雄兔眼迷離 第416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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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齊世言已來京住了兩日,一路所見所聞,既知黃家造反,必有向昔日同僚舊交,問過朝廷近況,免不得聊起過此事。 然具體如何,誰也猜不到了。 薛凌還在壑園里翻箱倒柜,自與逸白分開,她即匆匆回了自己院,一路連奔帶跑,院里含焉招呼都顧不上回應(yīng)。 該有幾封,具體是幾封,大概一二,又或者三四,總之,齊世言的書信來了不少。 齊清漪還在時,是她拿過來的。齊清漪離京之后,好像還來了兩封,當(dāng)時還奇怪齊世言這老不死怎么知道自己住地,定是齊清漪話多,兩個蠢狗真不愧是一家人,一樣的惹人厭。 只是這會卻怎么也找不到丟到哪去了,含焉見薛凌臉色不對,在院里站了片刻,壯膽走進來,發(fā)現(xiàn)散碎物件丟了一地,而薛凌彎腰整個人扎進柜子里,只露出半截裙角在外頭輕微搖晃,滑稽又詭異。 含焉走近幾步,輕道:“可是什么要緊東西不見了?” 薛凌停下手上動作,愣了愣才將身子拔出來,呆滯片刻,笑的莫名其妙,道:“也不是什么要緊東西,就是……就是得看看,確認些事?!?/br> 她看含焉,道:“你見過幾封信嗎,信封上沒有落款?!睕]等含焉答,又焦急自言自語道:“該不是隨手扔了讓丫鬟拿去丟了。” 言罷大步走到外頭,招了個丫鬟來,道:“我房里有幾封無款之信,可是你們給我拿去燒了埋了?” 含焉少見薛凌這般急切,緊跟著追出來,聽見她聲氣帶火,忙勸著冷靜些。丫鬟也是嚇的不輕,忙道絕無此事,主家東西,豈敢不問而自毀。然薛凌房里不歸她拾掇,得換個人問問。 好像世事總是如此,越急于求成,越千回百轉(zhuǎn),薛凌壓著怒意,即使她知道自己的怒意毫無來由,更不應(yīng)該發(fā)在丫鬟身上,只是口氣免不了惡劣,斥道:“馬上把東西給我找出來。” 丫鬟應(yīng)聲而去,不多時即喚了另一個人來,諾諾張口似要解釋為何沒有隨侍院里,剛出了個聲,薛凌即擺手,冷道:“信在哪。” 想是丫鬟私底下已說過緣由,來人不再多言,忙跑向里閣,不知從哪捧出個銷銀鎏金盒子,雙手奉到薛凌面前道:“姑娘要的信都在這里了,一封也不曾少的?!?/br> 她接過盒子,還想破口罵兩句蠢貨,說了無款的,拿別的來做什么??戳T一眼,心煩更甚,原自己身份不便,多的是無款之信,實怨不得底下不周到。 可怨不得,還是忍不住怨,她招手,示意丫鬟趕緊滾蛋,免得這怨氣傾瀉而出,傷人傷己。 丫鬟求之不得,行了個禮,溜得比原上兔子都快。含焉心有擔(dān)憂,還站在原處,輕道:“什么事這般要急?!?/br> 薛凌將盒子里東西一股腦倒到地上,蹲下來只顧著翻翻撿撿,道:“就是急,你先找個別的地呆著,別來煩我?!?/br> 含焉輕嘆了嘆氣,眨巴兩下眼,輕手輕腳走得遠了些,去撿薛凌先前丟到地上的七零八碎。 赤金的團菊簪子是永樂公主送的,紅翡的魚兒熊掌是李敬思挑的,上好的黃龍凍是園里逸白選的。撿一樣,一樣好。撿樣樣,樣樣都貴,有些都磕壞了。 含焉一邊拾,一邊止不住心疼。這些精巧東西,哪經(jīng)得住這般摔。也不知薛姑娘是怎的心思,找個書信而已,放著的掛著的鎖著的,全都能丟下地去,難不成都擋了她的眼? 她把東西全部拾完,想放到妝臺上,再尋個笤帚來掃掃碎渣子。走到桌前發(fā)現(xiàn)那支石榴花還好端端的擱在臺上,似乎唯恐摔了,特意擱在最里,艷艷紅色一如舊日。 薛凌終找到了她要的信,是有六七封,其中四封來自齊清漪離京之前,所述無外乎問安自愧,后三封是齊清漪離京之后來的。信雖無落款,封口處卻用印章蓋了日期。 其中兩封倒也罷了,唯最后一封是在近日,因印章處完好無損,所以這封信,自己還沒被拆過。 薛凌拿著看了看,想及自己是不待見齊世言,但每次有信,還是拆過瞅罷一眼的,這封沒拆,可是底下人拿來時自己在忙別的? 猶豫了片刻,想著齊世言來信這種事,逸白應(yīng)該要跟自己提過才對,可近日里竟毫無印象,難道他沒提?若說他故意隱瞞,直接命人燒了就是,今朝也不可能翻出來。 想不出個所以然,只將信封舉得高了些,想透過光看看里面是什么東西。單看陰影輪廓,不過薄紙折了幾折在里而已,與先前那些并無異樣。至于里頭寫了啥,她不拆尚且看不著,逸白自也不知內(nèi)容,想來不至于隱瞞。 手指在信封上輕敲了兩下,當(dāng)下忍不住拿著坐到一旁仔細撕開,上頭字跡比起自己前幾次看要遒勁許多,怪不得今日見他可以坐在輪椅上。 開頭是慣用的問好之辭,唯一有些不同的,是稱呼。她記得以前齊世言用的“薛姑娘”,這一封信上,卻是“薛小將軍”。 而后內(nèi)容亦是大同小異,無外乎自愧當(dāng)年,惜痛如今,直至信末最后一段方多了些勸誡。 "薛小將軍,非老夫托大于年歲,實世人磋磨于光陰。爾來少年心性,愛恨由人,可敬可嘆之余,難免可悲可惜。 吾嘗聞古有良弓繁弱,能逐金烏,一朝弦老,誓不獵蟲蟻之微微。又史記寶刀錕铻,能斬飛龍,縱生寒銹,仍不殺蚊蠅之渺渺。是故凡寶珠者,蒙塵而潔心不改,珪玉者,遇厄其華光更盛。 有所為者,必有所不為。器尤如此,人何以堪?" 人何以堪?薛凌張嘴,看向別處緩了緩,才繼續(xù)往下看。上續(xù)道:"蒙薛小將軍雅量,齊府得已歸故,又驚聞江山多變,愛女亦可辭京。雖終未得團員之好,感其深恩如海,未有毫末之怠。 吾這一生,為臣失其君,為父失其女,為人失其節(jié)。每思于此,百死難消其孽。世間種種,不敢厚顏多念,唯小女清霏一人,尚作孤蓬漂泊無處,只盼小將軍照拂一二。 吾老矣,苦日無多,幸小將軍來日方長,他日見得云開月明,霧散天青,不貪香燭冥火之祭,但求嬉笑怒罵數(shù)聲,亦全老夫生平之憾。 齊世言頓首。" ------------ 第933章 不知春 薛凌捏著這張紙,想了半刻,只覺這“頓首”二字著實不妥,也不知齊世言是怎么用的詞。 含焉看得她呆滯許久,湊過來道:“如何,可還順心?” 薛凌恍然回神,仿若先前急切焦慮皆不復(fù)存在,笑道:“沒事,虛驚而已?!痹捖溆钟X悵然若失,手一抖將那紙張遞到含焉面前,嗤道:“你看看,這寫的什么玩意?” 含焉不解,探了目光往紙上掃過一眼,又退回去,面帶羞赧道:“我學(xué)得不多,只初識幾個字,你都瞧不明白,我瞧了也是白瞧?!?/br> 薛凌唰一聲將紙抽了回去,隨手揉作一團道:“也是,沒事了沒事了,你去吧,我且歇歇,今日醒的早,實在困的很。” 含焉被那句“也是”噎得不輕,幸而知道薛凌就這么個性子,深吸兩口氣也就罷了。又指指另一側(cè)妝臺道:“東西我都拾掇好了,裂了的碎了的放在一處,完好的放在另一處,找東西慢慢找就是了,白白壞了物件,可……” 她突而頓口,想著即使是親近,自己也沒資格置喙薛凌的不是,說這么些過于逾越。 然薛凌并無反應(yīng),起了身道:“剛才急的很,摔了就摔了,這園里又不缺,你看哪個好看,讓逸白再置辦兩套新的拿去玩?!?/br> 自己哪里就是這個意思,含焉還待辯解,薛凌哈欠連天催著趕緊走,她自無奈,說也說不聽去,誰讓這園里,是真的不缺。 待人出門后,薛凌坐在床沿上,搖晃了半晌小腿,還是沒想透。齊世言,怎么就……就死了? 倒不是說這個人該長命百歲,只是當(dāng)時離京,她是暗笑過一聲這老不死從此飯來張口,衣來伸手的。 這樣一個老不死,合該跟黃家那個老不死,江家那個老不死,和天底下許許多多的老不死一樣,在床榻之間輾轉(zhuǎn)掙扎,力竭咽氣。 怎么,他怎么死都不挑個好地方。 她攤手,紙團在手心里緩緩舒展,“人何以堪”四個字像是要從紙上躍出來,砸到她臉上。 不解與慌亂間,薛凌尚沒想起那句“雖終未得團圓之好”是什么意思。只一貫來的逞強性子狠狠將些許懺愧心痛蓋的嚴嚴實實。 老不死就是老不死,風(fēng)高浪急時裝個縮頭烏龜,眼看著快要日月新天了,就跳出來喊有所不為,真真是兩面三刀,厚顏君子。 她復(fù)將那信紙捏作一團,暗喜有了這么一出,蘇凔多半還活蹦亂跳,就當(dāng)是齊世言死得其所。 她死死攥著拳頭,和蘇凔一樣唯恐東西漏出來。一旁齊秉文叩首謝恩,魏塱心緒大好,點了蘇凔跟隨,幫忙處理齊世言后事。畢竟議是他提的,活兒讓他去干正是理所當(dāng)然。 蘇凔求之不得,和齊秉文一起將尸體扶上輪椅,恰今日戴孝之人頗多,不缺殮布。二人行至場外,替齊世言清理了儀容,穿上白衣,方商議起去處。 尸體不比活人,這要是一路運回去,雖天氣還涼,免不得要發(fā)臭生蛆。蘇凔糾結(jié)如許,提議道:“我識得一處,是藥家,正巧他們往來各處買賣藥材,不如先將伯父安置過去,再從長計議如何送他還鄉(xiāng)。” 齊秉文擦盡手上血跡,向蘇凔施了一禮道:“還未謝過大人美言之恩?!闭f著話,這才把齊世言手指強行掰開,將他撕下來的那半張表書拿出來,奉給蘇凔道:“物歸原主,蘇大人笑納?!?/br> 蘇凔遲疑了一瞬,方抖著手接了過來,有心揉作一團,又怕齊秉文生疑,摸了兩摸揣進懷里,神色極不自在。 齊秉文笑道:“想是伯父臨終失了方寸,故有此舉,可有耽誤蘇大人上表天恩?” 蘇凔尷尬道:“沒有沒有,尋常文章爾。”他此時方覺,對于齊世言之死,齊秉文全無哀憂,不太像一個同族后輩。 原以為,若兩人并不親近,齊秉文斷不會冒著人頭落地的風(fēng)險陪著齊世言進京。現(xiàn)瞧來,難免腹誹,莫非是齊世言蒙騙此人來的。齊秉文無端落了牽連,人死了正合心意? 蘇凔越發(fā)懷疑,該不會當(dāng)真是此人推了齊世言一把。齊秉文恍若瞧出他猜想,忍俊不禁哈哈了兩聲,笑道:“蘇大人切勿多心?!?/br> 他看了看遠處,伸手往左,示意蘇凔先走,另輕手推了輪椅,還不忘替齊世言掩了掩衣襟。若非額前破口,單看面目,還與生時無差,只因失血而亡,所以蒼白了些。 齊秉文道:“難得,蘇大人肯站出來替伯父求情?!?/br> 蘇凔心有不安,鬼祟往四周環(huán)顧一眼,唯恐皇帝派人跟隨。瞧見并無卒子在后,方道:“并非如此,我不過一心侍君,那會人前所言,句句發(fā)自肺腑,無一字虛假?!?/br> 齊秉文仍是含笑未駁,步調(diào)徐徐,人也不急不緩,等蘇凔話落自靜了片刻,才道:“蘇大人心思如何,旁人瞧不得,可行跡如何,齊某受益良多,總要道個謝才是?!?/br> 蘇凔沉默,齊秉文又道:“乘風(fēng)駕鶴,對于伯父而言,是樁喜事。他自去歲回到老家,身囿于床榻,魂自陷囹圄,說是生不如死也不為過?!?/br> 蘇凔忍不住道:“那齊大人是何時好起來的?” 齊秉文頓了腳步,笑瞧他道:“好起來?”問完續(xù)推著輪椅往前,絮絮道:"你瞧他這樣子,哪里就好起來了。不過是請郎中下了幾副猛藥,催得油盡燈枯爾。今日不去,多不過是數(shù)日之間。 我與伯父,往來不過數(shù)面。他為官清正,厭惡裙帶之說,故而幾支旁系都在老家,離京千里萬里,唯恐落了他人話柄。上回見他,還是祖母回鄉(xiāng)探親,伯父陪伴在側(cè),那時候,我才初初束發(fā)。" 蘇凔越發(fā)吃驚,失態(tài)道:“那你怎么……” 齊秉文搶白道:“怎么肯陪他來走這一遭虎窟龍?zhí)妒敲??自然是……”他頓了頓:“這個中緣由,多了去了,又或許如蘇大人所言,并非有意替伯父求情,只得一心侍君爾。我也并非就是舍生取義,刻意護伯父還京,而是為著旁的,落了個殊途同歸?!?/br> 蘇凔還待在問,齊秉文一指前方道:“誒,到了。我與伯父這兩日皆在此歇腳,特意選的離先帝陵墓近些。住處不是守墓人,便是荒郊客,也不拘來客是長命百歲還是氣若游絲?!?/br> 蘇凔道:“那你們,要如何返程呢?!?/br> “伯父來之前,早已散盡家財,打發(fā)妻兒,祖籍兄友親朋皆遣散干凈,特叮囑我,一抔黃土掩了就是,此生,無顏回去了?!?/br> 蘇凔心里不知是何滋味,惆悵半天竟忘了問清霏往何處,只擰著眉頭痛道:“大人這是何苦,大人這是何苦,他何苦如此,他都離了這是是非非,他都走開了?!?/br> 好端端的走開了,何苦要回來尋死。他沒把這句不敬之言問出口,只將手心紙團捏的咔嚓嚓響。何苦要尋死,好端端的活著,為什么要尋死? 死得其所就罷了,這死了,死了就死了,只作他人口間一句笑談而已。 ------------ 第934章 不知春 他所有的不甘和掙扎都跟著齊世言從高臺跌毀,究其原因,宋家兩子,雖長在京城,卻與父親宋柏書信頻頻,關(guān)系融洽,詩文傳家養(yǎng)出來的儒生,本就極重倫理綱常,哪比的薛凌一身反叛。 大抵此時此刻,他才能真的嘗試著去想,自己的父親宋柏,當(dāng)年是錯的。人不能靠活著完成一件事情,那大多數(shù)也不能靠死亡來完成。 所謂舍生而取義者,除卻勇氣,還需要些運氣,畢竟十之八九,舍了生,根本取不到義。 他,如果用相同的方式去追求清白,只會落個相同下場。薛凌,才是對的。 對與錯,就是要無比慘烈的結(jié)果擺在眼前,人才會承認。薛凌不過是,看見的早了些而已。 齊秉文已丟了手,進到里頭招呼出兩個精壯漢子,合力將齊世言尸首搬到了一處石璧茅屋里躺著。 蘇凔心中不忍,卻不知如何再勸。隨后又有人拿了些黃紙香燭之物,勉強開了條身后路。至少一盞引魂燈是燃著了,若真有陰司黃泉去處,起碼齊世言不至于魂歸混沌。 燭火飄搖之時,屋外太陽始斜。齊秉文打了盆水,遞過一條帕子,道:“蘇大人身上不潔,稍微洗洗再走吧?!?/br> 此舉看來殷勤周到,話里卻是趕人之意。但自己身上確實沾了些血跡,衣物之上消不得,手臉方才只擦了擦,這會洗洗也好。蘇凔右手接了帕子,剛要將雙手浸到盆里,左手將攤未攤忽地在水面之上停住。 那半張表書,還蜷縮在手里,就等著他放虎歸山。 蘇凔偷眼往旁看了看,齊秉文取了個草團子跪坐在齊世言遺體前,并未關(guān)注自己如何洗手之事。 他盯著手腕,好似不是要洗手,而是要壯士斷腕,片刻后近乎顫抖著將左拳沒入水里,溫?zé)嵋后w從瞬間從指縫間往里侵襲。