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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趣閣 - 歷史小說 - [大唐]武皇第一女官在線閱讀 - 第430節(jié)

第430節(jié)

    嘈雜的反對聲音,都未有分毫動搖立在九重階上的天后。

    直到最后一句。

    天后反問道:“無先例?”

    她這一開口,方才嘈雜的諫言頓止,文武百僚皆靜聲等著天后繼續(xù)說下去。

    只聽天后沉聲道:“既無先例,那便自我作古!”

    “若再有諫反者,具名上表!”

    朝臣們噤若寒蟬,一時再無人敢言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而姜沃看著這一幕,忽然想起史冊之上的武皇,亦是異曲同工的行事。

    只是那時,不是通過握住‘選繼承人,以及什么時候選繼承人’這件大事的權柄,而是親手通過廢立皇帝證明的。

    高宗過世,時任太子的周王李顯繼位。

    而繼位不足年,周王便被太后廢掉——因剛登基的李顯想要讓自己的岳父做宰相,同時說出了那句著名的‘賭氣昏君話’:我就算把天下讓給韋玄貞(李顯岳父)又如何?

    之后,就被武皇廢掉。

    亦是群臣俯首爾。

    行事不同,然異曲同工。

    無論如何,這便是一次有力的證明。

    皇帝的名頭,比不過真正的權力。

    就如今日天后改舊例,并不即刻擇選‘新帝登基’一樣,強勢地證明了,如今天下,她擁有最高的權力。

    自我作古?可乎?

    可!

    不但這一事,天后接下來要做的事情,皆是自她而開歷史先河。她將一步步踏碎這朝堂的常識,踩著禮法與制度,走上皇位。

    這就是第一步了。

    而此時,姜沃望向東邊——這十二月的清晨,深黑的天空之上,透出了一縷日光。

    作者有話要說寫關鍵劇情令人頭禿?。∥以谛尬牡臅r候,糾結(jié)到甚至揪掉了好幾根寶貴的頭發(fā)!

    ps:關于評論里李唐和武周的爭議,是后面武皇登基前夕一個關鍵的劇情,所以現(xiàn)在沒法回復大家。也不會太遠啦,希望到時候我的行文安排,大家能滿意!

    [1]見于《漢書·高后紀》;《后漢書?光武帝紀》

    *見于《孟子·公孫丑下》

    *高宗遺詔部分詞匯,諸如‘哀毀染疾’‘宗社至重,執(zhí)契承祧’出自高宗遺詔。

    第284章 一步半?

    國豈可一日無君?

    原本在所有人的常識里,這,不能沒有啊——就像東漢殤帝,哪怕是剛出生百余日的嬰兒,別說理政了,是真的立正都不可能,但到底也得去頂著那個名頭。

    沒有皇帝,詔由何出?

    這日子怎么過?

    天后行事也太獨斷了吧!如此,豈不亂了套?

    然而很快,朝臣們就發(fā)現(xiàn):這日子……似乎還是一樣過,也完全沒亂套。

    畢竟,先帝去前數(shù)年,就是天后攝政,此時不過是延續(xù)罷了,況且就算現(xiàn)在有新帝,按照禮制也得喪儀過去才能行登基大典正式登基,那么這期間也‘不應宣敕’。

    正如當年太宗皇帝駕崩,喪儀之期內(nèi)皆是長孫太尉攝百司朝政。

    總之,哪怕天后押后了新君之選,朝堂依舊不知不覺按照慣性運轉(zhuǎn)了下去。

    在天子七日殯后,天后主持朝政,群臣為先帝上謚天皇大帝,廟號高宗。

    禮制曰:天子喪儀,七日殯,七月葬。

    然高宗生前與太常寺卿崔朝言道:太宗皇帝在喪儀之事上曾留有遺詔道‘務從節(jié)儉’,他亦從此先例,不必大喪數(shù)月。

    朝會之上,崔朝向天后稟明先帝此言。

    天后未命太史局,而是令姜相卜定吉兇歸期與下葬之日。

    后詔定于三月丙申,百官奉高宗靈駕西還長安。

    四月庚寅葬帝于乾陵。

    在此前,百官依舊要早晚兩次去先帝靈前哭臨哀禮。

    在大朝會結(jié)束前,天后再詔,自新歲起改年號為光宅。

    說來,高宗朝歷經(jīng)十來個年號,其中有幾個也有天后之建言,但最后拍板定下年號的,自然還是皇帝。

    如今‘光宅’這個年號,便是天后獨自定下的第一個年號了。

    《尚書》中有記:“聰明文思,光宅天下?!?/br>
    取此年號,便有光耀四夷,垂祚江河之意。

    這道改年號的圣旨,因需辭藻典致,還是王神玉來擬。

    彼時中書省內(nèi),王中書令邊行云流水寫詔文,還能邊分神跟姜沃閑聊。

    說來也是神奇,從一開始,王神玉對皇后的評價便是沉潛剛克。在他眼里,從前二圣臨朝的皇后也好,后來臨朝攝政的天后也好,從來沒有變過的‘穩(wěn)’。

    “光宅這個年號,應當會用久了。”

    王神玉想起,高宗一朝后半段,年號就沒有用超過三年的。天后的性子,應當不太會常改年號吧。

    姜沃:……嗯,怎么說呢。

    在熱衷于改年號、改官職、創(chuàng)字等事上,天后絕對不下于先帝,而且很有過之而不及。

    她看向王神玉:王相這個人,聰明通透,但在某些事上,又會有些很執(zhí)著的錯誤判斷。

    比如,哪怕現(xiàn)在天后都說出‘自我作古’之語,他對天后還是一直有一種‘沉穩(wěn)濾鏡’,再比如,他總覺得自己明年就能致仕。

    姜沃也不戳破王神玉的濾鏡,只是點頭:對對對。

    王神玉擱筆,等墨跡干涸。

    在這期間,他忽然道:“劉相對天后此舉,十分詫異。除了曾上書天后建言此事外,還曾令人捎信于我,細問先帝駕崩與東都情形到底如何?!?/br>
    王神玉頓了頓:“可見,長安內(nèi),并不如何安?!?/br>
    姜沃頷首。

    天后定下推遲新君繼位,朝臣自然有具名上表反對的,天后也都一視同仁處置了,統(tǒng)統(tǒng)去守衛(wèi)邊境。

    于是很快朝堂偃息旗鼓。

    不過,這種安靜順從的朝堂,也有一個很大的緣故——這是東都洛陽城。

    真正的舊勢力,大多在長安:宗親、舊族、世家。

    正如先帝臨去前料定的那般:權力的巔峰,若要站穩(wěn)怎么會沒有生殺之事。

    天后如此強勢地壓住了繼承人的擇選,在許多人眼里,就是過分的‘臨朝獨斷’,在李唐的宗室眼里,簡直就是十惡不赦!你一個外人,只能輔佐,如何能擇選,甚至左右我朝天子登基之時?

    故而待三月里,奉先帝靈駕西還長安后,必然會有一場遠比此時劇烈的亂象。

    應當是要走第二步了——

    朝堂政令之權證明過了,接下來就是,掌控軍隊的權力,或者更直白的說,便是證明生殺予奪的武力。

    這是最實在的一步,朝堂之上的翻手為云覆手為雨,若是抵不過起兵的叛亂,照樣只是錦緞之上的花紋。若是錦緞都沒了,要再精美的花紋又有何用。

    一力降十會就是這個道理。

    姜沃再次想起了李敬業(yè),其實史冊上,真是多虧了他這一‘送’,讓朝堂天下看清了天后原來已經(jīng)能夠調(diào)動大軍,莫敢不從——李敬業(yè)號稱三十萬叛亂,彼時的太后也能調(diào)動三十萬大軍去討伐。

    朝堂上的政治人物,是有原則和底線沒錯,但這底線吧,十分靈活。

    說到底政治生態(tài),多是唯強是從,對絕大多數(shù)人來說:當有人一手能掌著自己的身家性命,一手掌著自己的前途榮華——那么,這個人到底是不是‘正統(tǒng)’,已經(jīng)完全不重要了,甚至什么身份、性別、來歷也都可以忽略。

    待到那時,許多朝臣怕的不是武皇會登基,怕的反而是,沒法及時搭上天后的船,上不到這條通天路。

    而在這種絕對的力量之前……姜沃想起方才王神玉說的劉仁軌。

    哪怕是劉相,在史冊上太后廢立皇帝、鎮(zhèn)壓叛亂、懲處朝臣之后,也只是遞交了致仕之書,再有便是向太后進言重申勿做呂后之事。

    然,也就如此了。

    這便是大勢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姜沃不知史冊上的武皇,對于驗證自己的軍權,有沒有過擔憂。

    但這一步,對此時的天后來說,并不如何擔心。

    在十六府衛(wèi)中,她早些年便在提拔出身尋常的兵衛(wèi)為低等統(tǒng)將,這些年穩(wěn)扎穩(wěn)打走到十六府衛(wèi)中層,甚至偏高層的將領也不少。

    比如她曾經(jīng)親自選的,當年跟著黑齒常之一起去江南西道,為時任巡按使的姜沃保駕護航的羽林衛(wèi)張虔勖,以及后來跟隨裴行儉去平突厥之亂的王孝杰、郭元振。

    如今這些曾經(jīng)的年輕羽林衛(wèi),都已然過而立之年,武將官職未必多高,但都握著一部分實實在在的兵衛(wèi)。

    譬如張虔勖,此時就在洛陽。

    說來,洛陽皇城跟長安一般,北門的名字,都叫——玄武門。

    當真是天選的,大唐政變專用大門。

    張虔勖此時就在鎮(zhèn)守洛陽玄武門。

    天后之權已經(jīng)扎扎實實深入到了軍中。

    當然,天后也知,這些人雖然是她一手提拔的,但并不一定全心全意的站在她這邊?;蛟S會為她誅叛亂,甚至誅宗親,但究竟能為她做到哪一步,還有待驗證。

    而未來,也多的是機會驗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