雄兔眼迷離 第433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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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有些糧草在汝藺,這取之于民的東西,自也藏之于民。只要沒人查,有也是無,但一查起來,無也是有。保不保的住,在下實不敢夸口,只能趕忙來與白先生請個計較。 損了在下一處就罷了,只是那邊盤根錯節(jié),就怕一子不慎,滿盤皆丟。" ------------ 第967章 洗胡沙 薛凌捏著茶碗沒放,垂目間似在思量事態(tài)嚴重性,實則在想陳僚語調(diào)尋常,辨別不出來是在求救還是威脅,自個兒先別答話的好,且等逸白將燙手山芋接過去。 到底樊濤為人張揚些,既得了幾人已經(jīng)將話說開,直接道:“陳兄這話正是,其實也不必顧左右而言它,昨日我便與薛姑娘聊過此事的,歸根究底,是胡人遲遲不過來,咱們都撐得艱難?!?/br> 話落朝著薛凌頷首笑了一笑,約莫是為著先前狂莽暗賠了不是。陳僚左右看看,見逸白并未出言否認,徹底放下心來,隨口做得兩句恭維,逸白順勢接過話頭,跟著薛凌商量般道:“是這樣,不然也不特意請姑娘過來了?!?/br> 又笑與眾人道:“要說文韜武略薛姑娘略勝一籌,怕是你我都有不服,我也不作這諂媚之語,可這要說起當今胡人首領拓跋銑來,三位先生加起來也不及她一人了解的透?!?/br> 說罷看著薛凌道:“這事也只得仰仗姑娘多想想,咱們這,確實是拖不起了?!?/br> 王澤笑言:“非是我不信,只我看薛姑娘多不過二九年歲,怎么就對那拓跋銑了若指掌?” 逸白道:“這要說起來,看這天色,今兒個都不夠說的,薛……” 薛凌重手將茶碗擱回桌上,“吭哧”一聲,逸白應聲閉嘴,三人目光齊齊瞧與她。薛凌抬頭笑道:“陳年舊事當年勇,說來何宜?!?/br> 逸白哈哈兩聲,勸了眾人道:“算了算了,姑娘家的事,咱們就莫多嘴?!庇挚磁c王澤道:“王先生信與不信,稍后自有分明?!?/br> 樊濤笑道:“我倒是深信不疑的,只是……這胡人過不過來,拓跋銑只是其一,這其二應是在沈元州那,就不知,薛姑娘對沈元州了解幾何?” 薛凌沉默片刻看向逸白道:“拖不起,是能拖到何時?” 逸白道:“慢則一月,快則半月,垣定就守不住了?!?/br> 薛凌道:“這地兒,有那么重要嗎?” 樊濤道:“如何不重要,當初費了何等功夫,才勉強沾得一二,你再清楚不過了。若是被皇帝拿走,就算再吐出來,只怕也到不了你我手里了。區(qū)區(qū)一城到不了無所謂,少了垣定這由子,黃家那頭的兵,估計也收不過來了?!?/br> 逸白點頭道:“樊先生所言甚是,能守住,當然是守著的好?!?/br> 薛凌看著樊濤,笑道:"我可沒沾過垣定一水一土,怎么說的上到了你我手里。更何況就算拓跋銑明日兵過平安二城,你我也未必守得住垣定,沒準丟的更快。 它離京中那么近,一旦西北起戰(zhàn),我若是魏塱,必定集全部兵力先收近處,以免胡人南下后遷都都沒地遷。首當其沖的,不就是垣定么。你大可直說,到了你口里的東西,不想再吐出來,攀扯我做什么?" 樊濤反添斯文,書卷氣如昨日初見,笑道:“姑娘與我同在一條船上,我的你的,又有何區(qū)別。” 薛凌撇了臉不想與此人相爭,逸白笑言道是薛姑娘說話直,勸著樊濤勿怪,又與薛凌道:“樊先生不分內(nèi)外,正是無二心,垣定本是依仗姑娘才拿到的,哪能不算姑娘的呢?!?/br> 此話還是捧著薛凌多些,樊濤非不識時務之人,且暗河的法子,確也是薛凌提出來的。附和稱了句“我正是這個意思”,算是低頭認了,那廂陳僚王澤又捧哽兩聲,薛凌再沒多爭。 總而逸白說的不錯,黃家和魏塱打了這么久,拓跋銑是該發(fā)兵了。只是……她看著樊濤道:“罷了,是我生的野,張口閉口沒個規(guī)矩,哪處不周到……諸位莫放在心上?!?/br> 眾人齊齊說是豈敢,薛凌悶悶道:“只是你昨兒自己都說了,你若是沈元州,斷不可能回京。他不回來,要讓拓跋銑即刻攻城,我一時之間還真是理不出個頭來。” 話落收回目光垂頭暗想了一遭,朝中什么光景,估計瞞不住拓跋銑,那人既然知道魏塱在召沈元州回京,肯定是要繼續(xù)等的?,F(xiàn)在春日剛過,他有大把時間可以耗,甚至于夏中水草豐盛對騎兵盛行的胡人來說更具天時。 桌上幾人目光相互交匯,似有什么想說,逸白正欲張口,一個小廝突然急匆匆跑進來湊到逸白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。 聽見動靜,薛凌也抬頭看著,未料得那人把話說完,逸白奇怪盯著自己。薛凌被他盯的莫名其妙,皺眉道:“何事?” 逸白倒沒藏著掖著,道:“是蘇家的少爺要求見姑娘,急的很?!?/br> 薛凌眉頭皺的愈深,愣了一瞬才想起這個蘇家的少爺該是蘇遠蘅。雖然蘇夫人死了,但是那個百八十年見不得一回的蘇老爺八成還活著,所以蘇遠蘅還是個少爺。 只是記起此人,反而更加莫名其妙,撇臉不耐嗤了一聲道:“找我做什么?” 逸白心下也是警覺大起,他早說江蘇兩家留著都是麻煩,早早斬草除根才是正理,然這些想法不可能在薛凌面前表現(xiàn)出來,更莫說還有樊濤等人在場。 聽得薛凌問,逸白笑笑道:“這小人如何得知,姑娘是去瞧瞧,還是命底下人打發(fā)了?” 薛凌忙不迭起了身,心花路放往門口處走,道:“你們先說著,我去去就來?!边€不忘譏諷樊濤一聲:“位置還你?!痹捖淙伺艹龊脦撞?,根本沒給逸白等人挽留的機會。 她本不想在這東拉西扯,另來蘇遠蘅找過來,不管是好是壞,事鐵定是小不了。那來傳話的小廝在后頭連追帶喊,出了門見薛凌就站在拐角處,笑道:“人在哪呢?!?/br> “前院花廳候著呢?!?/br> 話音未落,薛凌轉(zhuǎn)眼不見了影。直走到前院垂門處,才慢了腳步,跟著身后薛暝道:“早知就不過去了,一堆人圍著廢話連篇浪費光陰?!?/br> 薛暝還沒回話,又聽她道:“怪的很,蘇遠蘅來找我做什么,總不是要我給他那親親阿娘賠命。”話到此處,陡而疑道:“那是個什么玩意兒?” 薛暝本是一直垂頭跟在身后,眼里只見得她些許裙角,聽聞這話,抬頭看去,見花廳亭子里桌前堆了個圓咕隆咚的人,隔著幾步遠看像是衣服都要裂開來。 因是個背影,瞧不著樣貌,他無從辨別,薛凌自問自答:“該不是蘇遠蘅吧?!闭f罷腳下快走幾步,人到亭前,人轉(zhuǎn)過來,竟當真是蘇遠蘅。 薛凌愣在臺階下沒往亭子里去,半天憋出句:“蘇……蘇府伙食見好,蘇銀沒跟你一起來?” 蘇遠蘅盯著她哧哧笑得兩聲,臉上肥rou跟著抖的要掉下來一樣,嗓子倒還一如既往:“倒也不是伙食見好,只是減丁少口,我一人吃數(shù)人飯,發(fā)福了些?!?/br> 薛凌尷尬扯了扯臉,倒不是為著蘇姈如之死,只是剛才猛然覺得蘇遠蘅胖的千奇百怪,落了個置喙他人相貌的自愧。 只一瞬又覺自己犯不著與這廝瞎站半天,伸手撩起衣裙,大步跨過臺階,進到里頭坐下,仰頭道:“是嗎,那你來這干啥,總不好是死了人要趕緊補倆,請我回去給你開枝散葉吧,要說我還真有這能耐,但世事總要有個由頭,你家減丁少口,怪不到我啊?!?/br> 蘇遠蘅笑道:“哪里就敢怪罪齊小姐呢,在下是來求人的。”他沒起身,卻是卯足了勁彎腰,偏人肥胖,怎么也折不下去,薛凌都怕他直接團成一團滾了出去,輕哼一聲道:“求什么?!?/br> 蘇遠蘅又艱難將腰直起來,一副十足諂媚相,雙手給薛凌作揖,道:“沈大將軍要打胡人啦,皇帝老兒不肯撥錢,他問我要錢呢。這為國為民的事,蘇家不是不想給,實實的拿不出來啊,還請齊小姐無論如何想個辦法。” 聽來,全是幸災樂禍。 ------------ 第968章 洗胡沙 沈元州問蘇家要錢……薛凌聽得一頭霧水,下意識要伸手往桌上拿查,才看到桌面上空空如也,壑園里竟是連杯清水都沒給蘇遠蘅放。 她手在空中停了片刻,又自嘲般笑了聲縮回去,一來為著世態(tài)炎涼壑園怠慢,另記起自己不知何時,竟養(yǎng)成了拿茶水掩飾心中局促的習慣。 思量間丫鬟急匆匆捧了點心熱茶來,邊放邊說剛兒蘇少爺坐下就趕著去傳薛凌,這廂備茶慢了些,還請勿怪。 蘇遠蘅續(xù)躬身卑微說著不敢,薛凌揮手將人退了去,自己動手替二人滿了茶水,道:“沈元州問你要銀子,他憑什么問你要銀子。” 蘇遠蘅還是哧哧笑,一副吊兒郎當嗓子答:“這要銀子上哪問憑證呢,去年你齊三小姐要,這也沒給啊?!?/br> 薛凌瞬間冷臉,抓著手上茶碗捏了又捏,半晌道:“今日壑園來的人多,我坐不得太久,你要么有話直說,要么我喊人送客?!?/br> 蘇遠蘅雙手去捧茶碗,卻像是卯足了勁才將碗端起來,瞅著碗中茶水諷道:“往日蘇府人也多,現(xiàn)兒不就少了,今日人多,明日不就少了,你急什么。” 他手上哆哆嗦嗦,抬頭笑道:“你要直說,我可就說了。你們上頭人攪風弄云,我是個底下人,見天兒的淋雨。沈元州不打算回來,也知道皇帝是指望不上了,這想著他自個兒弄人弄錢打上一場。誰讓這攤渾水蘇家趕上了呢,這不,泥點子沾身上甩不掉了?!?/br> 薛凌已然回過神來,蹙眉道:“你是說,沈元州等不及了,打算自作主張與胡人先行交兵?!?/br> “我哪曾說過這樣的話來,可不敢亂猜?!?/br> 薛凌復垂頭想過一陣,道:“我怎么不太信,你會這么好心將這消息告訴我?!?/br> “不告訴不行啦,你們神仙的事,你們神仙打,你瞧瞧這,我這細小胳膊,哪能擰的過大腿呢。都說是蘇家拿不出來了,又沒一個信的,齊三小姐再不想想辦法,我也只能把自己剖開給他看嘍?!?/br> 那碗茶始終沒送到嘴里,又重重砸回桌子上。薛凌始記起蘇遠蘅因蘇凔一案在獄中傷了身子,好像手腳不太好使。她看了眼茶碗,少撇了臉道:“怎不見蘇銀在你身旁跟著?!?/br> 這話一見就問過,只蘇遠蘅沒答,現(xiàn)兒薛凌又問,他擺著腦袋道:“進不來啦,進不來啦,齊三小姐的門,哪是人人都進得。” 薛凌出了口氣沒說話,突兒蘇遠蘅換了個聲調(diào),道:“我最多還能拖十日,糧草一到位,沈元州即刻就會領兵上陣,我這千辛萬苦走這一趟,齊三小姐可不要讓我失望啊?!?/br> 薛凌沒抬頭,半晌道:“我想也是,你這么千辛萬苦,怎么可能是來給我送消息。看來是沈元州被逼急了,要來個先發(fā)制人,又怕沒有朝廷沒有后援給他,難得去年抓了蘇家這么只肥羊,不好動手宰,總能先拔層皮下來解解燃眉之急。” “是了是了,你說說,這天下萬民的急,蘇家哪有那么大的臉能解的了呢。圣人道是,達則兼濟天下,這窮,原該獨善其身嘛。” “你又知道,我能攔的住他?” “他回京了,哪還能領兵呢,齊小姐您到是快著點啊?!?/br> 薛凌抬眼,冷道:“你知道我想讓沈元州回京?” 蘇遠蘅笑,晃晃悠悠點頭,將脖子上肥rou擠出幾道褶,拖長了聲音道:“知道知道,我那親兄弟阿凔……” 薛凌打斷道:“你再敢跟蘇凔有來往,留神要落個蘇姈如同樣下場。” 蘇遠蘅哈哈兩聲,問:“什么下場?” 薛凌不答,他踉踉蹌蹌站起來,笑道:“你快些快些,快些將人弄回來殺了,再去殺了另一個罷,若是殺不成,讓他們殺了你也是好的?!?/br> 言罷轉(zhuǎn)身要走,終似忍不住般回頭來,惡狠狠道:"我就是來給你報信的,我特意來給你報信的,我親自來給你報信,唯恐你不知道。 你殺了他,我就不用給了。西北如何,關我屁事,你們?nèi)懒瞬藕谩? 他抬腳下那臺階,一個重心不穩(wěn),晃了老半天才艱難支撐住沒栽下去。薛凌坐在后頭,從茶碗上裊裊熱氣看著顆球凹凸不平往前挪動,輕聲道:“你將人送出去吧,若是蘇家沒人等著,就送到蘇府門里去?!?/br> 薛暝沒立即現(xiàn)身,薛凌又催得一句:“去吧?!?/br> 她說去吧,心里頭只可惜了桌上兩碗茶,早知干脆不上的好。兩人對話薛暝聽的清楚,故而不待見蘇遠蘅,又躊躇一陣方隔了幾步跟在蘇遠蘅后頭。 看著兩人身影消失在拐角,薛凌仍沒起身,兀自又垂頭想了一陣。她多少記起些蘇府光景,權(quán)衡利弊,蘇遠蘅應該確是來報信的。 早些日子間,便已聽得國庫缺銀子,魏塱連大臣都刮了一遭,蘇府即有個行運使的名頭在,估計也沒能置身事外。 現(xiàn)兒個沈元州在西北進退兩難,以那人的心思手腕,坐以待斃才是反常。八成他以為,跟蘇家有幾分情分,再扯兩句江山百姓的話,能哄得蘇遠蘅大義在胸,散盡家財跟他一道兒先保西北。 又或者,他知道當今這個局勢,蘇遠蘅不得不散,他不給,沈元州大可明著搶,估計魏塱也是巴不得,沒準魏塱自個兒都在磨刀霍霍。 一個是天子,一個是將軍,無怪乎蘇遠蘅圓咕隆咚滾都要滾過來,指望著自己這個惡人去磨另倆個。 薛凌端起碗一口飲盡,起身復回來逸白等人處。她先前做的位置還好端端的空著,樊濤并沒坐上去。 瞧見她臉色不佳,逸白道:“姑娘怎回的這么快,可是蘇家少爺那邊的事兒為難說不得?!?/br> 薛凌道:“無妨,舉手之勞而已,三五句便散了,這邊說的要緊些,我就回來了,你們說到哪了?” 逸白道:“也沒說到旁處,干系還在……胡人那頭。緣由也是與姑娘提過的,拓跋銑狡詐謹慎,只怕半月之內(nèi)不會南下啊。” 樊濤續(xù)道:“是,我們都認為他定是在等?!?/br> 薛凌若有所思,輕道:“等什么呢?” 陳僚道:“當然是等沈元州回京,現(xiàn)天子一直在催。西北本就兵力大減,舊帥再一走,于他有利的多。而且,沈元州一走,明眼人都知道,皇帝是不打算保西北了?!?/br> 樊濤道:“正是,可昨兒我也說了,沈元州,回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就怕他演場戲,又能拖的一兩月,拓跋銑能等,我們實在等不起?!?/br> 他幾人說的嚴重,卻并無焦急之態(tài)。薛凌隱約想到了什么,道:“嗯,所以呢?” 逸白笑道:“樊先生幾人商議著,讓沈?qū)④娫诎朐轮畠?nèi)回京,只怕是力所不及了。怕不是,得另辟蹊蹺?!?/br> 薛凌道:“如何個蹊蹺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