貴人的大恩大德我李善濡一輩子不會忘記?！?/br>
    孟子維嗤笑：“我可不是白白救你，有個條件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條件？”

    “聽說你是梁州首富之子，家財萬貫，既如此，不妨讓你父親拿錢來換你這條命可好？”

    拿錢換？

    好說好說！

    李善濡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條件，原來只是要錢，這還不簡單。

    然而當聽見孟子維報出的數(shù)，頓時傻眼了。

    “十萬兩？”李善濡震驚：“這是要掏光我李家家財??！”

    “嘖.....”孟子維不耐煩道：“你是覺得你這條命不值十萬兩？既如此，我也懶得費口舌了，你等著問斬吧。”

    他作勢要走，李善濡忙上前抱住他的腿：“貴人，一切好商量！好商量！”

    “十萬兩太多，可否少些？”李善濡忙解釋：“并非我不愿意，而是怕我爹不愿啊?！?/br>
    “是么？”孟子維笑了笑：“果然是守財奴之家，不看重命倒看重錢財。你以為你犯的事??？實話告訴你，賄賂朝廷命官、欺君罔上，哪一條都是滿門抄斬的死罪。你自己考慮吧，要錢還是要命?！?/br>
    “要命！”李善濡痛哭流涕：“我要命！求你幫我！”

    孟子維點頭，吩咐身后的人：“把紙筆給他，讓他寫信。”

    .

    敲了筆竹杠，孟子維心情不錯，徑直去了蒔華館。

    頂層的雅間里，容辭已經(jīng)坐在那喝茶了。見他來，容辭揚了揚茶杯：“谷雨西湖龍井，滋味不錯?！?/br>
    孟子維頓時一臉心疼：“昨日才到的，我都還沒來得及品上一口，可還剩下？”

    小鳳兒笑出聲：“堂堂孟閣主，居然小氣這幾兩茶葉，說出去不怕被人笑話?！?/br>
    “誰笑我？除了你小鳳兒敢，旁人都不敢。”孟子維坐過去，看看容辭又補了句：“哦，他也敢，只是他不會對我笑。除了他那小媳婦兒，待旁人都冷清得很?！?/br>
    聞言，小鳳兒悶笑起來。

    容辭淡淡掀眼：“事情辦好了？”

    “辦好了！”孟子維激動：“十萬兩??！我還是頭一回敲詐這么多錢！”

    他繼續(xù)興奮地說：“我們還辛苦經(jīng)營茶樓酒肆做什么？讓褚廣浚提供富得流油的犯人名單來，我們負責一個一個敲竹杠，保管不出一年，天下首富就得換人坐。”

    他話音一落，小鳳兒捧腹大笑。

    “怎么？”孟子維睨她：“爺這個主意不好？”

    小鳳兒拍掌：“好好好，可太好了，屆時屬下也不用干那些打打殺殺的活計，幫著孟閣主數(shù)錢就行?！?/br>
    跟小鳳兒逗了兩句，孟子維正色問：“對了，李善濡可是這件案子的主犯之一，我們就這么將他扣下，會不會引人起疑？”

    “不會?！比蒉o不緊不慢說：“賄賂耿易青的可不只李善濡一人，況且李善濡無官無職只是個小角色罷了，無人在意。”

    “可若是皇上那邊要人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容辭道：“大理寺囚犯如此多，牢里死一個李善濡有何稀奇？”

    孟子維一怔，立即明白過來。

    “這主意好，回頭我跟褚廣浚說一聲，讓他在牢里做一出李善濡畏罪自殺的戲。”

    .

    戚婉月喜愛舞文弄墨，在閨閣時便寫得一手好字，書房里也掛了許多她自己的墨寶。

    如今回了襄陽侯府，大把閑暇，索性抓著女兒練大字，興致勃勃地當起了先生。

    這日，戚婉月正在女兒的小書房中教她寫字，見她時不時轉(zhuǎn)頭看門外，心下了然。

    “你容辭哥哥還在忙，再等等，興許等你寫了五個大字出來，容世子就來了。”

    阿黎失落：“還要寫五個啊，可我等了許久了呢?！?/br>
    她今日休沐，早上時，睿王府小廝來傳話說容世子會來看望她。為此，阿黎等了大半天。

    “不然......”戚婉月忖了忖，說：“娘親先帶你去游湖？”

    阿黎搖頭：“我若去游湖了，萬一容辭哥哥來了瞧不見我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戚婉月莞爾，正欲打發(fā)人去門口看看，就聽婢女稟報說容世子來了。

    母女倆轉(zhuǎn)頭看去，只見容辭一身靛青錦袍從游廊過來。

    阿黎高興，立即起身跑出去，但想起什么，又忙壓住唇角。

    她癟嘴，學著大人的模樣抱臂生氣：“容辭哥哥怎么才來？阿黎等許久了呢?！?/br>
    容辭先是給戚婉月行了一禮，然后蹲下去哄阿黎：“抱歉，我路上耽擱了?！?/br>
    “耽擱什么了？”她軟軟糯糯的聲音沒半點氣勢，卻偏偏揚得高，聽起來不像是責備，倒像是撒嬌。

    容辭從袖中掏出個精致的小荷包來：“因為買糖果所以耽擱了，阿黎還生氣嗎？”

    一見糖果，阿黎就不氣了，但馬上原諒又顯得自己太急。

    于是只得故作矜持，卻也不怎么矜持得住，昂著小下巴：“我才沒那么小氣?！?/br>
    戚婉月瞧著無奈：“容世子你這般寵著她，往后怎么是好？阿黎越發(fā)嬌氣了?！?/br>
    阿黎立馬辯駁：“娘親，阿黎才不嬌氣，阿黎乖著呢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好好，我的阿黎最乖。”戚婉月說：“現(xiàn)在你容辭哥哥來了，就讓你容辭哥哥陪你寫字吧，娘親去廚下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對了，”戚婉月問：“容世子可得空留下來用晚膳？”

    容辭瞥了眼小姑娘巴巴的眼神，點頭道：“多謝伯母，晚輩得空?！?/br>
    “行，那你們進去吧?！逼萃裨罗D(zhuǎn)身離開。

    阿黎得了糖果，歡喜地拉容辭進書房，又像只小蜜蜂似的跑到桌邊。

    “容辭哥哥你看，這是娘親教阿黎寫的字，寫得好不好哇？”

    容辭走過去，也在桌邊坐下來。

    阿黎寫字的桌子是特制的，四四方方小小一張，還配了矮凳。坐阿黎還好，可容辭手長腿長，坐下去便顯得又小又擠。

    他卻半點不覺難受，認真檢查了阿黎的字，夸道：“寫得不錯，進益良多?！?/br>
    阿黎靦腆笑，露出兩顆小虎牙。

    第11章

    在大理寺緊鑼密鼓地審訊下，五月中旬，震驚一時的科考舞弊案終于水落石出。

    耿易青承認自己春闈受賄，同時也承認新科狀元的考卷乃他親手謄錄，并呈上龍案。至于尹紹歆自己寫的那份答卷最后也被供出，除了字跡有異，答卷上的內(nèi)容毫無二致。

    至此，尹紹歆受人構(gòu)陷入獄得以翻案，圣人憐惜他才學，除卻保留他新科狀元之名，還親授其為翰林院五經(jīng)博士。

    曾一度被唾棄的新科狀元郎尹紹歆，再一次出現(xiàn)在眾人視野，成了京城津津樂道的人物。

    而至于那些牽扯進這樁案子的官員，也大部分定了罪名。只有少部分因證據(jù)不足，仍在查證。

    其中就有吏部左侍郎宋缊白。

    距離宋缊白被停職待查已經(jīng)過去了半個月，朝堂上覬覦他這個位置的人不少，因此彈劾的折子與日俱增，大有不拉他下馬誓不罷休的架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