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5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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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方才許敬宗路過姜侍郎時,就格外多看了一眼。 這一看,就對上一雙含著一縷笑意,怡然自得的眼睛。 許敬宗險些氣死。 此時坐在宰輔位上心內(nèi)憤憤道:果然沒有家族也沒有后代的女人,簡直是不管不顧的瘋子!自己沒有后路,也不知給別人留后路! 他只得在心內(nèi)安慰自己:若是這場大朝會后,皇帝還執(zhí)意要‘裁官’,那么壓力最大,被‘千夫所指’最多的,就不是自己了。 就輪到吏部,輪到姜侍郎她自己了! 看她到時候還笑不笑的出來! ** 乾陽殿廷的懸鐘響起。 大朝會的時辰到了。 然而皇帝還未至。 朝臣們的心,不免像懸鐘一樣高高吊起。 尤其是御前的宦官先至殿中,與百官道圣人今晨圣躬不安后,朝上頓時一片嗡然議論之聲。 皇帝不是要再躲一個百官大朝會吧?! 那絕對不行! 若陛下今日真不來大朝會,那他們就集體去貞觀殿前面跪著請命去! 一片略顯嘈雜的低聲交談聲中,姜沃聽到身后裴行儉低低喚她:“姜侍郎……” 裴行儉也在憂心:圣人不會不愿面對群情激憤的朝臣,因而躲了吧。 可若是陛下此番不至此,不親口鑿實這道詔令,以帝王之威壓陣此事,只讓吏部去推行的話,他們絕推不下去的。 他們需要圣意明昭。 姜沃側(cè)首微微搖頭,輕聲道:“不必多想。陛下今日必至?!?/br> 皇帝為此事籌劃了良久,他不會躲的。 更不會躲在貞觀殿中。 裴行儉稍稍安心。 姜沃則繼續(xù)站正,低垂的眼眸中笑意愈勝——皇帝以圣躬不安的理由遲到,那她是真的確定,接下來的驚喜是什么了。 * 百官嗡然議論聲中,懸鐘再次響起。 皇帝到了。 殿中頓時安靜下來,但這種安靜不同尋常面圣的肅靜。 而是一片窒息般的安靜,在場朝臣都是一時忘記了呼吸—— 皇帝不是一人來的! 皇帝身旁,還有一位身著鈿釵禮衣的女子。 能佩十二鈿,著翚翟紋朱錦禮衣—— 皇后! 皇后怎么會一并上朝來? 殿中靜的落針可聞。 姜沃能聽到自己驟然加快的心跳聲。 哪怕猜到了,但真正看著媚娘第一次走上朝堂,心境還是不同。 * 皇帝如常在龍椅上落座,而皇后則走向皇帝身后,乾陽殿中通天徹地垂下來的金色帷帳后。 身形隱去不見,但朝臣們還是能看到,金色帷帳一點拖曳出來的裙裾。 所有目光凝聚在皇帝身上。 等待圣人發(fā)話。 皇帝的臉色確實很不好。 看起來格外蒼白且唇無血色,哪怕坐下來,也是立刻起右手按住額頭,還閉上了眼,讓身邊的宦官熄去離他最近的兩盞九枝燈。 因是病中,皇帝語氣聽起來也頗為冷淡,并無以往的溫和。 言語也很直接:“朕今晨風(fēng)疾驟發(fā),原要罷朝?!?/br> “然朕深知,諸卿今日必有要事回稟?!被实凵n白無血色的唇上,帶了一抹說不清的笑意:“故而朕今日強撐病體至此?!?/br> “亦令皇后同至——也免朕今日精神實在不濟,諸卿諸多諫奏有所疏漏。” 話至此,面對滿朝震驚的文武。 皇帝還不忘很‘樂于納諫’地征求意見:“眾卿以為如何?若無異議,今日大朝會便如此行?!?/br> 姜沃聽完皇帝這一番話,就不只垂眸了,而是垂首,而且咬了咬嘴唇,免得笑出來。 帝后二人選了這個日子,真是深諳矛盾轉(zhuǎn)移乾坤大挪移之法! 若換了任何一天,皇帝攜皇后上朝,都絕對是會把朝堂炸了的大事件!所有朝臣一定要拿出規(guī)矩禮法來力諫皇帝。 可今日…… 當(dāng)這些朝臣口中‘最重要’的規(guī)矩禮法,撞上他們自己的根本利益時,他們會如何選擇呢? 若是他們選擇了規(guī)矩禮法:此時全力勸諫陛下,皇后乃后宮婦人,不可于朝上聽政,那圣躬不安的皇帝,就會‘從善如流’當(dāng)即帶著皇后起身離去,正好罷掉此朝。 而剛剛把皇帝從大朝會上諫走的群臣, 肯定也沒法繼續(xù)去貞觀殿前力諫‘裁官’事了——總不能逼迫病中連朝也上不了的皇帝,那此詔書只怕就要直接推行了! 若是他們選擇了自身的根本利益:直接諫‘裁官’事,那,那就是默認了皇后留在朝堂之上,就在簾子后面聽取政事!這可是前所未有的違背規(guī)矩禮法。自古只聽說過主少國疑,太后垂簾的,未見過皇帝正當(dāng)盛年,卻讓皇后一同聽政的! 朝上一片死寂。 姜沃安然等著朝臣們做出選擇。 她其實已然料到了結(jié)局,他們會做出什么選擇——說到底‘規(guī)矩禮法’,哪有各自家族的根本利益重要啊。 果然,寂靜之后。 以第一個世家出身的御史站出來,開始諫‘裁入流官’事開始,其余的朝臣,也紛紛按照早就準(zhǔn)備好的腹稿,勸諫皇帝勿裁撤朝臣。 仿佛,方才皇后隨皇帝入朝,是幻影一般。 仿佛,此時帷帳后頭的一抹裙裾,與他們從前口口聲聲論起的規(guī)矩暫時不存在了一般。 姜沃看著苦諫皇帝的諸多朝臣—— 多么真實又多么荒誕的一幕。 姜沃甚至都能想象到他們‘正大光明’說服自身的心聲,他們一定會想:并非他們無視皇帝違背規(guī)矩禮法,而是今日情況特殊,不過是特例,皇帝是病得厲害才讓皇后在簾后聽一聽大朝會罷了。 事有輕重緩急,還是要先抓重點。 所以,要改政事,要給世家放血,從不是靠去說服他們‘通曉大義’,而是只能以權(quán)力去硬推。 姜沃站在‘諫言’聲不斷的朝堂中,想起方才與媚娘對視的一眼。 媚娘在走入帷帳前,轉(zhuǎn)頭看了一眼這乾陽殿朝堂。 丹陛之上,見這恢宏朝堂,文武百官。 最后,去尋找她最熟悉的面容。 媚娘心中頗有感慨:終于,親眼見到她立于朝堂的樣子了。 哪怕兩人離得不夠近,看不甚清楚,但媚娘眼前,也已然浮現(xiàn)出帶著笑意的面容,清晰的毫發(fā)畢現(xiàn)。 * 許敬宗望著鏡面般幾乎渾然無縫的地磚,簡直恨不得地上忽然裂開口子把他埋了算了—— 有不少朝臣點了他的名,直接在朝上問到他臉上來。 你作為門下省侍中,真的覺得這封詔令不需要封駁回去嗎? 許敬宗恨得心都在滴血:欺負人是不是? 負責(zé)起草這道詔書的中書令杜正倫,你們怎么不問他呢? 還有現(xiàn)在朝上資歷最深,任尚書左仆射的李勣大將軍,你們怎么更不點他呢? 其實朝臣們,也是有理有據(jù)點許敬宗:你可是門下省的! 而且中書令杜正倫,早就擺明了態(tài)度,從之前建言皇帝‘堪實戶籍’到這一回擬‘裁入流官’詔令,都可見他是堅決站在皇帝那邊的。 至于李勣大將軍……朝臣們的共識是,這位能不惹這位就不惹吧,他可是手握兵權(quán)而且還是低調(diào)狠人,真讓他記恨上,會出人命的。 就你了,許敬宗! * 皇帝撐著額頭,聽了小半個時辰的諫言,臉色越發(fā)不好。 但面對朝野物議如沸,皇帝依舊不肯松口,收回詔令。 諫言愈勝。 直到—— 終于有朝臣提出了那句:“如今各署衙公務(wù)繁雜,實不比貞觀元年百業(yè)凋敝。陛下若真要裁減入流朝臣,只怕耽擱了三省六部的公事!” 來了。 不管是簾后的媚娘,還是站在朝上的姜沃,心里想法很一致。 圖窮匕見。 朝臣們先以人多勢眾相勸,不成,便要以撂擔(dān)子讓朝廷停轉(zhuǎn)來‘壓’皇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