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5節(jié)
書迷正在閱讀:飛劍問道、三寸人間、天道圖書館、天下第九、圣墟、李治你別慫、Mafia(BG+BL)、快穿之惡毒女配洗白后、頭號陪玩
水鬼。 雖說抓人來給自己干活這件事,姜握也好,王神玉也好,早就在做。 但直接提出‘拉水鬼替身’這個比喻的,還是裴行儉。且也是在姜握當年做巡按使的時候,邊干活邊拉架的裴行儉,被累出來的覺悟—— 當時給裴行儉整的實在受不了,忽然領悟到自己就好似那傳說中‘淹死的水鬼必須抓一個替身,才能解脫’,開始尋找替身。 不能光自己硬撐了! 結果,大概是初次拉水鬼不太熟練,他拉來的都是自己家人。 不過,當年看來不太對的‘拉水鬼’行為,如今看來,倒才是成全了裴相家的一門朱紫。 狄仁杰是從王相跟裴相的玩笑話中,得知了‘水鬼替身’這個內部梗。 之后,狄仁杰也認真思考起了拉水鬼這件事。 遺憾的是,他根本沒有女兒l,只有三個兒l子。倒是兒l子里,已經開始有孫女,因正好也是七八歲的適齡年紀,他就送去了上陽宮女校。 而正是把孫女送到上陽宮女校,見到里面幾個河東裴氏的世家小娘子做老師,才給了狄仁杰另一個靈感。 狄仁杰知道,當今皇帝用人不拘一格。 雖要打破世家門閥,但并不是要把世家一棍子打死。比如王相、裴相就都是正經世家人。 懂事識趣的世家,圣神皇帝也是會給機會的。 于是狄仁杰就拉水鬼去了—— 狄仁杰有一個盧氏堂姨,出身范陽盧氏,后來嫁到了崔家,自是標準的世家。 他年少時曾受過這位姨媽的不少照顧。 說來,自高宗晚年的幾年常居洛陽,不少官員都隨著搬到洛陽來住。盧氏堂姨一家也不例外。 偏巧在先帝駕崩前,堂姨父也去世了。 在狄仁杰看來:如今姨媽寡居,只有一子,表弟也出了孝期,從前既然考過明經的貢舉,如今也可以考官了。再有,表弟膝下也有兩個與她孫女相仿的女孩兒l,一并送入上陽宮念書豈不好? 如此,也算是這一脈崔氏甚至盧氏,識趣低頭了。 而且,姨媽從前總說‘膝下只有一個獨子,甚是擔心他的前途’等話,如今若知道孫女也可讀書做官,豈不是欣慰些。 狄仁杰想的很好。 他在四月的國慶休沐,離開了洛陽城,來到了堂姨表弟守孝的京外別苑。 世家庭院深宅優(yōu)美,狄仁杰在外候了片刻,才得到了堂姨的召見,正好見到表弟也在,狄仁杰都沒先提家中小娘子出去讀書之事,而是先說起堂姨最在意的獨子前程。 狄尚書笑問道:“表弟也出了孝期,身上既有功名,不知準備考什么官職?”他還表示自己作為吏部尚書,可以為表弟參謀。 然而,只見盧堂姨板著臉冷笑道:“是,如今你已是吏部尚書,自貴自重就罷了!” 她甚至端茶送客了:“我只有這么一個兒l子,不會讓他去侍奉跪拜女人做的皇帝!”[1] 狄仁杰:…… 這一刻他的感覺,就像是,他千里迢迢來送溫暖,結果迎面挨了個大巴掌。 問就是后悔,很后悔。 我自己做水鬼做的好好的,干嘛非想要伸手抓人呢,何況抓的還完全不對! ** 而曜初能收到這份密報,當然不是早早就監(jiān)視著狄仁杰的舉動。 而是盧氏堂姨這種人,能當著狄仁杰說出這話,素日里自然也少不了抱怨之言。 甚至一語斥退狄仁杰后,她不但不隱瞞此事,還把自己‘不畏強權,正言彈壓吏部尚書’之事拿出來講給過親戚。 她的親戚是什么人?自然多世家人。 輾轉就傳到了同為世家,專門收集相關信息的裴寧這里。 “我只有一子,不會讓他去侍奉女人做的皇帝?!标壮踔貜土艘槐檫@句話,笑意終是冷了下來。 “她自己難道不是女子嗎?” 曜初與姜握道:“我如今越來越明白,姨母曾經說過的那句話:世上有背叛階級的人,但整個階級不會背叛利益?!?/br> 這位‘盧氏堂姨’是把自己放到‘世家階級’,而并不是‘女子階級’。 所以她會憤恨出此言。 畢竟若是世家榮光還在,以她出身盧氏,嫁了崔氏,她就是這天下的人上人,而且是無需奮斗的人上人——可以靠著娘家父祖姓氏,夫家姓氏,以及兒l子蔭封的官職,就‘尊貴’一輩子。 無需她作為人去努力什么。 這樣好的吸血蟲的一生,卻被打斷了。 她如何能甘心? 尤其是朝上現(xiàn)在,從帝王到宰相,全都是她眼里的寒門出身女子。 在她眼里,這簡直就是比隋末更甚的亂世!是顛倒的世道! * 曜初道:“這件事一旦被翻出來,狄尚書也是牽扯其中的?!?/br> “他從未對外提過此事。不知他是如何想的?!?! 第344章 歲月如刀 鎮(zhèn)國公主府。 議事廳。 屋內設有風輪,徐徐轉動,將冰盆的涼意吹開來。 待親衛(wèi)去引領狄尚書時,曜初忍不住從主座交椅上起身,走到身后擺著的四扇刻雕春夏秋冬之景的寬大楠木屏風旁。 她扶著屏風探出半個頭問道:“后面吹不到風輪,姨母熱嗎?叫人搬一盆冰放在后面如何?” 姜握見她如此,忽然就想起了小時候,她與陶姑姑帶著曜初玩捉迷藏。 那時她躲在屏風后,安安也是這樣扶著屏風邊探出一個小腦袋來看她:“抓到姨母了?!?/br> 想到這兒,姜握笑著擺了擺手:“這屋里陰涼,并不熱。” 曜初卻沒有即刻回去坐下,而是扶著屏風又看了片刻—— 她見姨母將身上的環(huán)佩扇墜等物都已然摘了,就擱在旁邊的小茶幾上。顯然是不欲身上配飾發(fā)出聲音,讓人察覺。 在她的事情上,姨母總是很細致的。 哪怕這種坐在屏風后面,替她壓陣的不同尋常的要求,也都是她一提姨母就應了。 曜初回到交椅上坐下。 鎮(zhèn)國公主府的屬官不少,故而議事廳也修的頗大,主座之下,擺放著數(shù)十座椅。 此時自然無人在座,殿內空空,只有她獨坐高處—— 有時候議事完畢,屬官們俱告退后,曜初獨自坐在這殿中,也會升起一點孤家寡人之感。 但今日,她想到屏風后坐著的人,就覺得安心。 ** 姜握坐在屏風之后,只能聽到狄仁杰的聲音。 雖然看不到面容神情,但姜握還是能很準確把握他的情緒。 顯然在來的路上,狄仁杰也猜到了鎮(zhèn)國公主‘有請’的緣故。 因此在公主提起‘盧氏不敬言辭’時,狄仁杰聲音里只有苦澀,沒什么此事被揭破的意外。 倒是曜初,給姜握的意外多一點。 與剛才還伏在屏風邊緣看她的小公主不同,曜初面對朝臣的聲音不辨喜怒不怒自威,問話也直白而簡潔,帶著一種與皇帝相仿的壓制感。 姜握是欣慰與感慨并存:曜初面對六部尚書都能如此,想來駕馭自己屬臣,更是熟諳而掌控力十足。 而對狄仁杰來說,鎮(zhèn)國公主的問題,直指他內心真正之悔。說起來他最后悔的,還不是抓水鬼抓錯了,而是—— 鎮(zhèn)國公主問道:“如此不敬之言?當日狄尚書為何不曾處置?” 狄仁杰一五一十將當日情況道來,不曾隱瞞也不曾夸大:他當日一聽這話,當即是駁斥喝止的。 只是,盧堂姨并不聽,并且把他掃地出門。而且狄仁杰原覺得堂姨可能是年紀大了,而且喪夫后可能悲傷到腦子出現(xiàn)了問題,于是是想鄭重提點表弟幾句的。 然而不愧是親母子,表弟直接關上了院門,直接給他吃了個閉門羹。 狄仁杰出門后望著外面白花花的日頭,想著自己大夏天跑來給自己找事,真是差點當場中暑。 然而,他上了馬車后,就開始后悔了。 “不夠。這樣不夠?!辨?zhèn)國公主的聲音,正是當日狄仁杰離開后的心聲。 他只是作為晚輩制止了盧堂姨,可他并不只是盧堂姨晚輩,他還是新朝的一部尚書! 他應該以圣神皇帝所封的官體,正式地處置這件事以儆效尤。 亦或是他可以大義滅親,直接去圣神皇帝跟前揭發(fā)盧堂姨的不敬之言。 否則,這件事若不外傳也罷,一旦為人所知,那么皇帝會如何想他呢? 你一個現(xiàn)任的吏部尚書,曾經的大理寺卿就在場,為何不處置此事?有心人抓住此事就可以大做文章——是不是你內心也是如此想的,不愿意跪拜女帝。 若要保自己的官途,顯示自己無異心,狄仁杰應當即刻回稟皇帝。 但他也實在不忍去做。 若此話被一位吏部尚書,鄭重其事遞到皇帝跟前,那盧堂姨一家,最差也得是個發(fā)落邊疆。 想想已經七十多歲的堂姨,若是流放必然要死在路上,想想曾經的多有照拂。 狄仁杰最終選擇了守口如瓶。 但今日這件事,終是被鎮(zhèn)國公主得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