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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趣閣 - 歷史小說 - 雄兔眼迷離在線閱讀 - 雄兔眼迷離 第473節(jié)

雄兔眼迷離 第473節(jié)

    爾朱碩著實直人,大咧咧道:“不是,拓跋說南人的地好水好,咱們要搬一半去,以后牛羊更肥?!?/br>
    他倒問薛凌:“你來干什么,他前兩日說你要來我還不信?!?/br>
    “他說我要來?”

    “是說你要來,前兩日說的,還說你來晚了。”爾朱碩指了指帳子,道:“到了,下馬吧,這里只能走進去?!?/br>
    薛凌依言停馬跳到地上若有所思,拓跋銑知道自己離京往西北來,定是京中有人給他遞了消息。知道自己走的,沒幾個,按理說也不能出賣自個兒。

    但此事問旁邊這蠢狗估計是問不出來啥,省了口水,她大咧咧跟著爾朱進了帳區(qū),反身后諸人甚是謹慎,唯恐有胡人發(fā)難。

    實則帳東區(qū)多為首領(lǐng),沒幾個攻城的,全不至于看見漢人就雙眼發(fā)紅,一行人順利行至主帳,門口守著的一見是爾朱碩,老遠就轉(zhuǎn)身進去傳話。

    幾乎是立時拓跋銑哈哈大笑迎出來,將胸前長辮甩至腦后,拳頭在第一根肋骨處敲得咚咚兩聲而后張開道:“你來了,等伱多時?!?/br>
    算是個胡人禮節(jié),霍知別有計較,方才他來,這位拓跋王嘴里對薛凌已是多有抬舉,沒想到見了面愈加客氣,真是奇怪的很。

    薛暝微微上前了些,確保薛凌在自己能夠著的范圍。薛凌腳下沒停,信步上前,直到門口橫手也在胸前骨頭上磕了兩下。

    身后眾人只當她是還禮,拓跋銑瞧的清楚,薛凌反握短劍,刃寒鋒利,只需平推半尺,就能駕到他脖子上。他分不清平意和恩怨,還以為是當初掛著劍穗那把,又是哈哈數(shù)聲,伸手親自掀開門帷喊請。

    薛凌含笑抬腳,擦肩之畔,略偏頭湊過去,悄悄話般笑道:“是候我多時,你等什么,等死啊?!痹捖漤槃蒉D(zhuǎn)頭與薛暝招手道:“快點快點,吃口熱飯。”

    說罷先往里,再轉(zhuǎn)回目光往帳內(nèi)看,登時一愣,里面人不少。胡人帳子不比中原房內(nèi)屏風(fēng)簾門,而是空空蕩蕩一覽無余。

    正東方位是拓跋銑起居之地,西方是歇榻,桌椅皮褥亂擱著,中間則是閑處所在。這會一個架子搭在那,上頭鍋子咕嚕嚕冒著熱氣,底下不見明火,只一堆兒紅碳忽散明暗。

    一群人圍坐在旁,都盯著薛凌,霍曉亦在其間,更主要的是,石亓頭戴獸牙,身穿革皮,也坐在那雙目勾勾直視著她。

    薛凌一手將身后薛暝扯來推往前頭,道:“你走先,熱死了?!?/br>
    薛暝猝不及防,又飛快回神過來,帳里確燃著一堆火,比之外頭溫度高了好些,這些胡人是不怕熱怎么著。

    薛凌頂在他身后,嗑嗑咬了兩下上下牙,暗想這茬兒實在倒霉,當初死了一個申屠易也沒把這小蠢狗弄回去,還是落到了拓跋銑手上,媽的蠢狗就是蠢狗。

    眾人跟進來,拓跋銑方撤手進到里頭,全然不知薛凌作何想,哈哈笑道:“來了來了,今兒在坐得都是熟人,且打個招呼,一會去外頭吃飯?!?/br>
    又用胡語對著下屬交代了幾句,再對著看守霍曉的人使了個眼色。那些人退開些,霍曉便回了薛凌這頭。

    薛凌道:“我這人多,你尋個住處來,安頓一下?!?/br>
    “這是自然?!?/br>
    隨即有人來領(lǐng)路,稍后薛凌身后便只站著薛暝與周遂即霍姓二人。底下扯了張褥子來鋪開,拓跋銑道:“入鄉(xiāng)隨俗,隨意坐些?!?/br>
    薛凌不以為意,解了外衫和頭巾,一面道:“有合適的衣衫嗎?熱死了?!闭f著也忍不住去看那堆碳。

    胡狗就這德行,走哪都要燒一堆,也就是夏天了,冬日里要生七八堆燃著。不過晚間原子上涼,到時候會好一些。

    薛凌扇了扇迎面而來的熱氣,拓跋銑道是“南人的衣服沒準備著的,尋常紗衣有,這就喊人取兩套來?!?/br>
    薛凌點頭稱是落了座,拓跋銑指了指石亓,笑道:“你二人也該是熟識,怎么不打個招呼?!?/br>
    石亓看著薛凌,道:“熟識是熟識,是敵是友不好說?!?/br>
    薛凌只顧扇風(fēng),看都沒看,嚷道:“熟不熟的都一樣,我見胡人一個樣,不叫喚認不出來。”

    拓跋銑復(fù)笑,又聞她道:“誰跟你說的我要來?!?/br>
    “江玉楓啊,?!蓖匕香姀姆序v的鍋里撈起一勺熱奶往薛凌面前碗里道:"我還奇怪的很,你跑馬過來,快點五日就到了,怎么這么久才到,再不來,我都要懷疑你死在路上了。

    是不是你們的皇帝和沈元州打起來了,路不好走?"

    碗里guntang熏的薛凌眼眶也冒熱氣,迷蒙里問:“江玉楓遞的話給你?”

    “是啊,信到了當天我就在等你。”

    薛凌笑笑伸手要端碗,摸到覺得燙手又縮了回去。京中都用上冰盆了,這蠢狗還在燒火。

    就說當晚無緣無故薛璃攔在那,原是江玉楓這廝在確定消息,早知直接告知他就好,省了薛璃吹夜風(fēng),卻不知江玉楓拿這消息換了什么,按理說來,胡人已經(jīng)給不了他什么了才是。

    拓跋銑又在說著話逗笑,真如他年舊友。薛暝反將注意力放到了石亓身上,此人面露兇光,明顯來者不善,看服飾打扮,也該是個胡人首領(lǐng),不知何時和薛凌起了恩怨。

    霍姓二人識得拓跋銑,見他與薛凌頗熟,皆有揪心自個兒西北之行不順,各人劍拔弩張,水火滔天,她只顧狠吸了幾次鼻子,像熱的在抽氣。

    拓跋銑真的知道自己來了西北,所以上午他斷不會為難霍知兩人,那馬是真的迷路了。

    原來真的是死的人太多了,沾了太多血,良駒難識歸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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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1041章 洗胡沙

    她在一團熱氣里像狗一樣想去嗅得一絲熟悉的味道,十多年春草故夢如露如電,如泡影,漂浮在面前這碗灼熱羊奶里。

    戰(zhàn)事起了,總是要死人的。

    還是自己想的不周到,看見水里血絲漫布,就該想到死了很多人,馬不識路,早作打算,白白在那傻等。

    她端碗,忽略先前聒噪,笑問:“如何,我走之前,便聽得邊關(guān)起了戰(zhàn)事,怎么我都到了這,你還在草皮子上扎營,城很難攻嗎?”

    拓跋銑笑道:"你的地方,難不難到問起我來了。城里兵多糧足,將也廣,強行往城墻上爬,堆人頭爾,你不心疼,本王是心疼的。

    休問這個,你倒說說,你來如何,我還當你要去寧城,作了兩手準備,沒想到伱直奔我這來了。"

    薛凌將碗中飲盡,起了身拎著勺子要再盛一碗,邊撈邊道:“我是想去寧城取了沈元州性命,哪想到你這爛泥扶不上墻,十天半月方寸未得,說什么兵多糧足……”

    她頓了頓,笑道:“將廣是真的,我聽說寧城霍云旸死后,那一干蛇鼠蟻蟲都來了這,你打不過也是常理?!?/br>
    拓跋銑不羞不惱,手點著輿圖道:“你說的還真是,本王也沒想到,這破落地……”

    話未說完,薛凌飛起一腳將那吊著的鍋架子朝著拓跋銑踹翻,一鍋guntang朝著拓跋銑迎面而來。

    他自閃身躲過,屋內(nèi)眾人齊齊拔了刀,薛凌端著碗,吹了一口,笑道:“說好地方?!?/br>
    拓跋銑利眼如鷹盯她片刻,甩了甩手上濺著的熱湯點子,復(fù)坐下笑道:"你說的還真是,本王也沒想到,這好地方,大半月還攻不下來。

    正想抓個人問問,為何往回數(shù)幾十年,你們南人就不拿這當回事,打打就撤了,上回還空城呢,怎么這回本王真心要了,就死守不放。

    孤城一座,本王二十萬大軍困它三月五月,破在早晚爾。反正這城外就是我天神所賜,不缺壯馬肥羊。

    你說,這是怎么回事。"

    薛凌長出一口氣問:“明天攻城嗎?”

    “依你之見呢?”

    “歇歇也挺好。”薛凌指了指火堆,道:“我實在受不得這熱,尋個涼快地兒呆呆。跑了一整天,晚上吃什么?”

    拓跋銑道:“你從南邊來,那不是更熱?!闭f著話起了身又招來底下人交代了幾句什么。

    薛凌聽不明白,手指了指一旁霍知,道:“我聽不懂狗叫,他懂的,有什么事你避著點說,免得咱們當場打起來,我不占優(yōu)勢?!?/br>
    拓跋銑哈哈大笑,霍知忙低聲道:“拓跋王是說,讓那位去準備幾頭乳羊烤著,另備些奶酒給咱們洗塵?!?/br>
    薛凌擱了碗,牙咬著下唇嘴抿成一條線,一看即知在憋笑。她想胡人斷沒有“洗塵”這個說法,霍知實在委婉的有意思。

    拓跋銑指了指帳外道:"你既嫌熱,咱們牽幾匹好馬,跑的遠點,找個草清水涼的地方歇著,明日這城如何攻,后日咱倆的仗要如何打,再說。

    你何必話里話外看我不上,你南我北爾,憑什么生來就分高低。如今咱倆為何站在一處,不就是你想爭個天下,我也想爭個天下,用你們南人的話來說,一般英雄,當兌三兩盅。

    走啊。"

    薛凌笑笑,垂目道:“我不是男人?!?/br>
    拓跋銑哈哈道:"你不是南人,你說不是就不是,你無非就是想聽我喊聲漢人,你是漢人,我是胡種。

    我們胡人,不在乎這面上功夫。"

    他看薛暝愈趨愈近,笑道:“你如此緊張作甚,她要去殺了沈元州,我去年尚沒傷她分毫,怎么會在這兒動她?”

    他也指了指平城方向,轉(zhuǎn)與薛凌,挑釁道:“你早點去把那破地拿下來,好讓我過去?!?/br>
    他舍不得動她分毫,她也動不了他分毫。拓跋銑有個三長兩短,她決計拿不下平城,更無力去收沈元州治下兵馬。

    拓跋銑揚身出門,薛凌自嘲笑笑,跟著往外,石亓隨即起身,卻又被兩個胡人漢子按了回去。待薛凌一行人盡數(shù)走出,方拎著它往外。

    拓跋銑果沒食言,換了幾匹好馬來。各人行馬再往西跑了五六十里,歇在了一汪泉眼處,汩汩流出蜿蜒往天際。

    夜色四合,星垂月低,幾個胡人轉(zhuǎn)瞬燃了篝火,洗干凈黃羊兔子架了上去,又堆出幾筐鮮果來,也不知哪弄到的。

    涼風(fēng)陣陣比之午間舒適很多,趁著rou食沒熟,薛凌屏退眾人說要靜靜,自尋了個外圍小土堆處單人坐著,天地曠然,又有些像小時候。

    拓跋銑說的似乎有那么點道理,大家只是爭點東西,無需瞧不上他,所以無需瞧不上自個兒。

    不知坐了多久,薛暝冒出來,將一囊清水遞與她道:“很干凈?!彼⒉豢剩救唤恿耸?,薛暝又輕道:“沒有血?!?/br>
    薛凌反笑,此地得有個百八十里,山隔山,水隔水,得死多少人血才能流到這來。

    薛暝總是好意,她湊到嘴邊要喝,身后突然被誰一推,薛凌全沒個防備,頓時栽倒在地,球一般滾了兩轉(zhuǎn)貼地上,腳踝吃痛好像是扭到了,囊子里水灑了一地。

    抬頭看,夜色里薛暝拔刀已和那誰打上了,兵刃相交吭哧數(shù)聲。十八晚上的月亮已經(jīng)沒那么亮,加之胡人長的八九不離十,薛凌揉著眼睛一邊罵爹一邊好不容易看清楚那是石亓?xí)r,薛暝已經(jīng)將人按倒在地,刀背橫在了石亓脖子上。

    薛凌本還在想著,自己這頭是明白暫時無礙,連薛暝都掉以輕心,拓跋銑那頭明明在帳子里還處處壓著石亓,這會怎么會讓他獨自跑過來。

    然眼看刀在頸口,嚇的她顧不得多想,趕忙爬起身沖回原地,將薛暝拉開三四步,不忘連喊道:“快住手快住手?!?/br>
    薛暝本也沒打算取人性命,他觀此人地位不低,斷不敢擅自鬧出人命。另來那會自己實在失了警覺,這人沒從背后捅一刀,多半……與薛凌,沒那么簡單。

    石亓咬牙從地上爬起來,背對著月光問:“我把我貼身的印給你,你拿去送給拓跋銑,害我父兄族人身首異處?”

    薛暝一愣,薛凌本還在拉扯,跟著也停了手。她本想著石亓屬實是個倒霉鬼,原是自個兒有愧,這蠢狗不比京中眾人各有活該,當初安城糧案,是她找上門將人拖下水的。

    若沒那回事,不定是怎么回事。遇上倒霉鬼,讓他三分為好,聽石亓這么一說,瞬間記起,當初那印,不是這蠢狗偷摸換了,自己如何能得手。

    她底氣叢生,一手將薛暝扯到身后,將拿著的囊子重重往地上一扔,笑道:“你貼身的印什么時候給過我,哪年哪月哪時,說的哪句話要給我。”

    石亓啞口,薛凌續(xù)道:“你不說,我真忘了這事,我好心好意千辛萬苦將你二人拖回去,不指望你知恩圖報,你倒偷我物件,還將罪怪到我頭上?”她指了指篝火方向,嗤道:

    “你們也就只敢來推我,是推不動旁人,還是不敢去推旁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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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1042章 洗胡沙

    石亓看了看身邊,分明這里只站著自己一人,但薛凌說的是“你們”。再要問,薛凌已招呼薛暝走了去,連地上水囊都沒拾。

    回到生火處,卻見三四個胡人迎著石亓而去。雖她分不清鮮卑羯人,但石亓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不太可能隨時跟著幾個牛高馬大的隨侍。所以,人是拓跋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