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8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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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沃:啊,太尉手好快,好想從他碗里撈點人出來啊。 李治看出了她的遺憾道:“姜卿若覺此人為良才,可以試攬之?!?/br> * 元日大朝會后,姜沃制授正四品正議大夫。 姜沃往立政殿謝恩之時,就見皇帝滿面笑容道:“媚娘昨夜回來,就有些不適,朕宣奉御一診,是有身孕了?!?/br> 姜沃一怔,忙道:“那臣去看看?!?/br> 看了媚娘,就先問起昨兒吃的東西有點雜,沒什么不舒服吧。 媚娘笑道:“還好,要說最不舒服的時候,就是想起你講的魚膾與蟲……” 說到這兒,媚娘又想吐了。 姜沃后悔道:“那原是講給陛下聽得……早知道不講了。jiejie,快別想了。” 媚娘無奈道:“并沒有刻意去想,但是忘不掉?!?/br> 記性太好,也不是件好事啊。 姜沃看著媚娘倚在榻上,心里是歡喜與極度的慎重并存。 小公主來了。 第93章 “勢”已變 立政殿后殿一如既往溫暖如春。 姜沃進門后,很快去掉了外頭的大氅,只穿著冬日官服,都覺得有些熱。 然坐了一會兒后,卻見在床上倚著的媚娘,還伸手攏了攏身上披著的如意云紋錦襖。 她雙手按在榻上,身子前傾靠近媚娘問道:“jiejie冷嗎?” 媚娘道:“也不是冷,就總覺得身上有點寒意似的?!?/br> 見姜沃眼睛一眨不??此?,媚娘又很快笑道:“你不必擔心,女人有身孕的時候,總是多少跟平時不同——有的人畏寒有的人不耐熱的都是常事。且昨夜和今晨,尚藥局的奉御都來扶過脈了,孩子已有兩個多月,胎像也挺穩(wěn)的。” 媚娘邊說,還邊拍了拍姜沃按在床榻上的手,以做安慰。 卻見姜沃沉默片刻后道:“jiejie,先生今冬一直在梁洲,臘月里我還給先生送過信和年禮——我再去信請先生回來為jiejie診一診吧?!?/br> 媚娘不由微愕道:“何至于此?” 她知姜沃說的先生,自然是孫神醫(yī):“從前你可從未主動擾過云游在外的孫神醫(yī)?!?/br> 姜沃也不想媚娘有什么心理負擔,于是放松了語氣道:“這不是想著,jiejie這兩次身孕離得太近了,就總有些不放心——弘兒是八月初一出生的,這才過了元日,jiejie就診出兩個多月的身孕?!?/br> 算起來,幾乎是中間沒有間隙。 媚娘目光先環(huán)過殿中——她一貫不愛太多人在身邊,此時寢間內(nèi)只有嘉禾,也只是在門口候著。 媚娘這才微微一嘆:“是?!?/br> 媚娘面容與語氣里,極罕見露出些疲倦之意:“我也知道,若只有弘兒一個自然不夠。但我也未想到這個孩子來的這樣快?!?/br> 姜沃只覺出現(xiàn)在媚娘面容上的疲倦,像是一根細卻韌的絲線,勒在她心口,勒出一種細密的疼。 她忍不住反過掌心,將媚娘方才安慰她的手握住。 媚娘感覺到她握著自己的力氣,再次搖頭笑笑示意無事。 她聲音放的很輕:“想想臘月里朝上這些大事——還好弘兒沒出生在那時候,否則兩頭用心費神,只怕顧不過來。” 向來女人生產(chǎn)是最脆弱的時候,自己就在鬼門關(guān)門口轉(zhuǎn)圈,自然顧不上別的。 姜沃道:“jiejie,就這么定了,我請先生回來診一診,彼此都好放心?!?/br> 媚娘想了想,到底是接連懷孕有些沒底,就點點頭:“好?!?/br> 抬眸,神色有些復雜:“只是……難為你了?!?/br> 孫神醫(yī)不是能輕易請動的人,姜沃這回為了她請孫思邈從梁洲歸長安,也是因為有多年來往的情分。 但這種情分只能救急,斷沒有形成慣例,總驚動延請孫神醫(yī)從外地歸來的道理。 姜沃這是把救急的機會,毫無猶豫地留給了她。 室內(nèi)一片安靜。 兩人只是靜靜相對而坐,彼此相伴著。 * 姜沃坐了良久,直到媚娘疲色隱去,恢復如常。 “那我先回去了。jiejie歇一歇吧。” 誰料剛起身,就聽外頭宮人報文成公主到了。 媚娘忙命請,姜沃也就站住了未走。 簾子微動,文成公主進門,面上帶著恬淡溫和笑意:“今日進宮,在皇后處聽聞?wù)褍x有孕,自然要來賀喜?!?/br> 媚娘笑道:“公主快坐?!?/br> 姜沃也對她招手:“看,我已經(jīng)給你搬了繡墩來?!?/br> 文成就跟姜沃一般,也坐在媚娘榻前的繡墩上,順手給媚娘整了整錦被一角,溫聲關(guān)懷媚娘有無不適。 彼此語氣熟稔。 說來,一年多前,文成公主第一回 欲拜訪媚娘時,正好遇到‘淑妃為宮正司拆遷,媚娘又去給淑妃拆遷事’。 都未見到媚娘,文成便出宮去了。 如今卻已然相熟。 熟到直接跳過宮中那些客套賀喜之詞,媚娘還直接問起:“江夏王身體如何了?可撐得住這一路西行?” 其實現(xiàn)在叫江夏王已經(jīng)很不妥當了。 只是三人私談,彼此沒什么忌諱,才依舊用了舊時稱呼。 因‘房遺愛謀反案’,江夏王李道宗被牽連貶至西州都督府。且都未能在宮中過年,年前就出發(fā)了。 與吳王、高陽公主等國除流放之人一樣,不顧隆冬日大雪,被迫發(fā)程。 用長孫太尉的話說:罪臣逆黨能留得一命,便全賴皇室血脈。逃得性命已然是僥天之幸,既已定罪當立執(zhí),難道還妄圖在京中過個年開了春再舒舒服服地走嗎? 有太尉發(fā)話,年前,該走的人就都走完了。 長孫太尉正好意氣風發(fā)過年。 且說江夏王此番啟程往西州都督府去,卻不是去做都督,而是做果毅都尉。 大唐是府兵制,軍府又稱折沖府。果毅都尉正是折沖府的官員——還是副職,位列六品。 從位高權(quán)重江夏王,一下子變成六品果毅都尉,直接給李道宗氣病了。故而媚娘見了文成公主才有此一問。 “我去送的父親?!蔽某晒鳟斈旰陀H前,曾被記作李道宗之女,從此也稱一聲父親。 “已然將陛下回護之心都與父親言明,亦請他老人家好生保重自身。瞧著父親精神倒是不錯——還道必要撐住,等將來回京與太尉重逢之時。” 文成公主說的很委婉,其實李道宗的原話是:氣是難免的,但想想也不能氣死自己,我還得等著回來看看長孫無忌什么下場!如今他在朝上竊弄威權(quán),構(gòu)陷株連,來日他待如何,我必要親見之! 姜沃聽出了文成公主委婉話語后的原意,心道:俗話說得好,恨比愛更加長久,江夏王懷著這樣的執(zhí)念也好。 說過江夏王事,又關(guān)懷了媚娘兩句,文成也很快起身告辭,只讓媚娘多歇歇。 * 姜沃與文成一起從立政殿后門出去。 姜沃總覺得文成似乎還有話要說,于是邀請道:“不如去太史局坐坐吧,正好你上次要的幾本書,我給你找到了。” 這一年多來,文成正忙于一事——將她在吐蕃所見過的地勢、山川、氣候、風物、人口等寫下來,準備編成一本《吐蕃地志》。 不過文成雖在吐蕃待了九年,其實基本只在吐蕃都城里呆著。 因而她這本書,與其余地志不同,山川河流等地理記載不多,主要所載的是吐蕃風俗、人物。 這都是她九年來親眼所見,親身體會,比從前鴻臚寺靠著與吐蕃往來使臣整理出來的吐蕃風物詳實許多。 文成是個認真的性子,欲成此書,便字句斟酌。 也常尋姜沃借一些有關(guān)‘地勢’ ‘氣候’‘風云’等書籍。 * 兩人依舊來到太史局袁天罡之室。 姜沃將準備好的書遞給文成。 果然文成道:“我過來,也不單是為了取書?!?/br> “我今日在紫薇宮,見到了皇后娘娘生母魏國夫人?!?/br> 姜沃等著文成的下文——柳氏進宮太尋常了,何況此時正是年節(jié)下。紫薇殿今日應(yīng)該公主命婦云集。 若只如此,文成不至于單獨提起。 果然,文成繼續(xù)道:“今日淑妃也在紫薇殿。魏國夫人一改往日對淑妃的不理不睬,反而相談甚歡?!?/br> “再有?!狈讲旁诹⒄钗某删拖胩嵝衙哪?,但又恐她才有身孕,若是憂思多了傷身傷神,于是此刻才說:“你瞧著若是適當?shù)臅r機,再與媚娘提一提——魏國夫人說到‘武昭儀再次有孕’事,語氣頗冷?!?/br> “還與皇后道了一句:得勢便驕狂的嬪妃多有,皇后應(yīng)多加管束教導?!?/br> 這話沖著誰去,不言而喻。 姜沃點頭:“文成,多謝。” 文成搖頭:“我以后進宮必然也要少了?!苯耐醭鍪潞?,她也當跟著沉寂一段時間。 比如今日,除了公主們,其實沒有什么命婦敢來與她搭話問好,大約是怕跟前江夏王有關(guān)聯(lián),就觸了太尉霉頭。 文成就道:“只盼你們都能平平安安的?!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