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刀入春閨 第12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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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。”仇野輕聲應(yīng)著,將目光移向一邊。 熱烈的氣氛霎時間被這一聲清冷的“嗯”給弄得平淡了。 半月未見,兩人對彼此似是都有些陌生。寧熙抬手繼續(xù)撩著面紗,細(xì)細(xì)看著眼前的少年。 少年似是比半月前瘦了些,唇色也比之前蒼白,只有那雙眉眼,依舊清冽冷漠得如高山積雪。 “你,一直看著我做什么?”少年手按住腰刀,忽然抬眼。 寧熙被少年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,連忙放下面紗將自己的臉遮住。 “我……我在看你頭發(fā)上的桃花!” 她嘴上這么說,心里卻在納悶,我方才看你的時候,你明明都未曾抬眼看過我,你不看我,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?難道江湖中的高手,武功已經(jīng)出神入化到了能在頭頂上長眼睛的地步了嗎? 仇野抬手往發(fā)間一摸,卻摸了個空。 寧熙提醒道:“是在右邊?!?/br> 她取來一面磨得锃亮的銅鏡,銅鏡里立刻出現(xiàn)一張戴花少年的俊俏容顏。 三月,上京城的桃花已經(jīng)盛開了。少年一路踩著屋頂上的瓦片過來,桃花被風(fēng)吹得高高地,自然就落在他的頭發(fā)上。 仇野對著鏡子取下桃花,桃花小小的,粉嫩的五片花瓣似乎輕輕一捏就要碎了。 他看看桃花,再看看少女,若有所思道:“一朵花而已,有什么好看的?” “當(dāng)然好看了,桃樹種類繁多,碧桃蟠桃油桃山桃……有的花瓣多,顏色深,有的花瓣少,顏色淺。你頭上這朵就是五片花瓣淺粉色的。詩里還說,桃之夭夭,灼灼其華。桃花,怎么會不好看?” 寧熙像倒豆子似的背了一大串,實際上桃花的種類她只見過府里種的。她好讀詩書,可書讀了太多又不能行萬里路,讓她覺得遺憾至極。 她又接著說,“我哥哥說上京城郊的山桃極美,每到這個季節(jié)他總會與同窗去哪里踏青飲酒作詩。他與我說了三年,可我卻一次都沒去看過,因為我出不了府。哼,他肯定是到我跟前炫耀來了?!?/br> “桃之夭夭,”少年看著手心的桃花,他又看看被面紗遮住,俏巧笑倩兮的少女,口中默念,“灼灼其華。” 少女氣鼓鼓的,即使隔著面紗也能看到鼓起的臉蛋和噘起的嘴唇。幸虧隔著面紗,否則他就不會看了。 他是刀,一把刀除了殺人怎么會懂得該如何去欣賞一朵桃花呢? “你既然喜歡這個,那就送你好了。”仇野把手心里的桃花遞給寧熙。 “額……哦……嗯,謝謝?!睂幬跤行└簧仙倌甑哪X回路了,但還是接過桃花輕聲致謝。 莫非是覺得她一直盯著桃花看就是喜歡桃花?可她方才看的明明是…… “這個時令,城郊的山桃已經(jīng)開了。只是現(xiàn)在夜色已深,看不清桃花的顏色。”寧熙把仇野帶來的桃花夾進(jìn)書頁里,看著窗外圓月喃喃自語。 仇野思索半晌道,“城郊的桃林有家酒館,那里的桃花米釀清甜不辣喉,走吧,請你喝酒?!?/br> “酒!”寧熙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,“我還沒喝過酒呢?!?/br> 白如蔥削的手指輕輕摸了摸少年別在腰間的雁翎刀,那刀盤上鑲嵌著三顆綠松石,摸起來十分舒服。 寧熙試探性地問:“在江湖上走來走去是不是特別好玩?你是不是能看各地的美景,吃各地的美食,還能喝各地的美酒?” “不是。”仇野說。 他在江湖上走來走去,只是為了殺各地的人而已。 聽到這個回答,寧熙有些失望。但她并沒有放棄,依舊篤定地喃喃自語道:“一直待在府里出不去和一直在外回不來我寧愿選擇一直在外回不來。江河湖海,定是比閨閣自在?!?/br> “江湖沒什么好的,只有酒還行。”仇野說著已經(jīng)背上寧熙輕盈一躍,隨著他們的前進(jìn),身后高大巍峨的國公府變得越來越小。 寧熙伏在仇野背上,迎面的風(fēng)吹開白色的面紗,她看見路邊一棵低矮的桃樹。這種桃樹是會結(jié)果的,等時節(jié)一到,就會結(jié)滿香甜的蜜桃。 “那桃花呢?”少女湊到少年耳邊問,“你覺得桃花好不好?” 桃之夭夭,灼灼其華。 后背的少女傳來醉人的香氣,柔軟的身體緊緊地貼在少年身后。 仇野迫不及待地想把背上的少女放下來了,他第一次覺得,原來從城中到城郊的距離是這樣漫長。一直這樣背著,感覺施展輕功的腳步都會變得沉重。 明明之前扛著一個大男人的尸體橫跨三座城池都不會累,現(xiàn)在為何會有呼吸急促的感覺呢? “你覺得桃花好不好?”怕少年沒聽清,寧熙又問了一遍。 頓了頓她又說,“你要是沒聽清,我就要大聲再問一遍了!” “好。”仇野說。 得到答案,寧熙雀躍地又湊近了些,“哪里好?” “桃花,可以釀酒。” “唔,那你還真是個酒鬼。” 是的,酒鬼。仇野是個貨真價實的酒鬼??涩F(xiàn)在酒鬼沒喝酒,卻有些醉了。 -- 上京城的桃樹,漫山遍野。 朦朧月色下,看不清桃花的顏色,卻能聞到桃花的香氣。 這個時間點除了趕路的行人和走江湖的浪子,很少有人會在城郊的小酒館里喝酒。是以,小酒館外只掛在一個燈光微暗的燈籠。風(fēng)一吹,燭火便左右搖曳著。 桃花米釀很快端上桌,寧熙給自己斟上一杯。米釀呈粉白色,有些渾濁,但聞著有一股特有的香甜氣息。 米酒入喉順滑回甘,酒香四溢,也不辣喉。春分前后,上京城晝夜溫差大,晝熱夜涼,這一杯米酒下去,寧熙覺得渾身都變得暖和起來。 “好喝!”少女的面頰泛出一層薄薄的酡紅,她端起酒壺,又給自己斟上一杯。 這時,仇野提醒道,“最多喝三杯?!?/br> “為什么?” “若是喝到第四杯,你就會開始說胡話了。” 寧熙雙手捧著酒杯,若有所思,“我聽慕姑姑說,有些會喝酒的人,光看別人喝酒的姿勢就知道那個人的酒量如何。你是那種很會喝酒的人么?” “只是喝酒喝得早而已。” “喝酒喝得早……早是有多早?” “我七歲起就開始喝酒了?!?/br> “七歲!”寧熙差點被酒釀嗆到,兩杯酒下去,她現(xiàn)在的面頰更紅。 “為什么年紀(jì)那么小就喝酒?”寧熙問。 “因為有六個人一起灌我喝?!?/br> “那六個人可真壞!”寧熙同情地看仇野一眼,“你肯定被他們灌醉了,所以現(xiàn)在才這么會喝酒?!?/br> “不,他們醉了,我沒醉?!?/br> “誒?” 寧熙的同情轉(zhuǎn)變成驚訝,她覺得方才的同情顯得自己像個呆子。 只見仇野把酒壺高高提起,渾濁的米釀化作一條細(xì)長的白線,隨著壺嘴落入杯中。濁白的米釀倒?jié)M一杯,剛好不會溢出。 “第三杯,”仇野將滿杯米酒遞給寧熙,“也是最后一杯?!?/br> 寧熙回味著口中甘甜,正準(zhǔn)備接過仇野遞來的第三杯酒,不曾想面前卻出現(xiàn)一個白衣男子。那白衣男子搶在她面前,竟要去奪那杯桃花米釀。 仇野反應(yīng)極快,連著酒杯將米釀往上拋,整個人也向上翻身。只見他輕盈一躍,上一刻他還在寧熙對面,下一刻他就坐在了寧熙旁邊,手里還穩(wěn)穩(wěn)端著那杯斟滿米釀的酒杯。 白衣男子此刻坐到了寧熙對面,半披散著頭發(fā),手里拿著把折扇輕輕扇著。這男子生的俊美,一張臉始終微笑著,看上去不到三十歲,但實際年齡應(yīng)該有三十好幾。因為他雖然有一張年輕的臉,卻有雙閱歷很深的眼睛。 只聽白衣男子朝仇野打趣道:“想不到啊小七,你現(xiàn)在出來喝酒,竟然也會要人陪了?!?/br> 寧熙看看白衣男子,又看看仇野,不知現(xiàn)在是什么情況。 所以他們認(rèn)識?既然認(rèn)識,方才為何又是一番你爭我斗? 萬分吹拂過她guntang的臉頰,寧熙覺得自己需要喝口酒壓壓驚。 仇野手里還端著杯酒,這被酒不偏不倚正好在她唇前,她微微低頭便能喝到。 已經(jīng)飲下兩杯酒,寧熙頭腦有些昏沉,是以,她當(dāng)真低頭去飲那杯米釀。 少女的下唇觸碰到少年的拇指。 柔軟,炙熱。 仇野像是被火燒了似的,飛快將手收回。方才連打斗都沒灑一滴酒的酒杯現(xiàn)在重重落到桌面上,傾灑一桌美酒。 酒香,米香,花香,霎時間朝四面八方擴(kuò)散。 一陣涼風(fēng)吹來,非但沒使寧熙酡紅的面頰降溫,反而使其變得更加guntang。因為那陣涼風(fēng),將她吹得清醒了。 作者有話說: 感謝在2023-03-10 10:38:47~2023-03-25 09:08: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(yǎng)液的小天使哦~ 感謝灌溉營養(yǎng)液的小天使:你嚇到我了 30瓶;我最愛的小時光 7瓶;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,我會繼續(xù)努力的! 第12章 豆蔻 (是少年人本就容易認(rèn)真么?) 寧熙慌亂地?fù)炱鹨慌缘尼∶敝匦麓髟陬^上,白紗放下來,遮住她發(fā)紅發(fā)燙的臉。等做完這一切,她又如同一個大家閨秀般端正做好,全當(dāng)方才的事沒有發(fā)生過。 仇野按著刀柄,也不出聲,兩人都十分默契地,僵直地坐在原處。 賣酒的桃二娘是個性情中人,有什么便說什么,她拿著抹布便擦桌子嘴里邊叨叨,“你們?nèi)齻€,到底是誰手不穩(wěn)連杯酒都端不住?可惜了我辛辛苦苦釀的酒?!?/br> 桃二娘沒說一句,寧熙的頭就垂得更低一分,到后來,垂得連頭上的帷帽都要掉下去了。 云不歸在一旁靜靜地?fù)u著扇子,他看著對面二人,臉上笑得玩味。反正,酒不是他灑的,這事兒從頭到尾也跟他沒關(guān)系。 “是我?!背鹨皬牧硪粋€酒壺中倒出一杯燒刀子,他雙手舉著酒杯,瞥了眼身旁的少女,隨即看著桃二娘鄭重道,“為表歉意,我自罰三杯?!?/br> 他真的喝下了三杯燒刀子。 就是不知道他這歉意到底是說給誰聽的。 桃二娘拿抹布的手微微一僵,連忙笑道,“好孩子,你怎么如此認(rèn)真?方才那不過是玩笑話?!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