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3節(jié)
書迷正在閱讀:飛劍問道、三寸人間、天道圖書館、天下第九、圣墟、李治你別慫、Mafia(BG+BL)、快穿之惡毒女配洗白后、頭號陪玩
麟德二年除夕,帝下詔再改年號。 因封禪事,將年號由‘麟德’改為‘乾封’。 乾封元年正月一日,行封禪大禮! 第160章 盛極 “令月、婉兒?!?/br> “懷思正切,驟得云翰,此心甚慰?!?/br> 燈下,姜沃才寫完回信的第一句,不由頓筆而笑。 這些年,她回成年人的書信形成了習慣,下筆自成如此。 這回也是,寫了一個開頭,才忽然想起,這信是要陶姑姑念給太平和婉兒聽的。而哪怕未來是名留史冊的才女,婉兒此時也還是稚童。 若是她如此回信,兩個才三歲的小姑娘,估計要睜著圓圓的眼睛,懵懵地聽著。 什么懷思?什么云翰? 于是姜沃劃掉了這句話,另外取了一張紙過來,索性輕輕松松開始隨手寫家常話—— “令月,婉兒,姨母(師父)正在想你們,就正好收到了你們的信,心里很歡喜。” 姜沃的案上,正放著陶姑姑的信函。 圣駕出京后,長安城內(nèi)自有公文和信函,定期經(jīng)由驛站送來——除了朝堂事,帝后還有一對年幼子女在宮中,自然牽掛。 前幾日京中送來的信函中,陶枳除了按例向帝后稟明皇子公主的情形,還格外給姜沃寫了一封信,自是惦記著她的生辰。 隨信而來的,還有陶枳在宮中佛堂給姜沃求的平安符,裝在她親手繡的荷包里。 此外,還有太平和婉兒,給姜沃寫的生辰賀詞。 說是賀詞,其實一張大紙上,只有一句話,倒是周邊畫著些月亮星星和小花—— 畢竟才三歲多的孩子,與其說是寫字,不如說是照貓畫虎。 姜沃當年教安安也是如此:孩子太小的時候,骨骼未定,并不拘著她一板一眼練字,而是將筆墨給她,由著她寫也好畫也好,隨她去。 她記得安安那時候畫了許多孩童眼里的世界,確實與大人看這天地的角度不同。 姜沃都給她好好留著。 太平和婉兒的賀詞,顯然是對著陶枳找來的字帖描的。 “令月賀姨母生辰,平安喜樂?!?/br> “婉兒遙拜師父生辰,松柏之茂,長似今朝?!?/br> 稚子筆觸可愛,似字似畫,姜沃收到很是歡喜。 因此封禪禮后,就開始給兩個孩子寫回信。 除了認真謝過兩個孩子的心意,也要將她們因年幼錯過的‘封禪大典’講給她們聽。 * 封禪正禮共三日,今日剛剛結(jié)束,姜沃不顧勞乏,就于燈下寫起了回信。 “第一日,圣人于泰山之南,祭祀昊天上帝。” “第二日,圣人登泰山,封玉牒?!苯诌€在信中,用太平和婉兒能理解的方式解釋了下何為玉牒?!坝耠?,便是圣人寫給上天的信?!?/br> 接下來,姜沃主要寫了第三日。 皇后升壇,親率內(nèi)外命婦祭祀地祇并大唐的兩位先后。 姜沃只描寫畫面還嫌不夠,索性另外取了一張專門用來作畫的皮紙,開始給太平和婉兒畫線條簡筆畫。 圓圓的祭臺上,單獨站著一個紅色衣服的小人,姜沃畫了個箭頭指出去,在旁邊標注:“皇后?!?/br> 祭臺之下,還有雙手捧著俎豆(祭祀禮器)的小人。姜沃再畫箭頭,標注“安定”。 此外的小人便都是用黑色墨筆畫就,代表各位公主王妃,內(nèi)外命婦。 姜沃畫完后,腦海中不由浮現(xiàn)出太平看到這幅畫時的樣子—— 太平是帝后最幼之子嗣,自然人人疼愛,養(yǎng)的她性情活潑明亮,像是一團火焰一般。她若是見到這幅畫,一定會高高興興指著這兩個紅色的畫中人道:“這是母后、這是jiejie!” 相較太平,婉兒則從小就性情沉靜。且姜沃離開長安前,正在教她最基本的加減數(shù)算。那婉兒見了這幅畫,應(yīng)該會安安靜靜開始數(shù),直到數(shù)清楚到底有多少個小人才算完。 而以太平的急性子,若是得不到回應(yīng),想必會開始搖晃婉兒道:“快看母后和jiejie?!?/br> 婉兒一旦被打斷,以她現(xiàn)在必須從‘一’開始數(shù)的習慣,估計又得從頭再來…… 想到這般場景,姜沃就笑了。 她于畫的一角落筆:“乾封元年正月庚午日。贈予令月、婉兒。” 然后取出隨身攜帶二十余年的‘月印’,蘸了紅色的印泥,端端正正蓋在這句話上。 將畫單獨放好。 姜沃才提筆準備往下寫。 不過,方才作畫之事,倒讓她想起了一段小插曲。 * 皇后親率內(nèi)外命婦祭奠之事已然板上釘釘,再無更改。但禮部有些朝臣又提出了另外的意見—— 因祭祀之典,除了群臣外,還有一些當?shù)氐陌傩毡惶卦S上山觀禮,取君民共觀盛事之意。 就有禮官提出,皇后與公主王妃等命婦,皆身份貴重,不該拋頭露面,祭祀之禮應(yīng)有宦者四面執(zhí)帷遮擋一二才好。[1] 此奏疏都不等遞到二圣跟前,作為尚書右仆射,禮部的頂頭上司之一,姜沃直接就駁了回去。 又特意問了禮官之首許敬宗和禮部尚書許圉師,這封奏疏可是他二人之意? 兩人均立即否認。 姜沃便也頷首道:“我想,兩位也不會有此淺薄之論——祭祀之禮竟然要帷幔遮之,似見不得人一般。難道不怕地祇怪罪?” 許敬宗就見姜相手持一串道家流珠,口中還念了兩句‘無量天尊?!靡慌傻婪ㄇf嚴之相。 心中好生無語:他沒記錯的話,之前還見過這位姜相帶佛珠? 但無語之情,擋不過許敬宗心中的凜然之意:這封奏疏確實不是他授意上的,但他作為門下省侍中,見到這封奏疏并未駁回——他覺得這封奏疏是有幾分道理的,畢竟《禮記·內(nèi)則》中就有明確的要求:“女子出門,必擁蔽其面。” 皇后和命婦們非要祭祀也可以,這就相當于‘女子出門’。但既然‘出門在外’,令宦官設(shè)帷幔遮住貴女們的身形面容,才符合禮法。 許敬宗是覺得這是挺好的折中之法。 但他又摸不準上意,就持保留意見,只將這封奏疏先留下,準備私下請二圣拿主意。 沒想到未等他請旨,姜相直接以尚書省的名義,令禮部撤了這道奏疏! 之后更是直接問到他們面前來。 許敬宗從前未覺,姜相竟是如此鋒芒畢露之人。 * 而對姜沃來說,這些層出不窮的,以《禮記》和‘禮法舊例’為由的算計,實在是令人厭煩。 此時,姜沃提筆寫道:“令月,婉兒,我只希望,將來你們面對的世間,要比我們所見的更好、更廣大。” 那就是她這一生,未曾虛度的期盼。 *** 圣駕蹕駐的官衙內(nèi)。 媚娘自門外入內(nèi),就見皇帝正在伏案寫信。 她輕聲問道:“陛下,不如明日天光亮了再寫?” 畢竟皇帝的眼睛并不好,日光太亮會覺得刺眼眩目,但室內(nèi)暗了又看不太清。 因而這兩年,除卻軍國大事,皇帝已然很少朱批了。 今日卻很罕見的,堅持于夜里寫信。 皇帝聞言抬頭,對媚娘道:“正是今夜一氣兒寫完才好——媚娘這幾日也大累了,你早去歇著吧。” 雖然皇帝沒有明說,但媚娘也猜到了,皇帝這封信,必是要寄往黔州的。 于是她不再勸說,只是囑咐了門口的程望山和魚和兩句,就先行離去,給皇帝留下一個安靜寫信的夜晚。 屋內(nèi)燈燭點的亮如白晝。 皇帝落筆并不快,免得因眼睛難受而至字跡疏亂。 他一筆一劃寫就,如這一年光陰劃過。 封禪這般盛典,這年余來耗費了他許多心血。 皇帝也曾擔心過許多次,哪怕已經(jīng)將典儀都安排好了,也會因‘天災(zāi)’或是‘戰(zhàn)事’不能行。 此時,乾封年終于順利封禪完畢,皇帝是欣慰與疲倦一起涌上心頭—— 他終是行了有唐以來第一回 封禪。 于是,除了封禪祭祀時,祭告父皇母后,與他們的魂魄相訴外,封禪結(jié)束后,皇帝自要即刻寫信將此事告知兄長。 “凡帝王封禪,均有《玉牒文》,祭告天地。” 帝王又稱天子,祭祀天地時上玉牒,上書告天之文——就如同臣子給皇帝上奏疏一般,皇帝給天地神祇上玉牒。 ‘玉石’一直被認為能溝通天地陰陽。因而皇帝寫給上天的文書,就都刻在玉石片上,然后用金繩捆于外,外頭再以金泥封死,加以玉璽為印,最終埋在泰山之上。 算是把天子的祈求送達天聽。 自古以來,封禪皆有此禮,秦皇漢武也不例外。 只是秦始皇漢武帝的《玉牒文》皆是最高隱秘,除了兩位帝王自己,誰也不知其上具體內(nèi)容,不知兩位帝王究竟向上天祭告了什么。 然而……李治選擇了另一種做法。 “兄長,我所祈求,已然昭告天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