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3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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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最初,姜沃是更擔(dān)心媚娘的——媚娘如今每日會替皇帝分奏疏,陪他一起看奏疏,站的是云端,看的是這天下大勢,至高之權(quán)。 但現(xiàn)在,姜沃倒是更慎于自身了。 畢竟媚娘雖然離權(quán)力中樞最近,但她天天要面對皇帝,面對這個國家最高執(zhí)掌人,許多事只是建言,尚不能一言堂。 但姜沃走到了朝堂吏部中。 在面對很多人時,她已經(jīng)有了一言以決的權(quán)力。 “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如臨淵駕朽?!?/br> 這句話是媚娘寫了贈給她的,是出自先帝的《帝范》。媚娘與她感慨道:“不管是為君還是為臣,只要掌權(quán)者,都該有此心才是?!?/br> 于是媚娘以此句自勉,也送給姜沃。 人總要心懷畏懼。 但哪怕有日日自省,也常與媚娘相談,姜沃還是有些擔(dān)心自己迷失在權(quán)力中。 因而也囑咐崔朝,到底旁觀者才清。 發(fā)現(xiàn)她不對,及時說出來才是。 今日又提起此事,崔朝就笑著玩笑了一句:“我倒是不擔(dān)心你迷失在權(quán)勢里……”能長久對權(quán)勢保持畏懼的人,擔(dān)憂自己迷失的人,反而不會真的失去清醒。 崔朝指著自己道:“但我真的擔(dān)心你將來再迷失在美色里?!?/br> 悠悠然:“畢竟前車之鑒就在眼前啊。” 姜沃笑的險些連人帶竹椅翻過去。 * 兩人對坐吃了桂花糕后,天光大亮。 姜沃坐著不想去換官服,帶了點疲倦道:“好容易一日休沐,卻也不能回去陪安安?!币琅f要加班,不停地見人。 案上擺著十來張名刺。 都是今日要見的人——這還是能推公事的,她都推去吏部官舍相見的結(jié)果。 但有些實在推不得,比如手持李勣大將軍名刺要來投文卷的人,姜沃肯定是要見的。 大環(huán)境如此,姜沃覺得,自己已經(jīng)‘迅速腐敗掉了’。 崔朝也知姜沃對科舉的想法,就勸了她幾句,與其現(xiàn)在逆勢而為,大改科舉之制,不如先順勢將能揀的人才揀出來。 姜沃點頭:“其實我心里很清楚,科舉,無論怎么折騰,都只與天下百分之一的人相關(guān)?!?/br> 所謂寒門貢士,也至少是能讀得起書的殷實人家。且學(xué)子能有資費一路從縣、州層層考上來的,已經(jīng)是大唐那前百分之一的人了。 時代所限,文盲率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古代,再怎么折騰考試制度,讀書這件事,也與天下絕大部分人無關(guān)。 但…… 無論這個事實多不公平,但封建社會就是如此,不足百分之一的權(quán)貴官僚,來決定剩下萬民的生活質(zhì)量,甚至是能不能有生活。 姜沃如何會不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。 如果她選錯了官員呢。 若是她記憶里的人與事,與此世并不相符,她的庇護又是什么? 她與崔朝道:“我兒時聽過一個故事。海邊一只蝴蝶扇了翅膀,改變了一點風(fēng),但醞釀至海的另一邊,就是一場風(fēng)暴?!?/br> 崔朝懂得她的意思:“風(fēng)起于青萍之末,或許會帶來一場潤澤土地的雨水,也或許會成為摧枯拉朽的狂風(fēng)?!?/br> 姜沃點頭。 崔朝柔和道:“但你不是蝴蝶,也不是風(fēng)?!?/br> “你是吏部侍郎,你會一直在朝中?!?/br> “人為官一世,怎么會一點兒不出錯?便是你一時看錯了人護錯了人,只要你還在朝中,就能當(dāng)機立斷處置了?!?/br> 姜沃頷首:是啊,哪怕會引起蝴蝶效應(yīng)。 但她卻不再是一只單薄脆弱的蝴蝶了。 * 因這‘侍郎宅’中所有人,都是媚娘給姜沃安排的,除了女衛(wèi),便都是宦官。 此時有人走來報,外頭又有新的名刺遞到‘閽室’(門房)了:“姜侍郎今日還再見新投名刺之人嗎?” 姜沃搖頭:“先收下吧,今日不見旁人了?!?/br> 她再次翻看了下案上名刺。 排在頭一位的便是閻立本與狄仁杰。 崔朝見這張名刺也不由笑道:“看來閻尚書當(dāng)真取中此人。不但向你力薦,還要親自帶這年輕人來見你。” 聽崔朝說起狄仁杰,是很自然的一句年輕人。 姜沃聽來卻甚為感慨。 狄仁杰,今年才二十四歲,比她還要小好幾歲呢!可不是年輕人嗎。 見了她,無論從年紀(jì)還是資歷上,傳說中的‘狄閣老’都要妥妥稱她一句前輩了。 還有……姜沃拿出最下面兩張名刺,是盧照鄰與駱賓王的。 他們的名刺之所以排在最后,是姜沃要給剛回京的盧照鄰接風(fēng),正好就安排了與小宴一起見了。 算來,盧照鄰與她年紀(jì)相仿,駱賓王則比她小兩歲。 更別提初唐四杰里剩下兩位,大約此時也就剛出生。到時候若有緣相見,都正經(jīng)是她的子侄輩。 她不由道了一句:“歲月催人老啊?!?/br> 隨著她感嘆聲落下,就見崔朝立刻看過來笑道:“怎么忽然這么說?人道色衰而愛馳,這就準(zhǔn)備一代新人換舊人了?” 姜沃再次失笑。 一早上,笑過兩次后,姜沃心情終于變得如秋日天空一樣開闊明朗,愉悅起身去換官服。 準(zhǔn)備開始一日的繁碌加班。 ** 姜沃是在正堂候著閻立本與狄仁杰的。 正堂待客,最為鄭重。 閻立本走在前頭,見了姜沃,兩人很熟諳彼此見禮,之后閻立本就把身后的青年讓出來,笑道:“這就是狄懷英了?!?/br> 青年人上前:“晚生后學(xué)并州狄仁杰,見過姜侍郎?!?/br> 姜沃目光落在眼前青年身上。 細(xì)看后,便了然為何閻立本一見,就以‘滄海遺珠’夸贊其人,并且非要舉薦了。 姜沃作為袁天罡的弟子,觀人自要觀面相。 只見眼前青年人生的眉目英挺,軒昂正氣。 雖還年輕,但姜沃卻看出了幾分神似李勣大將軍青松一般的堅剛。 并非只有文氣—— 大唐的官員,文武并不涇渭分明,比如被貶至燕然都護府的前宰相來濟,就是文武雙全之人,李勣大將軍都覺得他能去守邊疆。 姜沃記得,史書之上,狄仁杰六七十還做大元帥打過突厥。 * 三人分賓主入座。 姜沃也是做過長輩,也問過別人家的孩子‘你考試成績怎么樣啊’這樣的話。 但此時詢問的對象是狄仁杰,還是覺得頗有趣。 她和聲道:“只聽閻尚書舉薦,倒還不知,懷英想考哪一科?習(xí)的如何了?” * 事關(guān)前程,狄仁杰在來此前也有不免有些緊張之意。 尤其是閻師將他舉薦給的,是在今歲學(xué)子中名聲如雷貫耳的‘天子心腹近臣’。 姜沃的為官履歷,已經(jīng)被今歲的學(xué)子們打聽的清楚,也流傳甚廣。 狄仁杰當(dāng)然也聽說過—— 而立之年的吏部侍郎,副知貢舉,銀青光祿大夫,冊后副使。 更有人扒出了她的師承與過往:師從袁李兩位仙師,由太史局入仕,數(shù)年前就是先帝親封的太史令。 這一個個名頭,已經(jīng)蓋過了她是位女侍郎這件事。 在姜侍郎堪稱‘平步青云’的履歷中,最為學(xué)子們注意的,其實是當(dāng)年她成名之事——于先帝舉行的詩會上,只見了諸學(xué)子一面,且未知姓名出身的情形下,便精準(zhǔn)選中了魁首盧照鄰。 可見師從袁仙師,當(dāng)真有相人之術(shù)。 這般多傳說,真假難測,勾勒出一個過于模糊的虛影。 而此番初見,所有沸沸揚揚傳言與虛影,終于化作了一個人。 狄仁杰抬頭看清人的瞬間,忽然想起了王戎那一句‘神姿高徹,如瑤林瓊樹,自然是風(fēng)塵外物’[1] 直到姜侍郎開始問話,狄仁杰才正神,開始向考官作答。 * 且說,今歲貢舉開考的共有四科。 進士科、明經(jīng)科、明法科、明算科。 后兩科都屬于制科,并非每年都考,因朝廷近來需要更多‘法學(xué)人才’和‘算學(xué)人才’,今歲才特意開了這兩科。 當(dāng)然,許多自詡正經(jīng)士子的人,都看不上制科。 皆是奔著進士科和明經(jīng)科來的。 而這兩科考試的范圍和題卷又有所不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